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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11:45:43 作者: (英)毛姆

  在我年輕的時候,如果我對一本書的直覺與權威評論家的想法不同,我會毫不猶豫地斷定是我錯了。我不知道批評家們接受傳統觀點的概率有多大,我也從來沒有想到他們能自信地談論他們根本不太了解的東西。很久以後我才意識到,在藝術作品上,對我來說唯一重要的是我對這部作品的看法。我現在對自己的判斷有了一定的信心,因為我發現,四十年前我對所讀過的那些作家的一些本能的體會,以及由於和當時的主流意見不一致,我不願去理會的一些看法,現在已經得到普遍的認同。儘管如此,我仍然閱讀大量的批評文字,因為我認為這是一種非常愉快的文學創作形式。人並不總是為了自己的靈魂而讀書,沒有比讀大量的批評文字更能打發時間的了。意見相同或相左都是一件趣事;了解一個聰明人對某些作家的評論總是很有趣的,比如亨利·莫爾(Henry More)或是理查遜(Richardson),這些作家你可能從來沒有機會讀到他們的作品。

  但一本書中唯一重要的是它對你的意義。對於批評家來說,它可能還有其他更深刻的含義,但這種二手的意義,對你的幫助就很小了。我讀書不是為了書,而是為了我自己。評判書的好壞不是我的事,我要做的是儘可能地從中汲取我所需的知識,就像變形蟲吸收外來物的微粒一樣,那些我無法汲取的東西與我無關。我不是學者、學生或評論家。我是一個職業作家,現在我只讀對我的職業有用的東西。任誰都可以寫一本書來推翻幾個世紀前托勒玫(Ptolemys)建立起的學說觀點,而我卻能心安理得地不予理會。他還可以描述在巴塔哥尼亞(Patagonia)腹地的一次令人難以置信的冒險之旅,而我依舊不會理睬。小說家除了自己的創作主題,沒有必要成為任何主題的專家。相反,這對他是有害的,因為人性是軟弱的,他難以去抵制那些不恰當地使用自己特有知識的誘惑。如果一個小說家太過技術化,可以說是非常不明智的。十九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流行使用大量行話,這種做法令人厭煩。沒有這些行話,文章才可能有逼真的效果,而氣氛的烘托是以乏味為其昂貴代價的。人是小說家的主題,小說家應該對與人有關的重大事件有所了解,但一般來說,他懂一點就足夠了。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避免賣弄學問。但即便如此,寫作這個領域仍然是廣闊的,我一直試圖把自己限制在對我的目標有重要意義的作品上。你對你筆下的人物永遠不可能有充分的了解。傳記、回憶錄和技術性的作品,往往會給你私密的細節、深刻的觸動,以及啟迪性的暗示,這些你可能從來都沒有從一個活生生的生活原型中獲得過。人是難以了解的。因此說服他們把關於自己的、對你有用的特別之事講給你聽,是一個緩慢的過程。這樣做有一個缺點,就是你不能像看一本書那樣,看完一部分,可以暫時把它放在一邊,相反,你必須得讀完整卷書,然後才知道:它其實並沒有多少可以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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