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根本不必說
2024-10-11 14:26:03
作者： 簡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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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品茗，對長窗晚。
到新單位一個月了。從陌生到熟悉，從分歧到共識。
記得剛來時，每一次會議，輪到他發言，他都格外謹言慎行。她都很認真地做記錄。許多人說，他不應該選擇這樣的單位。其實他也知道。
一開始，她就向他提出，做個普通的職員就好，不要參與管理性工作。
他說，即便是一項自己很不願意去做的事，如果換一個角度思考，比如，挑戰，嘗試未曾做過的事，也是一種堅強的歷練。
她終是被說服了，而且很快進入了角色，工作井井有條，有聲有色。
長窗外，夕陽斜斜。他為她續滿了茶水。
對他突然的改變，她措手不及，難以接受。
他笑著對她說，你只有30%的主動權。她氣得臉紅，沉默不語。
一周後，他貓似的走了，幾乎沒人知曉。
某一個晚上，她打來電話。意料之中。她說：你說得對，有些東西需要直面與經歷，這是一種精神層面的財富。她終於明白，許多東西需要改變，勇敢打破內心格局。
她在責怨他，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就悄悄地走了。
其實，他一直記得，那些黃昏的夕陽里，一些細細碎碎的光影：
一輛自行車，一個人，一個背包，一條路，一個背影。
他看她時很近，她的身影卻離得很遠。
她沒回頭。她也自然不知，他在看她。
-2-
月滿天心。她邀他的。第一次兩個人的漫步。
小徑岔口，她的手指向熱鬧廣場。她說，今天上花燈了，很美。他說，能靜靜地走一段路，多好呀。
她默許了。走了一會兒，到了燈光稍稍明亮的草地上時，迎面走來一位穿著碎花裙子的賣花小姑娘，很禮貌地為她遞上一束花，粉紅的百合。她突然感到詫異萬分，剛要詢問，小姑娘說，是一位先生讓我送給你的。
她看著他，試圖從他躲閃的眼神里，尋找答案。
諸如此類，還有許多。
譬如，臨上課了，她才發覺出門太著急，竟然把舞蹈鞋忘在宿舍里了。他說，不著急，你的辦公桌右邊最底下的抽屜里，還有一雙備用的呢。
大雨瓢潑，她愣在辦公室門口。天色已暗，想著他的電話號碼，欲撥又止。每一次的動作，皆被內心的矜持攔阻。許久後，手機螢屏突然亮了：辦公桌第二個抽屜里，有一把傘，還有一隻小手電。她會心地笑了，撐著傘，打著手電，很開心地走出大門，走過小巷。
她的辦公桌抽屜里，還不時會有茶葉、雀巢咖啡、巧克力、口香糖……都是她喜愛的。每次見到它們，她總會微微地笑。至於神秘出現的理由，她沒去問。
一年後，他得走了，支教結束了。
那個下著淅瀝小雨的上午，同一把傘下，心裡都想觸及彼此的指尖。
可是，長長的列車前，是深深的無奈。
站台上，她忍不住問，一直那樣，緘默不語？
他岔開話題，明天是你的生日，記得哦。
剎那間，透明的淚水快速垂落，如同晶瑩的露珠從粉紅的百合葉尖滾落。
-3-
遠在他鄉，聚少離多。
回趟家，多不容易呀。她忙前忙後，像接待遠方的來客。
他說，你不要燒那麼多的菜，我喜歡吃清粥配醬瓜。城裡天天烹龍煮鳳，他多想換換口味。
她笑笑，沒作聲。第二天早晨，起床後，他發現餐桌上，擺放著脆蘿蔔、醬瓜、滷豆腐……都是他愛吃的。最初的味道，始於童年。
陽光明媚，她搬出他房間裡的枕頭、草蓆，以及桌布，曬太陽。他說，沒幾天的假期，不用這麼麻煩。
她笑了笑，然後脫下被套，把棉絮鋪放在草坪的陽光地帶。然後挎著盛衣桶蹣跚地走向洗衣池。
晚上，月亮剛剛爬上樹梢，她就從院子裡的竹篾椅上起身，收起手中的蒲扇，走進廚房。一會兒後，她喊，吃點米線吧。過橋米線，你愛吃的。
他說，已不吃夜宵了，怕胖呢。她沒說，只是笑笑。然後提兩瓶開水，放在他洗漱間的檯面上。
來去匆匆。生活如同長長的溪流。
一個周末的上午，剛起床門鈴就響了。
快遞員送貨上門。他打開包裹，皆是家常小吃，諸如自製糕點、蘿蔔春卷、炸豆腐、花生米。
他看到一張清單：糕點保質期三天；春卷炸過了，可現吃；炸豆腐要保鮮……最後一句：以後半個月給你寄一次。他愣怔在門邊。
如果一個人不曾感受過緘默的力量、單純的美和情感，對之太過遲鈍，內心會滋生痛苦，最終落入情感的樊籬。
生活是一片沒有語言的寂靜海域。有些話，根本不必說；有些話，說得再多，也沒有用。這些都是真實的故事。一直以來，它們都在心裡默默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