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節 投鞭斷流

  前秦征北將軍、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是員猛將，他體格健壯，長得膀大腰圓，能拉得住一頭正在奔跑的牛。作為攻滅代國的主帥，苻洛可謂是立下了大功勞，因此他主動向苻堅要求享受「開府儀同三司」的待遇，但被苻堅拒絕了。後來，苻堅任命苻洛為都督益寧西南夷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益州牧，苻洛卻認為這是在放逐他，一怒之下就和哥哥北海公苻重起兵造了反。苻堅命左將軍竇沖和呂光率軍前去討伐。

  太元五年（380）五月，苻洛和苻重兵敗，竇沖生擒苻洛，將其押送至長安，呂光也斬殺了苻重。苻堅饒恕了苻洛，把他貶到涼州西海郡。

  氐族人口主要分布在關中，為了加強對關東各地的領導，苻堅經過深思熟慮，把關中氐族十五萬戶遷往關東居住，讓他們在那裡繁衍生息。被遷走的氐人雖不願走，但迫於政令，也只好和親人灑淚分別。有人認為這樣大規模的遷徙氐族人口，會造成京師長安防衛空虛，而鮮卑人多居於長安，這樣一來恐怕要出亂子，但苻堅不聽。

  太元七年（382）九月，鄯善王休密馱、車師前部王彌寘（zhì）前來長安朝拜苻堅，大宛也獻來了汗血寶馬，肅慎獻來楛（hù）木箭，天竺獻來火浣布，康居、于闐（tián）及東海各國的六十二個王也都派遣使者前來進貢，奇珍異寶堆滿了大殿。苻堅看見這麼多遙遠的小國前來朝拜，非常高興，在金鑾大殿隆重地接待了各國使者，還回贈了他們不少禮物。

  休密馱、彌寘是第一次來長安，他們看到長安城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派繁榮景象，又看到這裡的宮殿雄偉，甲士威武，頓時被震住了，請求每年都來進貢。苻堅念及西域路途太過遙遠，風餐露宿太過辛苦，便讓他們三年一進貢，九年一朝拜。

  休密馱、彌寘還表示，西域有些小國的忠誠度不夠，如果苻堅想要仿照漢朝制度，在那裡設置都護府，他們願意做嚮導。苻堅大為高興，旋即任命驍騎將軍呂光為都督西討諸軍事，持節，率領七萬將士討伐西域。臨行前，苻堅特別叮囑呂光道：「聽說西域有位高僧叫鳩摩羅什，你找到他之後，立即用快馬把他送到長安。」

  陽平公苻融認為這次出兵萬里之遙，耗費巨大，而那裡的土地即便奪來也沒有多大用處，就向苻堅勸諫，讓他不要出兵西域，苻堅不聽。

  太元七年（382）十月，苻堅在太極殿召集文武百官議事。苻堅對大臣們說：「吾繼承大業已經快要三十年了，一直在東征西討，現在四海略定，只有東南一隅還沒有接受王化。我每每想到天下還沒有統一，就食不甘味。今天，我想舉全國之兵伐晉，一統天下，建立不朽之功業。我國的軍隊約有九十七萬之眾，我將親自統率這支大軍，踏平東南，各位愛卿意下如何？」

  

  苻堅這段話一出口，大殿內頓時炸開了鍋，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秘書監朱肜（róng）說道：「陛下應天順時，替天行命，百萬大軍一出，晉主必定口銜玉璧，抬著棺材出城投降。陛下到時候可以命中原人士各歸本土，恢復家園，然後您就能到泰山封禪，祭告天地，這真是千秋偉業啊！」

  苻堅一聽，捻須哈哈大笑：「卿言之有理，這就是我的志向！」

  尚書左僕射權翼發表了不同看法，他說：「臣以為晉不可伐。晉室雖然衰微，但還有人，謝安、桓沖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晉國上下還沒有離心離德，君臣步調一致，比較和睦，我們貿然去攻，很難攻克。」

  苻堅聽了權翼的話，沉默了好一會兒，又說道：「大家都發表一下看法，集思廣益。」

  太子左衛率石越發言：「晉有長江天險憑藉，臣以為不可伐。」

  苻堅反駁他：「夫差、孫皓依靠江湖阻隔，不照樣身死國滅？如今我們的部隊人數之多，就是把馬鞭投入長江也能使它斷流，哪裡來的天險呢！」（成語「投鞭斷流」出自此。）

  石越辯駁道：「夫差、孫皓荒淫無道，所以才滅國，這和晉的情況不一樣。」

  其他大臣也都各抒己見，大家嘰嘰喳喳議論了老半天，還是不能形成一致意見。苻堅聽了很久，最後說：「這就像在路邊蓋房子，徵求路人的意見，大家說法不一，工期必定受阻。你們讓我回去思考一下。」

  苻堅命苻融留下，其他文武大臣出去。苻融是苻堅的親弟弟，自小聰明，喜歡讀書，頗有文采，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他長得卻不像書生，反而體格健壯，力氣很大，一個人可以對付一百個人，還擅長騎馬射箭。苻融能文能武，所以苻堅對他信任有加。

  苻堅對苻融說道：「古往今來，決定大事的從來都只是一兩個人而已，所以如今，我和你來決定這個事情。」

  苻融勸苻堅道：「臣弟也認為不可伐，理由有三。星運不順，此其一；晉主還算是個明君，此其二；我軍征戰頻繁，將士厭戰，此其三。請陛下採納我的意見。」

  苻堅聞聽，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他說道：「我本來指望你支持我，可你卻是這個意見！我軍有百萬之眾，輜重堆積如山，我也並非昏庸之主，我們應該一鼓作氣攻滅賊寇，而不是把賊人留給子孫，叫他們成為社稷的隱患！」

  苻融一聽苻堅心意已決，依然沒有放棄，流著淚哭勸道：「我還擔憂，如今鮮卑人、羌人、羯人遍布京城，如果我們傾全國之兵征討東南，留下太子和幾萬弱兵留守京城，到時候一旦發生不測，悔之晚矣。王猛的遺言，陛下怎麼能忘記呢！」苻堅還是不聽。

  除了苻融，朝中文武大臣上表反對攻晉的還有很多，苻堅鬱悶地說：「我軍攻晉，就像秋風掃落葉，朝中很多人卻說仗不能打，這是為什麼呢？」太子苻宏回答道：「現今星象有利東南，司馬曜又不是昏聵之主，如果我們作戰不利，到時候恐怕不僅會名聲掃地，財力也會消耗殆盡，大臣們疑慮的大概就是這個。」苻堅不認同這個說法：「當年我們消滅燕國的時候，星象同樣不利，不也取得了勝利？天道幽遠，豈是我們能預測到的。還有秦滅六國的時候，難道六國的君主都是昏君嗎？」

  冠軍將軍、京兆尹慕容垂贊成進攻晉，他對苻堅說：「陛下英明神武，威名震動天下，擁兵百萬，還擁有像韓信、白起一樣的良將數位，江東不過彈丸之地，豈能再把它留給子孫呢！陛下自己做決斷就行，別人的想法聽聽也就罷了。司馬炎當年出兵東吳的時候，朝中贊同的也就張華、杜預兩三人而已，如果他聽從多數大臣所言，怎麼會有平定天下的偉業？」這句話說到了苻堅的心坎上，他非常高興，對慕容垂說道：「與我共定天下的，只有卿啊。」立即賞賜給慕容垂五百匹帛。

  苻堅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平定江東，建立不朽偉業，興奮得連覺也睡不好了，常常在半夜醒來，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睜著眼直到天亮。

  苻融還在繼續勸苻堅：「我們本是戎狄之人，並非正統，晉室是中華的正統，天意大概不會讓他們滅絕。」苻堅越聽越生氣，訓斥苻融道：「朝代的更替豈有定數！難道劉禪不是漢劉氏的後裔嗎，還不是照樣被魏國所滅。你之所以不如我，就是因為你不知道靈活變通！」

  苻堅非常信任高僧道安，大臣們就找到道安，讓他勸勸苻堅。道安趁著和苻堅遊覽花園的機會勸說他放棄攻打江南，苻堅同樣不接受。

  苻堅最寵愛的張夫人也勸他不要出兵，苻堅說道：「軍國大事，不是婦人應該干預的！」

  苻堅最喜歡的小兒子也勸苻堅，苻堅罵他：「天下大事，你個小孩子懂什麼！」

  總之，苻堅不聽眾人之言，執意要攻打東晉，他是要一條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