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冠傳承 文化羅馬

  東羅馬帝國滅亡了，也就意味著傳統意義上的以文化羅馬人自居的那個國家，再也不復存在了。

  千萬不要小瞧文化民族這個概念，這個定義在中國算不得什麼大事，我們古代中國人很早就已經知道——「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所謂對文化中國的民族認同感，並不難辦到。然而在歐洲，自羅馬帝國消失之後，一直到今天，實際上歐洲依然沒有發展出十分成熟的文化民族概念。歐洲人往往糾結於語言、人種、宗教。最後繞來繞去，就把自己繞進了坑裡，不斷地創造出新的文化，新的認同，甚至新的民族國家出來。這樣的情況持續存在，就會一直有分裂、獨立甚至於民族仇殺這樣的陰霾存在。

  那麼我們反過來理解這件事情，對於歐洲諸多民族、諸多國家的研究，往往不能簡單用研究中國文化的方法來如法炮製，我們要仔細區分它們的語言、人種、宗教，甚至要追溯它們的歷史、地緣。譬如說我們剛剛提到的奧斯曼突厥人，這個群體就是個典型，我們沒法用一句話來給這個民族下定義。我們只能這樣講，從語言上說，他們操突厥語；從人種上說，他們屬於高加索人種；從宗教上說，他們屬於伊斯蘭教的遜尼派。

  所以對於羅馬帝國滅亡之前的講述，相對比較簡單。我們只需要知道羅馬人和野蠻人之間的區別，多半就容易理解。但自從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之後，我們再講歐洲歷史人群劃分，就需要顧及很多方面的因素。

  當然，傳統意義上的羅馬帝國雖然消失了，但羅馬帝國帶來的巨大影響和衝擊依然存在。後世的很多年中，頂著「羅馬」這個光環的皇帝，也依然層出不窮。

  

  我們書接上文，從西羅馬帝國覆亡之後開始講起。

  我們前文講過，公元476年這一年，蠻族將領奧多亞克廢黜了西羅馬末代皇帝羅慕路斯，這件事情被公認是西羅馬帝國終結的標誌。

  不過在公元476年之後，西羅馬就徹底不存在了嗎？

  不是這樣的。

  在當時，至少還有三個政治實體，依然堅持西羅馬帝國正統。

  首先是羅慕路斯之前的西羅馬帝國倒數第二位皇帝尼波斯（Julius Nepos）。當年尼波斯人家皇帝當得好好的，後來，他手下的蠻族將領歐瑞斯特（Flavius Orestes）興兵作亂，發動政變推翻了尼波斯，轉而立歐瑞斯特自己的兒子羅慕路斯為帝。被迫下野的尼波斯被流放，來到了義大利半島隔著亞德里亞海的達爾馬提亞（當年西羅馬帝國的達爾馬提亞行省）。再後來就是公元476年，奧多亞克也發動政變，推翻了蠻族末代皇帝羅慕路斯，遙尊尼波斯為正牌羅馬皇帝。

  當時的尼波斯，是在公元476年之後得到東羅馬帝國官方認證的西羅馬帝國皇帝。而且發動叛亂的奧多亞克，不僅僅是認下了尼波斯這個野生羅馬皇帝，而且他的政權所發行的貨幣，也是用的尼波斯的名字。尼波斯後來曾經試圖回到義大利復辟，但不幸的是，到了公元480年，尼波斯被自己的士兵所殺，他所承載的復國大業也就煙消雲散了。

  不過因為尼波斯一直躲在達爾馬提亞，並不是在義大利本土稱帝，所以他的這個西羅馬末代皇帝名號，也一直沒有得到史學界的公認。

  尼波斯之外，各行省也有依然尊羅馬正統的地方勢力存在。比如在北非，原西羅馬帝國愷撒里亞茅利塔尼亞行省（Mauretania Caesariensis），羅馬化的摩爾人（Moors）成立了一個摩爾-羅馬王國（Mauro-Roman Kingdom）。所謂摩爾人，是當初征服北非的羅馬軍隊對當地土著的稱呼，不過經過數百年的羅馬化過程，當地人早已成為文化上的羅馬人。摩爾-羅馬王國堅持認為自己依然是羅馬帝國的一部分，追隨不了西羅馬，那就宣誓效忠東羅馬，總之不能便宜了蠻族日耳曼人。這個王國一直堅持了幾百年對羅馬的文化認同，直到六世紀後半葉，被周邊其他遊牧部落所滅。

  在歐洲大陸上，也有堅持羅馬正統的地方勢力存在，最著名的當屬駐紮在高盧北部蘇瓦松（Soissons）的羅馬軍團首領夏格里烏斯（Syagrius）。夏格里烏斯其實並不是因為西羅馬帝國在公元476年的倒台而繼續高舉羅馬人大旗的。實際上早在公元464年，因為不滿軍閥頻繁生事，政局日漸糜爛，夏格里烏斯的父親埃吉狄烏斯（Aegidius）就已經處於半獨立的狀態。正因如此，後來夏格里烏斯子承父業，被周邊的日耳曼人稱為「羅馬人之王」（Kings of the Romans）。所以據此，後世的西歐歷史學家稱他所代表的政權為「蘇瓦松王國」，甚至是「羅馬王國」（Kingdom of the Romans）。然而，並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表明，夏格里烏斯在世的時候曾經宣布獨立成為一個王國。事實上，這位將軍從始至終，都是奉羅馬為正朔，即便是到了西羅馬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夏格里烏斯將軍，之所以被後世的西歐歷史學家，推崇到了羅馬王國國王的高度，很大程度是因為這是整個歐洲大陸上最後的，也是最為頑強的一支羅馬人的力量。而與此同時，夏格里烏斯最終滅亡在了一支西遷的日耳曼人手上。

  這支日耳曼人，被稱為「法蘭克人」（Fran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