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尊王攘夷 進擊的左衽

  公元前661年某晚，從北方傳來一個噩耗，狄人將攻破邢國（今河北邢台縣）。正要入睡的齊桓公接到消息後大驚失色，連夜找管仲商量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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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齊桓公將噩耗告知管仲後，管仲也頓感情況危急，表情凝重地說：「前年我們剛幫助燕國擊退前來騷擾的山戎。這次更兇悍的狄人要來打邢國，他們就如同豺狼一般，永遠得不到滿足！華夏大地上的諸侯國都是我們的兄弟，不拋棄、不放棄，必須馬上發兵去救邢國！」

  齊桓公與管仲焦慮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邢國曾是周公旦第四子的封國，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它北挨燕國、南接衛國、東臨齊國，是中原諸侯在黃河北岸的門戶，是抗擊北邊蠻夷的最前線。如果邢國失守，那麼黃河北岸將成為狄人的嘴邊肉，齊國能否保全都成問題，更不要談稱霸。

  西周時，周天子還是老大，中原周圍到處都是不聽話的蠻夷，分別是東夷、西戎、南蠻、北狄。正是周平王東遷洛邑後王室衰落，天下大亂、諸侯並起造成了今天這種局面。這讓以前一直被周天子壓著打的蠻夷有了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

  這些蠻夷都以部落遊牧的形式在各諸侯國附近生活與打劫。即使暫時消滅了一撥蠻夷，很快又會有新的一波出現，就像割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長一茬。為此周天子會定期有組織地統領各諸侯去征夷。

  到了東周，周天子沒人理了，這割蠻夷韭菜的事就沒人管了。蠻夷這茬韭菜長勢喜人，眼看就要開花了。他們在中原大地上撒歡橫行，如入無人之境，甚至連洛邑、鄭國這樣的中原腹地，也常遭蠻夷襲擊，這在過去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春秋前期，西戎已經被秦國打得半身不遂；東夷要麼被齊國滅掉，要麼被華夏文明同化。中原現在最主要的威脅來自南北兩面，即南蠻的楚國和北面的狄人。楚國已全面學習中原，國力蒸蒸日上，大有進軍中原、吞併群侯的架勢，說他們是南蠻，完全是地域歧視；北面狄人，勢力極大，那時山西、河北大部分地方都是他們的地盤。

  最令中原諸侯害怕的是北狄，楚國至少還算文明，北狄甚至連文明都談不上。狄人披頭散髮，衣服穿法是左衽（前襟向左蓋），這樣方便右手開弓射箭。而中原人衣服穿法是右衽（前襟向右蓋），方便右手系衣服。最讓中原人感到晦氣的是，左衽是死人衣服的穿法，表示以後躺棺材裡，再也不需要脫衣服了。在中原人眼中，狄人就是一群「活死人」。

  很快齊桓公率領大軍趕至邢國，但他發現自己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邢國已滿目瘡痍，基本被狄人打殘了。而來去如風的狄人，連個影子都沒看見。如果狄人再搞個二次襲擊，邢國肯定不保。為此齊桓公與管仲很是頭疼。

  然而這還僅僅是開始，就在第二年，令中原諸侯震驚的災難發生了。黃河北岸邊上，有著四百年悠久歷史的公爵級衛國，被狄人分分鐘滅國！中原諸侯人心惶惶，就連爵位等級最高的公爵級國家都被狄人滅了，下面的侯、伯、子、男這些國家都岌岌可危，一想到狄人就瑟瑟發抖！

  這次狄人滅衛國，是繞過黃河北岸的門戶邢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衛國，衛國國君衛懿公當場戰死。狄人所到之處，大肆屠殺，人畜不留。衛國殘存的老百姓一直被追擊到黃河邊上，眼看就要跳河自殺時，黃河南岸離衛國最近的宋國派出軍隊，趕往黃河岸邊，實施救援行動，但是救援來得太遲了，衛國百姓已被狄人屠戮殆盡，總共只有五千人被救出來。

  身後的公爵級衛國被滅後，邢國已處在狄人包圍中，孤零零地處在黃河北岸，邢國滅國已進入倒計時。果不其然衛國被滅後，沒幾個月，狄人再次大舉進攻邢國。

  齊桓公集結了離邢國較近的宋國與曹國軍隊，浩浩蕩蕩地奔向邢國。結果剛到邢國地界，就看到一群邢國難民朝自己奔來。齊桓公明白，自己又來晚了。現在他只能把這幫難民身後的敵人趕走。

  這幾年霸主齊桓公被狄人弄得灰頭土臉，很沒面子。狄人來無影去無蹤的打法讓他很是頭疼，他多麼希望狄人能來個面對面對決。這事辦不好，還怎麼當老大？

  為這事齊桓公專門詢問了管仲。

  「仲父，咱們老是這麼長途救援，打著狄人還好，打不著的話，這軍隊就成了公款武裝旅遊，既費錢又費力。」

  「狄人勢力太強大，實在惹不起，就把邢、衛兩國異地復國吧！」

  「啊？異地復國？仲父，在哪裡復？」

  「這兩個國家地處黃河北岸深處，一旦遭到狄人攻擊很難救援。這兩國最好向南遷移，邢國遷到夷儀（今山東聊城），衛國遷到楚丘城（今河南滑縣），這樣既方便快速救援，也能為黃河南岸的諸侯國充當肉盾。」

  「這個異地復國，要重新蓋房子、買家具、弄糧食，這一大筆錢誰出啊？」

  「作為天下霸主，讓狄人在眼皮底下橫行，已損霸主威名。為了不讓諸侯對我們失望，這重建的錢必須咱們齊國出，否則這霸主就別幹了！」

  經過管仲改革，作為霸主的齊國，還是挺富裕的。財大氣粗的齊桓公很快把邢、衛兩國搬家的事情解決了，並且派軍駐守，提防狄人。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而且重建邢、衛的事，也讓中原諸侯對齊桓公充滿欽佩，在他們心中齊桓公不光是慷慨的大金主，更是一個無私的救助者。

  此後，齊桓公利用尊重周天子的名義，組織中原諸侯有計劃地清除蠻夷，阻止了北狄大規模入侵黃河南岸的危機，更避免中原出現「華夷雜處」的局面。過去周天子割蠻夷韭菜的事，就交給了齊桓公來做。齊桓公雖無周天子之名，卻已有周天子之實。

  管仲後世的鐵粉孔子，對他的尊王攘夷政策讚不絕口，「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意思是，如果沒有管仲，我們就要披頭散髮，穿左衽的衣服了。更厲害的是，在兩千年後的日本德川幕府末年，在推翻幕府統治這一政治大潮中，作為管仲粉絲的倒幕志士，打出的口號竟也是「尊王攘夷」！

  有人覺得孔子說的話有點危言聳聽，過分誇大了管仲的作用。那我們就來看看隔壁鄰居、四大文明古國之一的古印度的悲劇。面對北方落後的雅利安人入侵，古印度不能進行有效抵禦，導致文明被徹底摧毀，自己的人民被雅利安人劃為低種姓人，整個民族被奴役數千年。而春秋前期，管仲的政策徹底挽救了早期中原文明脆弱的火種，為後來超級大國晉國崛起贏得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