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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12:11:48 作者: 丁易

  正德十四年寧王宸濠反,朱厚照自己親征,命永率邊兵兩千人先行,時王守仁已將宸濠擒獲,他便從王守仁手中將宸濠奪取,歸功自己。朱厚照死,他曾提督九門防變。朱厚熜即位,連遭降斥,但不久仍起用提督團營,未幾死。這是朱厚照時一員最著名的宦官特務大將。

  谷大用在劉瑾時曾提督西廠,瑾死辭職。正德六年,劉六、劉七反,兵部侍郎陸完屢以邊兵獲勝,大用和張忠心想劉六等可以即平,便計劃督軍以出,希望像張永之於寧夏。於是朱厚照便命他總督軍務,伏羌伯毛銳充總兵官,太監張忠監管神槍,統領京營官軍五千人,會侍郎陸完前往鎮壓。時陸完以部堂為文帥,僅得提督,還要聽大用的指揮。大用兵發,駐紮臨清,又召邊將許恭、卻永、江彬、劉暉等入內地聽調遣。久之召還。大用自慚無功,便奏稱:「副總兵許泰、劉暉、馮楨、時源,參將金輔、神周,游擊將軍卻永等屢有斬獲功,都御史陸完,嫻於戎務,侍郎楊潭督餉不乏,請亟施大賚。」又言軍中勞苦及賑恤數事。這一方面是掩飾自己的無功,另一方面便是想邀爵賞。果然,朱厚照便下旨說:「大用統帥軍旅,多效勤勞,兵部會官議以聞。」廷議結果,覺得無功封爵實在說不過去,但又不敢違抗大用的意思,只得委婉地誇讚了一番,說是:

  

  四方盜賊蜂起,自出師以來,所向克捷。諸將親冒矢石,其功居多,而督軍督餉者亦與有力,升賞宜厚。但始者奏定格例,為殲滅山東、河南一夥賊盡絕者,乃如寧夏例論功封拜,今賊首未擒,難以卒議,且泰、楨、永、源、周及完近已加升,宜通候功成之日,奏請定奪,若軍士首功,勘籍已至者,即請如例升賞,其未至者,令紀功官以次勘報。(115)

  議上,大用特賜敕獎勵。這以後他仍是不斷地管理軍務,如正德十二年八月,朱厚照便服出居庸關,不願廷臣追諫阻止,便叫大用守關,不准放出一人。(116)朱厚熜即位,大用降守康陵。

  江彬是宣府人,初任大同游擊,曾殺良民誣為盜賊。《明通鑑》卷四十五:

  (正德八年六月)丙午,給事中潘塤等復劾奏:「游擊江彬討流賊,次新河縣蘇添村不進,乃殺其居民康強等四十一人,闞學等九人耦而耕,又召而殺之……以冒首功。請行勘按治。」詔令彬等停俸,竟不之罪也。其時錢寧得寵,他便賄賂錢寧被朱厚照召見。彬相貌魁偉,力量很大,又善騎射談兵,機警會逢迎,甚得厚照喜愛。便擢他為都督僉事,出入豹房,共同臥起,賜姓朱氏,認為義兒。江彬於是勸厚照將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四鎮兵調入京師,號外四家,掌握兵權,氣焰漸大,於是便慫恿厚照到各地遊歷,說是「宣府樂工多美婦人,且可觀邊釁,瞬息馳千里,何鬱郁居大內」。於是厚照便開始各處巡遊,荒淫佚戲,無所不為,並且越發信任江彬。正德十三年八月,厚照自稱威武大將軍總兵官朱壽,命彬為威武副將軍。十四年又命他提督十二團營。宸濠反,彬播弄厚照下令親征,厚照便令他提督贊畫機密軍務,並督東廠錦衣官校辦事,兩大特務機關由一人掌管,這在明代不但是空前也是絕後的事。(117)

  江彬隨著厚照南行,權勢遮天,他所率領的邊卒數萬,都是「驕悍之極,行游市中,強買貨物,民不堪命」(118)。而江彬自己則「不時傳旨徵索旗牌官,拷縛郡縣長吏,有如奴隸。通判胡琮,懼而自縊,南京守備成國公朱輔見彬長跪;總兵官鎮遠侯顧仕隆稍不為屈,彬數窘辱之。又遣官校四出至民家,矯傳上旨,索鷹犬、珍寶、古玩,民皆惴惴不敢詰。近淮三四百裡間,無得免者」(119)。到揚州時,「江彬欲奪富民居為威武副將軍府,知府蔣瑤執不可。彬閉瑤空舍挫辱之,脅以帝所賜銅瓜,不為懾。會帝漁獲一巨魚,戲言值五百金,彬即畀瑤責其直,瑤懷其妻簪珥、褂服以進,曰:『庫無錢,臣所有惟此。』帝笑而遣之」(120)。江彬又傳旨「要揚州報大戶,蔣曰:『揚州只有四個大戶:其一是兩淮鹽運司,其二是揚州府,其三是揚州鈔關主事,其四是江都縣。揚州百姓窮,別無大戶。』江彬又傳旨云:『朝廷要選繡女。』蔣曰:『揚州只有三個繡女。』江彬問:『今在何處?』蔣曰:『民間並無,知府有親女三人,朝庭必欲選時,可以備數。』江語塞,其事遂寢」(121)。後來蔣瑤卻因此吃了很大的苦頭,厚照回北京時,特務們一定要他護駕,到了寶應,宦官邱得用鐵索將他捆起,幾天後才解開,一直走到臨清,才放回來。(122)

  厚照回京後不久便病倒,江彬還矯旨改團營為威武團營,自己提督兵馬。厚照死,楊廷和以遺命罷去,江彬心中很懷疑不安,便打算謀反,廷和用太后旨將他逮捕,朱厚熜即位,伏誅。

  張忠霸州人,為御馬太監,曾與大盜張茂為鄰,結為弟兄,並且「分入所掠」(123)。後來他竟將張茂引入豹房,陪朱厚照蹴鞠為戲。張茂一面陪皇帝頑耍,一面仍在做強盜。後來屢次為河間參將袁彪所敗,弄得沒有辦法,便向張忠求救。於是:

  忠置酒私第,招茂、彪東西坐。酒酣,舉觴屬彪字茂曰:「彥實吾弟也,自今毋相厄。」又舉觴屬茂曰:「袁公善爾,爾慎毋犯河間。」彪畏忠,唯唯而已。(124)

  就是這麼一個和強盜結拜、分強盜贓貨、窩藏強盜的特務,朱厚照卻屢次派他去打強盜,這也可算得滑稽透頂了。

  正德九年小王子犯宣大邊,命張永總制宣大、延綏等處軍務,派張忠監督,他還不願意,「奏欲事權與永敵,不受節制,相持久之,詔不許,惟符驗旗牌,准如例給之」(125)。十一年七月「小王子犯薊州白羊口」,又命他監督軍務,「以左都督劉暉充總兵官,帥東西官廳軍御之」(126)。宸濠造反,他和江彬撥弄厚照親征,厚照便命他同威武副將軍許泰率禁軍先行,未至,王守仁已擒獲宸濠,張忠、許泰便趕快跑到南昌,「而守仁已俘宸濠赴浙江。忠等失望,大恨。(江西按察使伍)文定出謁,遂縛之。文定罵曰:『吾不恤九族為國家平大賊,何罪?汝天子腹心,屈辱忠義,為逆賊報仇,法當斬。』忠益怒,椎文定仆地」(127)。於是便「窮搜逆黨,士民被誣陷者不可勝計。誅求刑戮,甚於宸濠之亂」(128)。後來朱厚熜即位,伍文定陳述他們的罪狀道:

  曩忠、泰與劉暉至江西,忠自稱天子弟,暉稱天子兒,泰稱威武副將軍,與天子同僚。折辱命吏,誣害良民,需求萬端,漁獵盈百萬,致餓殍遍野,盜賊縱橫。雖寸斬三人,不足謝江西百姓。(129)

  總計宸濠之亂,這些領兵特務還沒有到達,宸濠即已被擒,根本就不曾打仗,然而功勞卻全歸了他們。

  宸濠叛,都御史王守仁倡義討之。濠既就擒,而安邊伯朱泰、左都督朱暉、太監張忠張永等,乃復冒功升賞。於是紀功官給事祝續等言:「泰等兵至江西時,去宸濠就擒之日已將兩月,其所捕治,止是助逆郡王將軍及從逆職官軍民人等,俱事定歸府,或逃匿民間束手待罪,非既解復聚臨陣克獲之功。及平虜伯朱彬駕駐紮南京,未嘗親到江西,所報功次,俱系揚州府等處系解人犯,事屬攘冒,其先曾給賞官軍銀牌,並宜追奪。」疏入,下其事於兵部。(130)

  至於真正平定宸濠的功臣,除了極少數的幾個而外,便如王守仁上疏所言:

  或賞未及而罰已先行,或虛受升職之名而因使退閒,或冒蒙不忠之號而隨以廢斥。(131)

  祝續和王守仁上的這兩封奏疏都是在朱厚熜即位之後,至於在當時是誰也不敢說話的。

  以上是朱厚照時代最著名的幾個統兵特務,至於監軍的特務如:

  (正德)七年二月拜(仇鉞)平賊將軍,偕都御史彭澤討河南盜劉惠、趙燧,以中官陸誾監其軍。(132)

  這個陸誾也是一個很老的軍事特務,正德元年都給事中艾洪等便劾奏他說:「所報衝鋒三次當先之將士,或身在京師而冒報名姓,或令人頂替而妄作己功。」(133)

  此外監軍特務還有很多,如魏彬等,便不一一敘述了。

  朱厚熜以後的軍事特務

  朱厚熜即位之初,曾把厚照的軍事特務懲治了一下,但不久仍然使用。如張忠在嘉靖三年便又監起軍來:

  (九月)土魯番入寇,圍肅州。兵部尚書金獻民總制軍務,署都督僉事杭雄充總兵官,太監張忠提督軍務御之。(134)

  而二十九年俺答犯京師的時候,又「分遣文武大臣各九人,守京城九門……而以錦衣都督陸炳,禮部侍郎王用賓,給事御史各四人,巡視皇城四門」(135)。這個陸炳便是當時掌管錦衣衛的大特務頭子。同時,厚熜又秘密派遣特務到軍中去刺探:

  二十九年,俺答大舉犯古北口,忬奏言潮河川有徑道,一日可達通州,因疾馳至通為守御計……帝密遣中使覘軍,見忬方厲士乘城。還奏,帝大喜。(136)

  朱載垕在位時間較短,朱翊鈞則一天到晚只知貯積金寶,所有大特務都派出開礦收稅,替他搜刮錢財去了,所以統兵監軍的特務都很少派出。到朱由校即位,魏忠賢當政,遼東軍事緊張,於是又繼續派遣,而且叫東廠也擔任這任務:

  帝好察邊情,時令東廠詣關門具事狀奏報,名曰「較事」。(137)

  其時孫承宗以大學士督師山海關,忠賢便派有特務在他左右:

  (鹿)伯順從公(承宗)於關門,奄所遣刺事者旁午帳下,公每厲聲訶問:「你家老公云何?」不少假顏色。(138)

  有時派人去勞軍,實際上卻是負調查偵緝的任務:

  魏忠賢竊政,遣其黨劉朝、胡良輔、紀用等四十五人齎內庫神炮、甲仗、弓矢之屬數萬至關門,為軍中用,又以白金十萬、蟒、麒麟、獅子、虎豹諸幣賚頒將士,而賜承宗蟒服、白金慰勞之,實覘軍也。承宗方出關巡寧遠,中路聞之,立疏言:「中使觀兵,自古有戒。」帝溫旨報之。使者至,具杯茗而已。(139)

  後來忠賢看見承宗功高,又叫特務去拉攏他,想使他成為自己勢力:

  (會)承宗敘五防效勞,諸臣且引疾乞罷,乃遣中官劉應坤等齎帑金十萬犒將士,而賜承宗坐蟒、膝襴,佐以金幣。

  當是時,忠賢益盜柄。以承宗功高,欲親附之,令應坤等申意。承宗不與交一言,忠賢由是大憾。(140)

  不過孫承宗終究有點骨氣,不但不和忠賢勾結,而且還打算彈劾他,於是忠賢又使出特務偵察手段:

  會忠賢逐楊漣、趙南星、高攀龍等,承宗方西巡薊、昌。念抗疏帝未必親覽,往在講筵,每奏對輒有入,乃請以賀聖壽入朝面奏機宜,欲因是論其罪。魏廣微聞之,奔告忠賢:「承宗擁兵數萬將清君側,兵部侍郎李邦華為內主,公立齏粉矣。」忠賢悸甚,繞御床哭。帝亦為心動,令內閣擬旨。次輔顧秉謙奮筆曰:「無旨離信地,非祖宗法,違者不宥。」夜啟禁門召兵部尚書入,令三道飛騎止之。又矯旨諭九門守閹,承宗若至齊化門,反接以入。承宗抵通州,聞命而返。忠賢遣人偵之,一仆被置輿中,後車鹿善繼而已。(141)

  最後孫承宗終於不安其位,自請解職。

  以後魏忠賢便逐漸收攬兵權,到天啟六年,南北兵馬大權便全在他私人特務手中了:

  六年十一月以劉廷元為南京兵部尚書,廷元說逆璫曰:「金陵重地,願往收其人心。」璫喜用之。而北都則崔呈秀為本兵,天下兵馬大權,兩人一手握定,忠賢擁戴之勢成矣。(142)

  朱由檢即位之初,也曾振作一番,罷免一些監軍特務,但不久卻又重用起來,其時李自成、張獻忠等人民義師紛起,軍事行動也多,於是派出的統兵監軍的特務也就超越有明各朝。這些都留到最後一章再詳說。

  總括以上看來,有明一代統治者所派出去的統兵監軍的宦官特務,除了鄭和還打了幾次勝仗而外,其餘的不是侵吞軍餉、貽誤戎機,便是騷擾地方、殘害百姓。正德元年有個吏部主事安磐在奏疏中說得好:

  今日弊政,莫甚於內臣典兵。夫臣以內稱,外事皆不當預,矧可使握兵柄哉!前代盛時,未嘗有此,唐、宋季世始置監軍,而其國遂以不永。今九邊鎮守、監槍諸內臣,恃勢專恣,侵克百端。有警則擁精卒自衛,克敵則縱部下攘功。武弁藉以夤緣,憲司莫敢訐問。所攜家人頭目,率惡少無賴。舌噬爭攫,勢同狼虎,致三軍喪氣,百職灰心。(143)

  這不僅是正德一朝如此,有明一代全都是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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