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念的歲月，終被無情償還

  我冬夜的手，像滾燙的誓言。你閃爍的眼，像脆弱的信念。貪戀的歲月，被無情償還。驕縱的心性，已煙消雲散。

  -1-

  那天在茱莉亞咖啡館裡，朦朧的幻覺里見到了蓬萊，最早住過的一個繁華小鎮。那些照相館、電影院、集市、溪流、渡船，還有洪水不時漫過街道的情景。夢境來自曾經歲月殘留於腦海的，斷斷續續並不完整的記憶。

  夢裡的記憶始終是愉快的，帶著純真，自動過濾掉了俗世風塵覆蓋的身影，只有一種充沛濃烈的情意。

  小鎮最主要的大街道，新鋪過水泥，顯得平整寬大。街道旁邊新開的照相館，黑白沖洗，連同拍攝一張一塊錢。幾個人擠在聚光燈前，領帶飄在肩上，個個戴著太陽帽，比畫怪異手勢。兩個女生從後面跳起，身影落在前面男生的背上……然後那一刻定格成永恆。

  接著是去看電影，午後放映的《浪漫櫻花》，舞姿優美，情節浪漫，如同櫻花飄飛。暗黑的影院裡，一起歪斜在平條靠椅上，一起發出笑聲，然後擁抱、呼喊、感動、暢想……然後一起騎著單車快速穿過集市。口哨聲嘹亮，敞開的襯衣高高飄起，后座女生咯咯笑。我們一起穿過低矮無人的小橋。

  然後將車子平放在溪邊的草地上。一起擺渡，溪水嘩啦啦地流淌。我們到對面的集市去玩一整下午。採購流行唱片，挑肥大的水蜜桃，買各種便宜的首飾和紅頭繩……回來時大雨傾盆，沒有傘。一起在雨中奔跑，手拉著手，唱歌，跳舞，脫去濕漉漉的襯衣拋向空中。洪水漸漸涌過橋面，漫過街道，浸沒膝蓋。

  

  最後醒來。夢境依然很清晰。那些景象留在心裡，好似無意之中納入胸襟的珍珠和紅寶石，在夜裡熠熠閃光。

  -2-

  那時候的我們，不知不識，未曾為這些青蔥歲月生了驚怯。

  後來大家一起走出那個小鎮，來到江南海邊的那個畫室。畫室位於靠海的一座宅院中。紅磚黑瓦，高高的石柱頂著粗大的房梁，木樓梯窄小破敗。畫室有兩層，一層做靜物寫生教室和人體繪畫室，還有一個偌大的客廳做活動空間。二層用來做臥室。男的擠在兩間大房裡。女的住隔壁一間帶有廚房和衛生間的，類似單身公寓。十幾個人再次相聚，因為共同的夢想和路。

  每天都期待夜晚來臨。我們在一樓客廳舉行舞會，消解白天的單調、煩躁。彈吉他，跳舞，唱各種流行歌曲，喝酒，講笑話。偶爾玩抓鬮遊戲，在盒子裡抓到紅色小球的，第二天做人體模特。

  女生最懼抓鬮遊戲。心驚肉跳將手伸出盒子，手抓住小球，閉著眼睛不敢張開。所有人齊聲大喊：紅色，紅色。然後看著她們緊閉眼睛，把手中的白球扔得老遠，大家一起笑。

  經常一起在那家活色生香的寓所里喝酒、玩牌、唱歌。一起挨著坐在海邊礁石上等待天亮。一起在海邊把喝剩的啤酒埋在沙灘里。一起氣喘吁吁趕上最後一趟輪渡，然後站在甲板上大笑，旁若無人。一起將節約下的生活費湊起來，去看塞北的雪，買精緻的首飾送給心儀的人。

  然後只留下回程的站票，在火車上顛簸兩天兩夜。臨窗狂笑，一塊吃一桶泡麵，輪流讓女生睡在臂膀上，然後下車，回畫室，畫畫，周而復始。

  那些時光已經走遠，就那樣自然消逝了。

  當我以一個遊客的身份，光顧曾經的那間畫室，才發現已改造成溫情咖啡館，取名為茱莉亞。青春的燈火，在船票、海灘、畫布、靜物與人體之間若即若離。

  -3-

  陳舊的樓梯在昏暗的光線中浮動如影。桌前咖啡里隱約的光點，是房樑上迷離的小燈落下的身影。憂傷的情緒浸滿寬大鬆軟的沙發。耳際飄來一種久違的旋律：這年華青澀逝去，卻別有洞天……

  那刻想起那個影片《致青春》。

  情愛的美好與感傷，現實的無奈與蒼涼，共同交織成一則青春的殘酷物語。

  一個女生的蛻變。一個鄰家女孩，從小暗戀青梅竹馬的鄰家大哥，一直到考上大學。她來到他上學的地方。他不辭而別，她孤獨守護。校園生活新鮮刺激。某一天，另一個男生闖入她的眼帘。後來，一段女求男的青澀戀愛上演……世事弄人。一樣的結局，一樣的不辭而別。他遠渡重洋，她陷入絕戀。

  情路坎坷，殊途同歸。

  笑過，叫過，走過，都是青春的離奇。最後只殘存一張不羈的臉，像將晚的天色。每個人都有過自己的青春，最後都走在屬於自己的青春邊緣，只留清夢一縷，藕斷絲連。

  所以三毛說，人之所以悲哀，是因為我們留不住歲月。貪念的歲月，終被無情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