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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逯杲和門達

2024-10-11 12:12:15 作者: 丁易

  特務緝事,朱棣時最為恣橫,朱棣死後,稍稍好了一點,到他的曾孫祁鎮即位,又復放肆起來。《明史·刑法志三》云:

  蓋自紀綱誅。其徒稍戢。至正統時復張,天順之末禍益熾,朝野相顧不自保。

  所謂「稍戢」,並不是等於停止。同時這裡是指廠衛而言,至於獨夫直接派出偵察的特務並不在內的。這裡我們不妨就先看看這段「稍戢」時期。

  這段時期是從朱棣之死到朱祁鎮即位,算起來只不過十年光景。朱棣的兒子高熾在位還不到一年,時間太短,大概還沒有顧及特務偵緝上面,所以沒有什麼可述。但他也曾屢次派內使出去採辦,這是從他的兒子瞻基登極後下詔停止內官採辦可以知道的。朱瞻基在位整整十年,剛即位便派宦官去偵緝親藩:

  太監劉永誠……奉宣宗使偵漢邸逆謀。(51)

  (宣德二年三月)內使劉信告(晉王)濟熿取屯糧十萬餘石,欲應高煦,並發其宮中事皆實。召至京廢為庶人,幽之鳳陽。(52)

  可見所謂「稍戢」也者,也只是比較言之而已。

  朱祁鎮即位時只是一個九歲小孩子,宦官王振逐漸擅權。但那時高熾的妻子張氏還在,王振尚有幾分怕她,同時內閣三楊——楊士奇、楊榮、楊溥都是幾朝元老,頗有一部分勢力,王振也還不敢過於放肆。到正統七年張氏病死,三楊也老去,王振這才放開膽子為所欲為。用錦衣衛指揮馬順替他偵緝,史稱其「流毒天下」(53)。這情形延續六七年之久。土木之變,祁鎮被也先擄去,王振死於軍中,馬順被朝臣王竑等活活打死,氣焰才稍稍壓下一點。

  

  祁鎮被擄,他弟弟祁鈺嗣位,開頭懲於馬順之害,倒還申戒錦衣衛,說是「有誣罔者重罪」(54)。但不久之後,又覆信任起來。《明通鑑》卷二十六景泰三年三月:

  初王振之亂,馬順既誅,廷臣因極言官校緝事之弊,上切責其長,令所緝悉送法司,官校稍稍斂戢。及是上欲陰察外事,乃命指揮同知畢旺專司偵訪,自此錦衣衛官復漸用事。

  於是,這些錦衣官校便橫行無忌了:

  景泰五年……衛卒伺百官陰事,以片紙入奏即獲罪,公卿大夫莫不惴恐。公行請屬,狎侮官司,即以罪下刑部者,亦莫敢捶撻。(55)

  朱祁鎮復辟後,首先便叫宦官蔣安將祁鈺勒死,又殺掉于謙,大概自己也覺得這樣做不協輿情,於是便急於知道外邊的事,便加強特務偵緝。《明史·佞幸傳·門達傳》稱:「是時英宗慮廷臣黨比,欲知外事,倚錦衣官校為耳目。」他先後信任兩個特務頭子,這便是逯杲和門達。底下便是這兩個特務頭子偵緝事實。

  逯 杲

  逯杲原是門達部下一名校尉,「為達及指揮劉敬心腹,從『奪門』。帝大治奸黨,杲縛錦衣百戶楊瑛,指為張永親屬,又執千戶劉勤於朝,奏其訕上,兩人並坐誅……用曹吉祥薦,擢指揮僉事。帝以杲強鷙,委任之」。於是「杲得大幸,達反為之用」(56)。

  逯杲既得寵幸,便日夕揣度祁鎮意旨,偵緝羅熾,「立程督並,以獲多為主」(57)。於是,朝臣等便遭殃了!

  杲乃摭群臣細故以稱帝旨……石亨恃寵不法,帝漸惡之,杲即伺其陰事。亨從子彪有罪下獄,命杲赴大同械其黨都指揮朱諒等七十六人。杲因發彪弟慶他罪,連及者皆坐……明年復奏亨怨望,懷不軌,亨下獄死……以杲發亨奸,益加倚重。(58)

  既然有功,便越發胡作非為、詐財誣陷了:

  杲益發舒,勢出達上。白遣校尉偵事四方,文武大吏、富家高門多進伎樂貸賄以祈免,親藩王亦然。無賄者輒執送達,鍛鍊成獄。天下朝覲官大半被譴,逮一人,數大家立被。(59)

  最冤枉的便是誣奏朱奠(左土右監)母子通姦一案:

  (天順)初,錦衣衛指揮逯杲聽詗事者言,誣(弋陽王)奠(左土右監)烝母。帝令(靖王)奠培具實以聞,復遣駙馬都尉薛桓與杲按問。奠培奏無是事,杲按亦無實。帝怒,責問杲。杲懼,仍以為實,遂賜奠(左土右監)母子自盡,焚其屍。是日雷雨大作,平地水深數尺,眾咸冤之。(60)

  還有誣李斌謀反,竟冤殺二十八人:

  指揮使李斌嘗構殺弘農衛千戶陳安,為安家所訴,下巡按御史邢宥復讞,石亨囑宥薄斌罪。至是,校尉言:「斌素藏妖書,謂其弟健當有大位,欲陰結外番為石亨報仇。」杲以聞,下錦衣獄,達坐斌謀反。帝兩命廷臣會訊,畏杲不敢平反。斌兄弟置極刑,坐死者二十八人。(61)

  還有一次幾乎冤殺幾十個和尚,事情雖沒有說是逯杲所做。但發生在天順初年,自然也是逯杲乾的:

  (天順初)有僧為妖言,錦衣校邏得之,坐以謀反。中官牛玉請官邏者,(岳)正言:「事縱得實,不過坐妖言律,邏者給賞而已,不宜與官。」僧黨數十人皆得免。(62)

  逯杲原是石亨和曹吉祥推薦的,到後來卻將石亨害死,又密告曹吉祥和他的侄兒曹欽陰事,曹吉祥、曹欽恨之入骨。天順五年七月,曹欽謀反,便將逯杲殺了。在這變亂中,逯杲的爪牙為杲報仇,冤殺了很多人:

  天順四年,曹欽反。將士妄殺,至割乞兒首報功。市人不敢出戶……錦衣官校惡欽殺指揮逯杲,悉捕欽姻識。千戶龔遂榮及外舅賀三亦在系中。人知其冤,莫敢直。(63)

  門 達

  當逯杲用事時,門達已掌錦衣衛事,但卻一切聽命於逯杲。逯杲死後,門達復得祁鎮信任。於是,便欲「踵杲所為,益布旗校於四方。告訐者日盛,中外重足立,帝益以為能」(64)。

  門達在開頭也和逯杲一樣,先調查一些實事加以附會,以示誠實無欺,來結祁鎮歡心,堅定祁鎮的信任:

  外戚都指揮孫紹宗及軍士六十七人冒討曹欽功,達發其事。紹宗被責讓,余悉下獄。盜竊戶部山西司庫金,巡城御史徐茂劾郎中趙昌,主事王珪、徐源疏縱,達治其事,皆下獄。……御史樊英、主事鄭瑛犯贓罪,給事中趙忠等報不以實。達劾其徇私,亦下獄謫官。(65)

  等到既得信任以後,便任意羅織栽誣,胡作非為了:

  給事中程萬里等五人直登聞鼓。有軍士妻訴冤,會齊戒不為奏。達劾諸人蒙蔽,詔下達治。已,劾南京戶部侍郎馬諒,左都御史石璞,掌前府忻城伯趙榮,都督同知范雄、張斌老瞶,皆罷去……御史李蕃按宣府,或告蕃擅撻軍職,用軍容迎送御史楊璡按遼東,韓琪按山西,校尉言其妄作威福。皆下達治,蕃、琪並荷校死。(66)

  此外,像陝西督儲參政婁良、福建僉事包瑛等十二人都被校尉所發下獄。包瑛是一個很好的官,並無錯處,氣憤自縊而死,其餘的人多遣戍。在遣戍的時候,門達還派有人在後面跟蹤偵緝:

  (張)鵬與楊瑄俱以言事得罪,謫戍兩廣……時(李秉)以都御史巡撫南直隸……至見二人同桎梏不能起,命左右出之。二人不肯曰:「吾二人死則已矣,其敢累公,此門錦衣親封,且有邏者在後,事且不測。」(67)

  在這種嚴密的偵緝風氣之下,民間一些痞棍也紛紛起來告密,而且一告必准,甚至將被告者處死:

  天順七年,河南裕州民告其知州秦永昌貪暴。上命錦衣官校核之,逮至京師鞫,籍沒其家,斬永昌於市。時五月初旬,非行刑時也。且以部民訐州官,至論殊死,此古來奇事。時曹石雖誅,而告密之風轉熾,始掌錦衣者為逯杲,以酷暴激曹欽。及杲見殺,門達繼之,酷加甚焉。故終天順一朝,刑戮乃爾。(68)

  這一案還牽連了很多的人,如布政使侯臣、按察使吳中以下及先後巡按御史吳琬等四人,都分別下獄貶斥。(69)

  門達自天順五年用事,到天順八年朱祁鎮死後朱見深即位被斥充軍而死,錦衣衛勢焰才稍稍斂戢,但汪直的西廠卻繼之而起,比門、逯等更加酷烈了。

  在門達掌錦衣衛之前,還有一個掌衛的袁彬,他和祁鎮一同被也先擄去,伺候祁鎮極其忠心,祁鎮復辟便叫他掌衛事。據說這人也不壞,但事實上卻也「當受中官夏時囑,私遣百戶李福偵事江西」(70)。可見所謂不壞者,也只是比較言之罷了。

  朱祁鈺錦衣衛偵緝似乎也不下於祁鎮時代,如:

  毛吉……景泰五年進士。除刑部廣東司主事。司轄錦衣衛。衛卒伺百官陰事,以片紙入奏即獲罪,公卿大夫莫不惴恐。公行請屬,狎侮官司,即以罪下刑部者,亦莫敢捶撻。(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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