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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12:45:58
作者: [法]聖埃克絮佩里
這個默不作聲的男人把她嚇到了。午夜醒來的時候,她發現他就睡在自己身側,她有一種被人遺忘在荒涼海灘的感覺。
「抱抱我吧!」
雖然有那麼一段時間,一波又一波的柔情蜜意籠罩著她。但她卻被這個把自己禁錮在瓶子裡的陌生人弄得心神不定,這個男人冷硬的額骨下隱藏著無人知曉的夢。她側著身子俯在他的胸口,感受得到這個男人的呼吸像海浪般起伏有致,也帶著海洋涌動般的焦慮不安。她的耳朵貼著他的肌膚,聽得到他的心臟在強勁地跳動,像一台轉動的馬達,又像是鉗工的錘子在敲擊。她每說一句話之後暫留的沉默都會讓他進入另一個夢境。她數著彼此一問一答的時間,就像在暴風雨中數著閃電和雷聲之間的空隙——一……二……三……他早已神遊遠方了,遠遠地離開了這片土地。他閉上雙眼,她用雙手捧起他的頭,沉重得像死人的頭顱,像石頭一樣沉重。「我好傷心啊,我的愛!」
真是奇怪的伴侶!兩個人伸展肢體,緊挨著躺在一起,一句話都不說。生命,像一條河流,從他們的身體裡流過。身體,處於一種暈暈乎乎的不著邊際的狀態,像漂流在這條河裡的獨木船。
「幾點了?」
真是奇怪的旅行啊!這個男人似乎必須要標刻出精準的位置才罷休。「哦,我的愛!」她緊緊地貼住他,頭向後甩,頭髮凌亂,像是剛剛從水裡拎出來似的;一縷頭髮緊貼著眉毛,神情很沮喪;沉睡中的女人或剛剛經歷過性愛的女人都是這個樣子。
「幾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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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呢?時間流逝,就像各個省份火車站的時刻表——午夜零點,一點,兩點——被遺棄在身後,永遠地消失了。有些東西從指縫間滑落,就像無法挽留的沙子。徒增齒歲,一無是處。
「我多麼希望,等到你頭髮變白的時候,我還能安安靜靜地坐在你旁邊,像個朋友一樣。」
徒增齒歲,一無是處。令人厭倦的這一刻,就是剛剛虛度的這一刻。有一份安靜會永遠地延遲,直到下一份安靜來臨,它才會被推開,就像推開一塊石頭。
「給我講講外面是什麼樣子吧?」
「外面……」
貝尼斯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城市、海洋、國度,它們全都是一樣的。有時候,你會飛快地瞥一眼某些東西,你只是對它進行猜測而不是了解。因此,這些東西是你無法說清楚的。
他用手撫摩著這個女人的肋部,這個部位毫無防禦之力。女人,生就了活色生香的肉體和溫潤如玉的肌膚。他想到了那種能夠讓生命變得鮮活的神秘力量,就像太陽一樣溫暖——那是他自己體內的氣候循環。在貝尼斯看來,她既不溫柔,也不漂亮,只是很溫暖。但是隱藏在她體內的泉水之源與他的並不相同,她的源泉是活著的,還帶著心跳。
他想到了先前的那種快感,它曾在他的身體裡短暫地號叫了幾秒鐘,像一隻憤怒的小鳥,奮力地拍打著翅膀,然後死去。但是,現在……
窗外,天空正在恢復生機。性愛已經結束。她躺在這裡:可憐的女人,赤裸著身子,臣服在男人的欲望之下,又被拋棄在冰冷的星空下。這個男人心中的景象變化該有多快呀……他穿越了欲望的河流,柔情的河流,烈火的河流,然後站了起來。他的內心既純潔又冷靜,脫離了肉體。他,高昂著頭,像一艘船,昂首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