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1 12:07:12 作者: 吳冠中,傅抱石,徐悲鴻

  先談談長白山吧。長白山是祖國東北的名山之一,海拔二千七百四十四米。最高處有馳名世界的「天池」,稍下有瀑布,瀑布之雄偉,遠在一二百里外就可以清楚地看見。它又是「東北抗聯」的主要根據地。我永遠不會忘記,在高約二千二百米的「冰場」附近,一棵蒼老的松樹表皮上,留下當時抗日英雄金銀松刻的「抗聯從此過,子孫不斷頭」的革命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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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一行二十多人在六月十三日從延邊出發,當晚宿舊安圖縣城。這一天,只感到越走山勢越高,還沒有看到連綿不斷的林區,也沒有看到長白山。第二天就不同了,出發不久即進入了林區。過了「二道白河」,汽車在濃蔭蔽天的森林中連跑幾個小時,「真是走不完的『松樹胡同』」(同行畫家史怡公老先生語。他是老北京,因北京有「松樹胡同」);下午五六時,才到距「天池」十公里的冰場歇下來。大家雖經受了整天的勞頓,卻精神振奮,情緒飽滿。準備明天攀登過去所不敢夢想的長白山巔,一覽「天池」「林海」之勝。可是,據陪我們同游的安圖縣委林業部長聯繫,山上昨天還下了一次雪。

  第二天,天氣好得很,靄靄朝暾,閃爍著霞光萬道,大家興奮極了,肯定可以上「天池」了。冰場距「天池」雖不過短短的十公里,卻費了近兩個小時。這天的天氣實在好,據說一年之中難得有這樣的幾天。剛走了不久,只見兩邊山上的白樺樹,屈曲夭矯,奇態橫生,遠遠望去,好像盆景展覽一般。原來這是高山氣候變化的關係。再走幾里,又突然一根草也看不到了。而腳底下鋪滿了雲錦般的嫩黃色的杜鵑花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又軟又厚。大家說這張「地毯」太舒服,太美麗了。將近「天池」的時候,滿地積雪,間著大大小小的石塊。主人解釋著,這些石塊,是火山爆發的岩漿凝結而成,每一塊全是蜂窩似的小洞,可以說是玲瓏剔透,但拿在手上,又好像紙糊的那麼輕。為了難得的紀念,大家帶了不少回來。

  誰知,當天夜裡,天氣突然變了,風雨交加,還雜著雪似的。第二天怎麼辦呢,不能出去做任何活動,只有穿著皮大衣坐在房間裡烘火、談話、下棋,同時,更擔心下不了山。

  我們後來知道,上「天池」那天正是端午節的前一天。而端午節,卻是大家穿著厚羊皮大衣圍著火爐子過的。記得頭一天將要接近「天池」的時候,青壯年同志興奮地在積雪上亂跑,古人「振衣千仞崗」的詩句,到這兒也覺得並不稀奇了。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雄壯、奇特而又嶙嶙峋峋的「天池」和無邊無際鬱鬱蒼蒼、浩浩瀚瀚的「林海」。同志們禁不住高呼:「祖國真偉大呀!」「富饒美麗的東北呀!」於是作畫的作畫,攝影的攝影。

  游長白山確不容易,能到「天池」更不容易。對我來講,真是「茲游奇絕冠平生」。飲水思源,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的今天,能有如此的幸福嗎?我從這天開始,老是琢磨著「長白山!」「天池!」「林海!」……的問題,也就是我應該畫什麼的問題。很肯定,「長白山」我是要畫的,「天池」「林海」,我也是要畫的。

  怎樣畫呢?「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長白山」是不以峰巒取勝的。雄渾闊大,山頂積雪,的確氣象非凡。主山以外,儘是一望無際的林海。孤立地來突出它,我覺得應該考慮。因為山的起伏不大,曲折不多,加上寸草不生,除了白的積雪,無非是黝黑的石塊,恐怕畫出來畫面易流於乾枯,流於瑣碎。「天池」原是個火山口,若處理不當,則又畫成一個「破臉盆」。我曾經畫了好幾次以「天池」為主的畫面,為了避免畫面上擺個完整的「橢圓形」,畫過左一半,也畫過右一半,全部失敗了。不但表現不出「天池」的氣概,反而連長白山的雄渾也被大大削弱了。但是我還不死心,回到長春,把我的願望請教吉林省委到過長白山的同志,得到不少的幫助與鼓勵,經過不斷商量討論,思想上明確了許多問題。為了及時徵求同志們的意見,決定用長卷形式(紙張比例大約一比七)來嘗試經營。「天池」位置在偏左方較高的地方,滿山積雪,作為主峰;順勢經「氣象站」向右下傾,作次峰一二,以資拱衛,在位置上漸漸接近全畫的右邊,同時,也就漸漸露出森林的頂部,將到靠邊處,緊緊地和整個山峰背後的蒼翠的「林海」相接。這樣,「林海」既環抱著「長白山」,而「長白山」又突出了「天池」。大家覺得,這幅畫,長白山的氣勢是有一點點了。歷時五天,這就是《天池林海》(圖卷)那一幅。此外,還先後畫了《天池飛瀑》、《呵!長白山》、《白山林海》、《長白山冰場》、《長白山再見》(因在京製版未能展出)、《白山溫泉》、《林海雪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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