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門人徐愛
2024-10-13 15:52:22
作者: (日)岡田武彥
最初投入王陽明門下的是徐愛,之後還有蔡希淵和朱守中。
徐愛,字曰仁,號橫山,浙江餘姚人。他是王陽明的妹婿,比王陽明小十六歲。
王陽明最初講學授業的時候,從各地踴躍前來聽講的人士並不少,但能夠真正理解王陽明所講的內容,並且把聖學當成己任的一個也沒有。徐愛在二十歲時奮然有志於聖學,於是趁王陽明出獄返回杭州之際,向王陽明行弟子禮,拜他為師,所以說徐愛是王陽明最早的入室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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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三年(1508),徐愛中進士。正德七年三月,王陽明在考功清吏司郎中任上時,紹興山陰縣的蔡希淵和朱守中也拜他為師。王陽明曾評價徐愛、蔡希淵和朱守中三人說:「徐生之溫恭,蔡生之深潛,朱生之明敏,皆予所不逮。」
由於徐愛一直沉溺於舊說——朱子學,所以當他第一次聽到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論時,內心駭愕不定,後來漸知「反身實踐」的必要性。
正德七年(1512)冬天,徐愛出任南京工部員外郎,和王陽明一道乘舟返回家鄉餘姚省親。在舟中,徐愛從王陽明處得知《大學》的要義,興奮不已,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於是,徐愛開始相信陽明之學為孔門嫡傳,而其他學說都是未得孔門精髓的旁蹊曲徑。
當徐愛在南京工部員外郎任上時,王陽明也正好在南京擔任太僕寺少卿。當時,徐愛和黃宗賢等人日夜聚在陽明門下,刻苦學習,勤奮不殆。後來,徐愛升任南京兵部郎中,因病於正德十二年(1517)辭職返鄉。
當時,很多人都不認可王陽明的學說,徐愛卻能很好地理解老師的意思,明白其要旨。無怪乎王陽明會稱讚徐愛:「曰仁,吾之顏回也!」可以說,徐愛是一位真正領悟了王陽明學說的高徒。
徐愛學識淵博,為人平和純樸,其學術造詣實乃蔡希淵和朱守中所不能及。徐愛去世後,王陽明悲慟不已。有一天,授課完畢後,王陽明慨嘆說:「安得起曰仁九泉,聞斯言乎!」然後帶著一干門人弟子去給徐愛掃墓。
薛侃刊刻的《傳習錄》上卷也是由徐愛所記錄。孫夏峰曾評價徐愛說:「先生生來純樸,銳意於學問,可上天奪其命太速。」
聶雙江也慨嘆說:「今之為良知之學者,於《傳習錄》前編所記真切處,具略之。」
蔡希淵,名宗袞,字希淵,號我齋,浙江山陰縣白洋人,正德十二年(1517)進士。蔡希淵曾出任庶吉士,但由於性格耿直方正,不隨流俗,所以不為當政者所喜歡,很快就辭官回家。當時,王陽明告誡他說:「歸計良是,但稍傷急迫……若己為君子而使人為小人,亦非仁人忠恕惻怛之心。」
很快,蔡希淵又出任福建莆田府學的教授,但仍被當政者所嫌惡。王陽明又訓誡他說:「既而詢之,果然出於意料之外,非賢者之所自取也。雖然,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橫逆,則君子必自反曰『我必無禮』。自反而有禮,又自反曰『我必不忠』。希淵克己之功日精日切,其肯遂自以為忠乎?往年區區謫官貴州,橫逆之加,無月無有。迄今思之,最是動心忍性砥礪切磋之地。當時亦止搪塞排遣,竟成空過,甚可惜也。」
蔡希淵聞之,深刻反省自己的行為,努力使自己做到「忠恕」。後來,蔡希淵出任四川提學僉事。林見素曾評價他是「壁立千仞」。
朱守中,名節,字守中,號白浦,和蔡希淵一樣也是浙江省山陰縣白洋人,正德八年(1513)進士。朱守中後來出任御史,是一位以天下為己任的官員。王陽明曾對他說:「德業外無事功,不由天德而求騁事功,則希高務外,非業也。」
後來,當朱守中巡按山東之時,流賊四起,朱整日驅馳於戎馬之間,最終因勞累過度去世,被朝廷追授為光祿少卿。他曾說:「平生於『愛眾』『親仁』二語得力,然『親仁』必從『愛眾』得來。」
正德二年(1507),王陽明悄然回到家鄉餘姚。也就是在這一年,徐愛、蔡希淵和朱守中被舉於鄉,三人辭別王陽明前往京城。離別之際,王陽明作了一篇《別三子序》贈予三人,以示激勵:
自程、朱諸大儒沒而師友之道遂亡。「六經」分裂於訓詁,支離蕪蔓於辭章業舉之習,聖學幾於息矣。有志之士思起而興之,然卒徘徊咨嗟,逡巡而不振;因弛然自廢者,亦志之弗立,弗講於師友之道也。
夫一人為之,二人從而翼之,已而翼之者益眾焉,雖有難為之事,其弗成者鮮矣;一人為之,二人從而危之,已而危之者益眾焉,雖有易成之功,其克濟者亦鮮矣。故凡有志之士,必求助於師友。無師友之助者,志之弗立弗求者也。
自予始知學,即求師於天下,而莫予誨也;求友於天下,而與予者寡矣;又求同志之士,二三子之外,邈乎其寥寥也。殆予之志有未立邪?
蓋自近年而又得蔡希淵、朱守中於山陰之白洋,得徐曰仁於餘姚之馬堰。曰仁,予妹婿也。希淵之深潛,守中之明敏,曰仁之溫恭,皆予所不逮。
三子者,徒以一日之長視予以先輩,予亦居之而弗辭。非能有加也,姑欲假三子者而為之證,遂忘其非有也。而三子者,亦姑欲假予而存師友之餼羊,不謂其不可也。當是之時,其相與也,亦渺乎難哉!
予有歸隱之圖,方將與三子就雲霞,依泉石,追濂、洛之遺風,求孔、顏之真趣,洒然而樂,超然而游,忽焉而忘吾之老也。
今年三子者為有司所選,一舉而盡之。何予得之之難,而有司者襲取之之易也!予未暇以得舉為三子喜,而先以失助為予憾;三子亦無喜於其得舉,而方且憾於其去予也。漆雕開有言:「吾斯之未能信。」斯三子之心歟?曾點志於詠歌浴沂,而夫子喟然與之,斯予與三子之冥然而契,不言而得之者歟?
三子行矣,遂使舉進士,任職就列,吾知其能也,然而非所欲也。使遂不進而歸,詠歌優遊有日,吾知其樂也,然而未可必也。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違其所樂而投之於其所不欲,所以衡心拂慮而增其所不能。是玉之成也,其在茲行歟!三子則焉往而非學矣,而予終寡於同志之助也!三子行矣。「深潛剛克,高明柔克」,非箕子之言乎?溫恭亦沉潛也,三子識之,焉往而非學矣。苟三子之學成,雖不吾邇,其為同志之助也,不多乎哉!
增城湛原明宦於京師,吾之同道友也,三子往見焉,猶吾見也已。
讀罷此文,我們會感受到王陽明在家鄉得到三名優秀弟子的喜悅之情。在文中,王陽明闡述了立志和師友之道的重要性,最後還叮囑三人前去面見湛甘泉。據此也可以看出,王陽明非常尊敬湛甘泉,並且把他視作志同道合的朋友。
在這一時期,王陽明還作了《憶別》(《王文成公全書》卷十九)。佐藤一齋認為此詩是王陽明在杭州北新關作別諸位弟子之後所做。其實不然,王陽明在詩中寫道:「賢聖可期先立志」,指出了立志的重要性。由此也可以窺見王陽明是如何要求弟子們立志於聖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