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思州太守
2024-10-13 15:53:43
作者: (日)岡田武彥
前文已述,王陽明和龍場當地民眾的感情越來越深,思州有個小官吏,因為嫉妒王陽明的聲望,不時會到龍場侮辱王陽明。當地民眾聽聞此事之後非常氣憤,於是聚到一起把那個小官吏痛打了一頓。後來,思州太守向朝廷報告了此事。憲副毛應奎派人來到王陽明的住處,向他曉喻禍福利害,勸他儘快賠禮道歉,但是王陽明不願意去賠禮道歉,他寫了一封信答覆毛應奎,信中堂堂正正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十一)。
回信的內容大致如下:
昨承遣人喻以禍福利害,且令勉赴太府請謝,此非道誼深情,決不至此,感激之至,言無所容!但差人至龍場凌侮,此自差人挾勢擅威,非太府使之也。龍場諸夷與之爭鬥,此自諸夷憤恨不平,亦非某使之也。然則太府固未嘗辱某,某亦未嘗傲太府,何所得罪而遽請謝乎?
跪拜之禮,亦小官常分,不足以為辱,然亦不當無故而行之。不當行而行,與當行而不行,其為取辱一也。
廢逐小臣,所守待死者,忠信禮義而已,又棄此而不守,禍莫大焉!
凡禍福利害之說,某亦嘗講之。君子以忠信為利,禮義為福。苟忠信禮義之不存,雖祿之萬鍾,爵以侯王之貴,君子猶謂之禍與害。如其忠信禮義之所在,雖剖心碎首,君子利而行之,自以為福也,況於流離竄逐之微乎?
某之居此,蓋瘴癘蠱毒之與處,魑魅魍魎之與游,日有三死焉。然而居之泰然,未嘗以動其中者,誠知生死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其終身之憂也。
太府苟欲加害,而在我誠有以取之,則不可謂無憾。使吾無有以取之而橫罹焉,則亦瘴癘而已爾,蠱毒而已爾,魑魅魍魎而已爾,吾豈以是而動吾心哉!執事之喻,雖有所不敢承,然因是而益知所以自勵,不敢苟有所隳墮,則某也受教多矣,敢不頓首以謝!
上文中「一朝之患」和「終身之憂」是孟子所言。在《孟子·離婁下》中有這樣一段話,「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乃若所憂則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我由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憂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則亡矣。非仁無為也,非禮無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則君子不患矣。」
從書信中我們可以看出,王陽明對毛應奎是非常感激的。前文已述,毛應奎曾和席元山一起修復貴陽書院,並且親自迎請王陽明前去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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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應奎究竟是何許人也?據東正堂考證:憲副毛應奎,字、號不詳。王陽明五十六歲時曾給憲副毛古庵寫過一封信,但王陽明在龍場時僅有三十七歲,故上文中的毛憲副和毛古庵應該不是同一人。(《陽明先生全書論考》卷四《外集一·書》)
毛古庵,名憲,字式之,號古庵,江蘇武進人,正德六年(1511)進士。正德三年(1508),王陽明在龍場見到毛憲副,當時對方已經是按察副使,並且第二年就辭職返鄉了。所以說,上文中的毛憲副和毛古庵肯定不是同一個人。
王陽明在《送毛憲副致仕歸桐江書院序》(《王文成公全書》卷二十二)中寫道:「公始以名進士從政南都,理繁治劇,頎然已有公輔之望。及為方面於雲、貴之間者十餘年,內厘其軍民,外撫諸戎蠻夷,政務舉而德威著。」
正德四年(1509),也就是王陽明來到龍場後的第二年,毛憲副迫於朝廷之命不得不辭職返鄉。同僚對毛憲副的離去都備感惋惜,於是設酒宴為他餞行,有人稱讚他說:「君子之道,出與處而已。其出也有所為,其處也有所樂……公於出處之際,其亦無憾焉耳已!」
還有人稱讚他說:「公權孝養與出仕之輕重,出而自奮於功業。今而歸,告成於忠襄之廟,拜太夫人於膝下,旦夕承歡,伸色養之孝,公之願遂矣。而其勞國勤民,拳拳不舍之念,又何能釋然而忘之!則公雖欲一日遂歸休之樂,蓋亦有所未能也。」
又有人稱讚說:「雖然君子之道,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用之而不行者,往而不返者也。舍之而不藏者,溺而不止者也。公之用也,既有以行之,其舍之也,有弗能藏者乎?吾未見夫有其用而無其體者也。」
王陽明聽罷眾人的誇獎後評價道:「始之言,道其事也,而未及於其心。次之言者,得公之心矣,而未盡於道。終之言者,盡於道矣,不可以有加矣。斯公之所允蹈者乎!」
眾人對王陽明的評價都表示贊同,並委託王陽明將此事記錄下來,以贈送給毛應奎。據此,我們也可以推測出毛應奎是個何樣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