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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名字,與那座橋一樣

2024-10-11 14:23:48 作者: 簡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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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出生的地方,是最偏遠的內村,徒步一個小時才能走出村口。村子很大,分為內村和外村。內村覆蓋著大面積的森林,氣息接近原始。外村恰恰相反,交通便捷,有日常集市和交易場所。

  我和她,有數次清明回去內村。春天的山野,空氣清新,澗水清亮,略帶寒意。山上的杜鵑、梨花、桃花,正值大片盛開的時節。她帶我去以前居住的老房子,是一座傳統的江南宅院,庭院深深,鞍狀青瓦長滿青苔,朱色木門顏色褪盡,門口青草旺盛,開滿小花。房子人去樓空,已經成了鄰里放置物品的儲藏間,堆滿柴火、煤炭或農用工具。但是她記得房子曾經的結構,哪間是誰住的,皆清晰地記得。許多她與家人歡樂生活的場景,都歷歷在目。話語間她像是回到了童年,眉宇間歡喜濃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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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過宅院門口的鵝卵石小徑,站在殘存的機耕路頭,她向我講述了許多那個時代的故事。內村的小溪、木林、石頭、動物,在門口劈柴、挑水、養牛、餵豬,諸如此類。她的眼睛會發出很亮的光,似乎在看很遠很遠的事物,然後慢慢黯淡下來。她說的都是一些斷斷續續但卻扣人心弦的記憶。她的口吻總是很愉快,帶著無邪,自動過濾掉了歲月覆蓋在上面的塵垢與雜質,只剩一種至真至純的綿綿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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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村的生活狀態接近遠古時代。林相蓊鬱、靜謐、幽深。沒有商鋪和集市。所有人家幾乎都是自給自足。自種的青菜青翠,瓜果肥大。一條平淡無奇的馬路被修整成臨時的街市,偶爾內村人家會在兩旁交易物品。她說,馬路的對面,是內村的小學。中間隔著一條小溪,河岸兩邊住滿人家。打開房門,就可以在小溪內取水、浣衣、戲水、洗臉,熱鬧至極。她讀小學的時候,放學與夥伴常在溪邊摸魚,溪內水草飄搖,草美魚肥。夕陽斜照,岸邊蘆葦搖曳,柳絮飄飄,她的母親與村人在一旁清洗青菜、瓜果,父親清洗耕具、鋤頭,彼此笑聲不斷。常是玩至黃昏,與他們一同歸來。

  溪上有座石橋,承載著兩岸人家的所有身影,也是她和夥伴上學過往的唯一通道。溪是村的眼睛,橋是人的命脈。橋的基座由四方的青色石塊壘成,一塊一塊鋪壘細緻,錯落有致。石橋歷史久遠,承載她的父親,以及父親的父親,祖祖輩輩。夏天的暴雨猛烈,洪水會漫過橋面,孩童在上面踩水。橋上風景優美,農人在上面歇息、抽菸。夜晚涼風習習,年輕人在橋上借著月光喝酒、猜拳、唱歌,談鄉村的愛情,笑聲朗朗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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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它們都被填平了。城裡的二環路從村莊通過。現代化的建造,挖掘機與炸藥,填河填田,炸毀石橋。伐木機鋸下大樹,鋸去整片森林。曾經的原始、樸實轉瞬即逝。村莊冷清,再沒有取水、浣衣、戲水的聲音,沒有歌聲,沒有集市。頂替的是機器的轟鳴,挖掘機昂揚的方斗。沒有了河,沒有了橋,沒有了氣息。坍弛的巨大橋墩,像巨大的傷口展露在鮮泥堆外,記錄著橋的位置、殘存的歷史。

  她站在等待拆遷的宅院門前。晚霞淒艷,山風凜冽。她看著白茫茫的前端,仿佛眺望給童年帶來無限樂趣與生機的小溪。我的眼前浮現出那些無限喜樂歡愉與天地共在的內村生活,卻再也看不見那曾經的橋的形狀。再也沒有人會知道。

  他說,她是我的母親,那裡有過母親清晨木杵起落的笑聲。

  母親的名字與那座橋一樣,叫蘭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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