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節 草木皆兵

  前秦這邊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大舉進攻晉，晉這邊，桓沖也在厲兵秣馬，準備一雪襄陽丟失之恥。

  太元八年（383）五月，車騎將軍、荊州刺史桓沖率前將軍劉波和他的侄子振威將軍桓石民、冠軍將軍桓石虜等，領大軍十萬，向前秦發起進攻。桓衝決定先行收復襄陽，派劉波進攻沔水以北城池，輔國將軍楊亮攻擊巴蜀，鷹揚將軍郭銓進攻武當。六月，桓沖奪取了萬歲、筑陽。

  苻堅派苻叡和慕容垂等將領率五萬兵馬支援襄陽，兗州刺史張崇支援武當，後將軍張蚝、步兵校尉姚萇支援涪城。

  七月，張崇在武當被郭銓和桓石虜擊退。另一邊，苻叡命慕容垂為先鋒，向沔水推進，慕容垂為了虛張聲勢，讓每個士兵手裡都拿十個火把，還將火把綁在樹上，頓時周圍火光通明，亮如白晝，在數十里外都能看到。桓沖遠遠瞧見敵人聲勢浩大，感到害怕，下令將部隊撤到了上明。猛將張蚝從褒斜谷南下，晉將軍楊亮恐懼之下也帶兵撤走了。

  桓沖向朝廷舉薦桓石民任襄陽郡太守（這時襄陽在前秦手裡），鎮守夏口，自己兼任江州刺史，晉廷批准。

  苻堅進行全國總動員，命全國每十個成年男性中就要有一個充軍，前來應徵的男子，年齡在二十歲以下，體格健壯，家世沒有不良記錄的，全部會被任命為羽林郎；然後他還下令，各州的馬匹，不論是公家的還是私人的，統統徵用。命令一下，有三萬多人自帶戰馬前來報到，苻堅任命秦州主簿趙盛之為這幫青年士兵的都統。

  

  有了這樣一支生力軍，苻堅得意揚揚地說：「現在我要任命司馬曜為尚書左僕射，謝安為吏部尚書，桓沖為侍中。」

  八月二日，苻堅派苻融督統張蚝、慕容垂等將領，率二十五萬人馬作為前鋒，又任命姚萇為龍驤將軍，兼督益、梁二州諸軍事。苻堅對姚萇說道：「龍驤將軍這個封號我從未賜給過別人，今天我把它賜給你，你要加倍努力啊！」

  左將軍竇沖忙說：「君無戲言，您說這話可不吉利啊！」

  苻堅頓時清醒了——當年他就是以龍驤將軍的身份發動軍事政變的！他非常後悔剛才對姚萇說了那樣的話，但話一出口就不能收回了，此時他只能沉默不語。

  就在苻堅躊躇滿志的時候，前秦國內卻是暗潮湧動。慕容楷和慕容紹對慕容垂說：「自從王猛去世後，主上日漸驕傲，現在已經達到了頂點，叔父若要復興燕國，就在此時了！」慕容垂點頭道：「孺子可教。你們要聽我命令行事，少了你們，我也不能成功。」慕容楷和慕容紹興奮地連連稱是，說道：「全聽叔父吩咐，我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太元八年（383）八月八日是個好日子，苻堅在這一天親自登高向將士們喊話：「眾位將士們，我大秦的好兒郎，你們能否踏平江南，就在此一舉！希望眾位將士奮勇殺敵，得勝歸來後，我給你們按照立功大小封官晉爵！」眾將士山呼萬歲。苻堅手一揮，說道：「出發！」

  苻堅親自率領步兵六十多萬，騎兵二十七萬，浩浩蕩蕩從長安出發，一路上旌旗招展，戰鼓震天，塵土蔽日，整支隊伍綿延近千里。這是中國古代史上出兵人數最多的一次軍事行動。

  九月，苻堅已經到達項城（今河南沈丘縣）了，涼州的軍隊才剛到咸陽，巴蜀、漢中的軍隊正順長江而下，幽州、冀州軍隊抵達了彭城，苻融率領的部隊三十萬人為先頭部隊，也已提前到達潁口。各路軍隊同時出發，水陸並進，光運糧船也有一萬多艘，從黃河入石門，直達汝水、潁水。

  面對強敵，晉廷也進行了全國總動員，任命尚書僕射謝石（謝安的弟弟）為征虜將軍、征討大都督，徐、兗二州刺史謝玄為前鋒都督，與輔國將軍謝琰（謝安的兒子）和西中郎將桓伊等將領率八萬將士抵抗前秦，又命龍驤將軍胡彬率五千水師支援壽陽（今安徽壽縣）。這是晉能夠動用軍隊人數的極限了。

  面對百萬敵軍，晉全國震驚，建康城內也是人心惶惶。仗該怎麼打，謝玄心裡也沒底，他向叔叔謝安尋求錦囊妙計。謝安一如平常的鎮定，對謝玄說道：「我已經有另外的打算。」接著就不再說話了。謝玄也不敢多問，就告辭回去了，可他還是坐不住，又命張玄再去謝安處請求作戰方略。

  謝安照樣到山間遊玩，還召喚親朋好友聚會。謝安讓謝玄與自己下圍棋，並用別墅作為賭注。謝玄的棋藝很高，謝安之前一直下不過他，此時大軍壓境，謝玄心內有事，無心下棋，開始走得不錯，後邊越走越亂，被謝安反超獲勝。下完了棋，謝安又去登山遊玩，總之是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

  桓沖很擔心京師的守衛力量不夠，要求派三千精銳士兵入城，保護京師安全，謝安沒有同意，他說：「朝廷已有應對辦法，士兵和武器裝備都夠用，這些士兵應該留在原地，守衛國家西部邊境。」

  桓沖搖著頭，對身邊人嘆息道：「謝安石有宰相的度量，但最大的缺點是不會用兵打仗。如今大敵當前，他還遊玩不止，清談不休，然後派不經事的年輕人去抗擊強敵。敵眾我寡，勝負已在意料之中，夷族就要統治我們了！」

  十月，苻融開始進攻壽陽，並於八天後占領了壽陽城，生擒了晉平虜將軍徐元喜等人。苻融任命參軍郭褒為淮南太守，鎮守壽陽。同時，慕容垂也奪取了鄖城。

  晉廷派來救援壽陽的胡彬聽說壽陽已經淪陷，撤兵回了硤石（xiá，今安徽淮南市西）。苻融趁熱打鐵，命令進攻硤石。胡彬糧食用盡，堅持不住，被苻融生擒。

  苻融連連勝利，心中大喜，派人騎快馬向苻堅報信說：「晉軍兵少勢微，很容易抓獲，現在我擔心的不是能不能打敗他們，而是怕他們逃跑了。您應該速速派大軍前來，擒拿他們的主帥。」

  苻堅接報大喜，說道：「戰事正如我所料，各位大臣們真是多慮了。」苻堅要親眼看到自己的部隊擒獲謝石、謝玄等人，於是撇下大軍，率領八千精騎兵，趕赴苻融處。苻堅傳令：「有膽敢說我外出者，拔掉他的舌頭！」

  前秦衛將軍梁成率領五萬士兵進駐洛澗（今安徽淮南市東的洛河），構築工事，阻截晉的援軍。謝石、謝玄在洛澗二十五里外安營紮寨。

  苻堅派降將朱序前往謝石營寨，勸他率眾投降。朱序見到謝石後宣稱：「兩軍強弱相差懸殊，你不如早早投降，免受刀兵之苦。」但之後，朱序卻在私下裡偷偷對謝石等人道：「如果秦的百萬大軍全部到來，我們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但他們的各路人馬目前尚未集結完畢，我們應該趁此機會，快速出擊，如果擊敗他們的前鋒，就能挫傷他們的銳氣，下一步就有可能把他們打敗。」

  十一月，謝玄命廣陵相劉牢之從北府兵中精挑細選了五千人奔赴洛澗。在他們距離洛澗還有十里時，梁成已經得到了報告，他在洛澗兩岸布陣，等待劉牢之等人入瓮。

  劉牢之不愧為劉牢之，他沒有被嚇倒，而是率參軍劉襲、諸葛求等人，帶領五千精銳的北府兵，一路披荊斬棘，強行渡河。上岸後，北府士兵個個如猛虎一般沖入敵軍陣中，狹路相逢勇者勝，梁成軍不敵，大敗，梁成和弟弟梁雲、弋陽太守王詠被殺。劉牢之又派兵堵住前秦軍北上逃跑的渡口，前秦軍無路可逃，紛紛跳河求生，被淹死的、被殺死的多達一萬五千人。劉牢之又生擒了前秦揚州刺史王顯等人，繳獲輜重糧草無數。

  苻堅聽說前秦兵敗，大驚，和苻融登上壽陽城頭眺望戰場，只見晉軍軍容整齊，將士們盔明甲亮，個個精神飽滿，口號統一，進退有序。苻堅又向北望去，看到晉軍所在的八公山（山的南麓在壽陽境內）上影影綽綽的，像是埋伏著漫山遍野的士兵。

  苻堅轉過頭對苻融說道：「這是強敵啊，怎麼說他們弱小呢！」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悶悶不樂，臉上顯露出了擔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