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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3 15:27:22
作者: (英)毛姆
有時作家必須問問自己,除了對自己,他寫的東西是否還有什麼價值。問題現在看起來可能很迫切,因為至少對我們身處其中的人來說,世界處於動盪不安和悲慘之中,以前並不是這樣。對我來說,這個問題有著特殊的意義,因為我從來就不想只成為一個作家,我希望過完整的生活。我一直惴惴不安,而且意識到:我有責任為公眾的福祉盡一份力量,哪怕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天性傾向於遠離各種公共活動,我曾極不情願地參加了一些委員會的工作,這些委員會的目的是實現某種暫時利益。我認為自己的一生還不夠長,無法把寫作學好,因此不願意把實現心中目標所需要的時間花在其他活動上。我從沒能夠說服自己——其他還有什麼事情更重要。但是,當數百萬人仍生活在飢餓的邊緣,當自由在很多有人居住的地方瀕於消亡或已不存在,當可怕的連年戰爭使大批人的幸福感達到了最低值,人們變得心煩意亂,因為他們看不到生命的任何價值和希望。多個世紀以來,這些價值和希望曾支撐他們度過苦難的歲月,如今看起來似乎很是虛幻。因此,人們很難不去捫心自問:寫劇本、寫故事、寫小說是否是徒勞無益的?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是,我們中的一些人天生就這樣,以至於別無選擇。我們寫作不是因為我們想要寫作,而是因為我們必須寫作。世界上可能還有其他更迫切需要做的事情:我們必須要從創造的重負中解放靈魂。儘管羅馬火光沖天,我們必須繼續前行。別人可能看不起我們,因為我們都沒有幫著拎一桶水,我們幫不上這個忙,因為我們不知道如何對付一隻水桶。此外,熊熊烈焰令我們興奮不已,使我們心中湧起萬語千言。
然而,作家有時也參與政治活動。作為作家,這一影響是有害的。我沒有注意到作家們的意見對事務的處理有很大的影響。我唯一能記得的一個特例是迪斯累里(Disraeli)。但就他而言,可以說,寫作本身並不是目的,而是政治進步的一種手段。如今,我們生活在一個專業化的時代,我有一個觀念,總的來說,工匠(指作家)是在盡力堅持到他的最後一個目標。
因為我聽說德萊頓(Dryden)是研究了蒂洛森(Tillotson)才學會寫英文的,所以我讀了這位作家的幾段文章,並讀到了一段話,這段話在這件事上給了我一些安慰。他是這樣說的:「我們應當高興,因為那些適合在政府做事的人,當需要他們時,願意承擔起政府賦予他們的重任。是的,也要非常感謝他們,因為他們費盡苦心,耐心管理,把這些作為公眾人物的生活。因此,有一些人是為這所生、為這而長的,這對世界來說是件幸事。而遵守習俗使這一切變得容易,或者至少對他們來說是可以容忍的……如果一個人的生活比較虔誠,比較悠閒,比較喜歡沉思默想,那麼他的優點就是他不會為許多事情分心。他們的思想和感情都集中在一件事上,他們全部的感情和力量都向一個方向涌動。他們所有的思想和努力都是在於偉大的目標和設計,這使他們的生活成為一個整體,並始終與自身保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