當下之信
2024-10-11 15:27:10
作者: 岡田武彥
海門初從學於龍溪門下的從兄周夢秀,後師事於心齋門人近溪。所以他私淑於龍溪,尊信「龍溪先師祖訓歷然」(《東越證學錄》卷9,《題世韜》)。至於心齋,他也認為「心齋子直截透悟」,並稱讚他「堪稱東海聖人」(參見同上書卷9,《題一脈關情卷》;卷6,《重刻心齋王先生語錄序》)。但海門在學問方面之所以懂得知頭腦的重要性,並據此得以悟入,則是因為經過與近溪的質疑問答,而受到了近溪富於禪機的激勵。海門問:「如何是擇善固執?」近溪曰:「擇了這善而固執之者也。」(《泰州學案五·周海門傳》)從中是不難推測出一點信息的。所以海門便以當下直承為宗,認為這是對話時使人直下能悟的妙法。下述海門與門人的問答可以說明這一點。
(海門)嘗忽然謂門人劉塙曰:「信得當下否?」塙曰:「信得。」先生曰:「然則汝是聖人否?」塙曰:「也是聖人。」先生喝之曰:「聖人便是聖人,又多一也字!」(同上)
這大概就是泰州宗風吧!
海門認為,近溪之學唯上根人才能領悟,中根以下人難以理會,而龍溪之學則通於上、中、下三種人。就是說,龍溪之學是不分根上根下的,並且視工夫為一(參見《東越證學錄》卷1,《南都會語》)。這一看法是有道理的。不過海門之學,猶如下述,頗與近溪相通而傳泰州流風。
總之,龍溪、近溪都致力於本體上的工夫,海門也如出一轍。海門認為,本體是不睹不聞、無聲無臭的,即本來無物。因此,在睹聞上求本體,也就是在求不睹不聞之體。但這樣一來,便又落入了知解意見,而難以做到實地體會。這是因為,無論言詮承當,還是擬議虛度,都是不被容許的,否則就會落於「解悟」而得不到「真悟」(參見同上書卷19,《與肖孝廉若拙》)。
海門在一首詩中說過:「不聞不睹是真詮,消息其中不可言;求個不聞並不睹,相違早已隔天淵。」(同上書卷16)所以海門認為,不睹不聞之真體歸根到底存在於喜怒哀樂之間,即存在於人情之中(同上)。他之所以這樣說,就像其詩句「本來無物自完全,不識完全補綴難」(同上)所揭示的那樣,無非是因為採取了現成論的立場。這也是他以直下承當為要的緣由。他把不知本體之現成,卻用工夫求本體,譬喻為「置身京城覓長安」(同上)。所以在他看來,息機、攝念之工夫並非究竟之旨,倒是應當說,伴隨著機、念的生起而認定機、念皆無,故息、攝之功亦皆無;這樣才能成為實功(參見同上書卷19,《答柯孝廉時復》)。
他還認為:「著外易見,而空病難知。」(同上書卷10,《與陶我明》)並反覆闡述了「當下受用」的重要性。他認為,若不「當下受用」,則真體就會成為像鏡子那樣難於撈摸的東西。這就是海門的立場。最後他指出:「信能及處,當下即是;稍涉擬議,則迢迢萬里矣。」(同上書卷1,《南都會語》)所以他又主張「當下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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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當下之信」,前面所述的龍溪、近溪等現成論者也都提倡過。當時歸寂派的羅念庵對此持批判態度。所以龍溪責問道:「享用見在,固涉籠統,不信見在,又將何所用力耶?」(王《龍溪全集》卷10,《與羅念庵》)近溪也說過:「除去當下,則無下手處。當下焉得不信矣!」(《近溪子集·庭訓紀上》)說明「當下」是工夫的下手處,是不可或缺的。他們雖提倡「當下之信」,但如前所述,龍溪苦心於無工夫的工夫,而近溪則有強調審幾之要而勿陷於妄信的告誡。只是到了海門那裡,才特別強調自我現成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