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節 華亭鶴鳴不復聞

  太安二年（303）十月八日，太尉司馬乂陪同惠帝司馬衷在建春門（洛陽東城門）迎戰陸機，司馬穎派將軍馬咸協助陸機。司馬乂手下的司馬王瑚派數千騎兵把戟系在馬的兩側衝擊馬咸軍隊，馬咸軍隊面對這種陣勢慌了手腳，一時潰不成軍，馬咸被殺。兵敗如山倒，陸機也阻止不了，軍隊大敗，退到七里澗，屍首阻斷了河流。王瑚殺死陸機手下大將賈崇等十六人，石超逃走。

  當初，宦官孟玖受到司馬穎的寵信，孟玖想讓他父親擔任邯鄲（今河北邯鄲市）縣令，左長史盧志等人都不敢反對，只有右司馬陸雲堅持不同意，他說道：「這個縣是個大縣，歷來都由重要人員擔任縣令，怎麼能用一個宦官的父親呢？」從此孟玖對陸雲恨之入骨，還遷怒到陸雲的哥哥陸機身上。孟玖的弟弟孟超手下有一萬多士兵，他無視軍紀，放縱士兵搶掠，陸機遂逮捕為首士卒。孟超得知後，帶著全副武裝的一百多騎兵衝到陸機的大營，搶走了犯人，還揚揚得意地在馬上回頭沖陸機挑釁道：「蠻子，看你還能幹幾天！」陸機的司馬孫拯勸說陸機把孟超逮捕殺掉，陸機不聽。

  建春門大戰時，孟超不聽陸機指揮調動，率軍冒進，以致全軍覆沒，兵敗身死。按說這是孟超自作孽不可活，跟陸機沒有關係，但孟玖懷疑是陸機把孟超殺了，前仇舊恨算在一處，他這次要一起報！於是他對司馬穎進讒言道：「陸機勾結長沙王司馬乂，懷有二心，這才使我軍慘敗！」牽秀對孟玖一直阿諛奉承，將軍王闡、郝昌和帳下督公師藩等人又都是孟玖推薦上來的，他們勾結起來一起指證陸機，眾口鑠金，由不得司馬穎不信了，他勃然大怒，派牽秀帶兵逮捕陸機。參軍事王彰勸阻道：「這只不過的因為陸機來自吳地，殿下突然把他提升到高位，引起了北方將領的不滿，繼而產生怨恨罷了，您不用過於理會。」可司馬穎正在氣頭上，哪裡肯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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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陸機做了個夢，夢見黑色的布把車給纏住了，怎麼都拉扯不開。他從夢中驚醒，出了一頭冷汗。天剛亮，牽秀就帶人來了，陸機知道自己要大難臨頭，脫下軍服，戴著白色便帽來見牽秀。他對牽秀說：「自從吳國滅亡以後，我兄弟二人和宗族子弟來到中原，蒙受朝廷恩賜，入朝則在皇宮行走，出京則有兵馬大權。成都王把重任授予我，我推辭不掉，難道這是命中注定的嗎？」他又寫信辭別司馬穎，言辭十分悲切。陸機長嘆一聲道：「故鄉華亭白鶴的叫聲，我還能再聽到嗎？」不容他再講，牽秀就將他殺死了，年四十三歲。牽秀和陸機同為金谷二十四友，曾一起在金谷園聚會遊樂，可現在動起手來也一點不心軟。

  陸機善書法，其章草作品《平復帖》是中國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法書真跡，也是歷史上第一件流傳有序的法帖墨跡，有「法帖之祖」的美譽，被評為中國九大鎮國之寶之一。陸機流傳下來的詩共有一百零五首，賦二十七篇。

  陸機死後，司馬穎又命人逮捕了他的弟弟陸雲、陸耽以及手下孫拯，把他們全部投入監牢。江統、蔡克、棗高等聯名上書說：「陸機因為謀略不足才導致失利，殺了他也就行了，可要說他反叛，我們都不相信，等拿到陸機謀反的確實證據再殺陸雲等人不晚。」江統等人不斷懇求，司馬穎猶豫不決，三天不予答覆。

  蔡克求見司馬穎，叩頭叩到流血，說道：「大家都知道孟玖怨恨陸機，現在如果陸雲也被殺的話，我為您感到惋惜！」隨蔡克進去的有幾十人，都流淚苦苦請求，司馬穎聽後也很傷感，準備寬恕陸雲。孟玖看苗頭不對，趕忙攙扶司馬穎進屋，然後迅速催促手下殺掉陸雲、陸耽，並屠滅陸機三族。

  獄卒拷打孫拯數百下，打得他皮開肉綻，甚至露出了腳踝骨，但孫拯堅持說陸機冤枉。獄卒對孫拯勸道：「兩位陸先生冤枉，誰不知道！可您不珍惜自己的身體嗎？」孫拯仰天長嘆：「陸機兄弟是天下奇才，我承蒙他們的知遇之恩，卻無力救他們，這已經讓我無地自容，哪裡還能再去詆毀他們！」

  孟玖等人知道拷打不能使孫拯屈服，就命令獄卒偽造了孫拯的供詞。司馬穎殺了陸機後時常感到後悔，等看到這份的供詞後又感覺殺對了，高興起來，對孟玖等人說道：「如果不是你等忠誠，還查不清這罪惡的勾當。」

  司馬穎命令滅了孫拯三族，孫拯的學生費慈和宰意兩個人到獄中為孫拯喊冤，孫拯讓他們快走，說：「我不能辜負二位陸先生，你們這又是為什麼呢？」二人回答道：「您既然不辜負二位陸先生，我們又怎麼會辜負您呢？」他們堅持為孫拯申冤，孟玖又把他們也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