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1 12:07:34 作者: 吳冠中,傅抱石,徐悲鴻

  我住在成渝古道旁,金剛坡麓的一個極小的舊院子裡,原來是做門房的,用稀疏竹籬隔作兩間,每間不過方丈大,高約丈三四尺。全靠幾塊亮瓦透點微弱的光線進來,寫一封信,已夠不便,哪裡還能作畫?不得已,只有當吃完早飯之後,把僅有的一張方木桌,抬靠大門放著,利用門外來的光作畫,畫後,又抬回原處吃飯,或作別的用。這樣,我必須天天收拾殘局兩次,拾廢紙、洗筆硯、掃地抹桌子都得一一辦到。所以這半年來,內人和三個小孩子,都被我弄得莫可奈何,當我作畫的時候,是非請她們在屋外、竹林里消磨五六小時甚至八九小時不可的。

  作畫的實際環境雖然如此,但若站在金剛坡山腰俯瞰,則我這間僅堪堆稻草的茅廬,倒是不可多得:左倚金剛坡,泉水自山隙奔放,當門和右邊,全是修竹圍著,背後稀稀的數株老松,雜以枯乾。石濤上人有一首詩,好似正為這裡而寫,本來我曾懷疑這就是他自己的寫照,現在我卻不便懷疑了。

  

  詩云:

  年來我得傍山居,消受濤聲與竹渠。

  坐處忽聞風雨到,忙呼童子亂收書。

  因為每周我要步行到中大上課,來往約有六十華里,必須耽擱三天至五天,所以每月只有小半的時間可利用,就最近半年的結果統計,每月多則作畫十一二幅,少則五六幅。自然,不是幅幅可以成立,有時連畫幾幅還可以看,有時又像遇著攔路神,無路走得通。這苦惱,比什麼還要難受。

  我就在上述的環境和時間裡製作著,初意想畫滿二百幅,再選一半付裝陳列。實際,這理想並沒做到。現在只是在百四十餘幅中選一百幅。我常說,論畫以百數,未免滑稽,即使古人,任憑你是如何多產的作家,一生中也未必能有成百件的精品,何況期之於像我這樣拙劣淺薄的人?雖然有的朋友慨惜我的產量低,但我還十分覺得並未做到我應該或可能做到的審慎和謹嚴。我這次陳列的作品中,製作時間最長的是為紀念「三三美術節」而寫的《蘭亭圖》,不過六天,比起古人累月經年的製作,直不知草率到如何地步。其餘大部分是一天半或一天,但一天畫成兩幅的記錄,在我還沒有過。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