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規矩矩的做人之道

  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

  ——《莊子·內篇·應帝王第七》

  南先生幽默地娓娓道來，莊子上面的故事講，列子見了有神通的神巫以後，像是吃了迷幻藥一樣，心裡就迷住了。本來列子對老師壺子產生了懷疑，認為三個頭白磕了，很想另外投師去。結果壺子表示了三個境界，這也等於禪宗的三關，列子感覺很糟糕，跟了老師那麼多年，根本連一點皮毛也沒有學到，所以很難過。這不是灰心，也不算慚愧，只是覺得自己窩囊透了。於是乾脆不耍聰明了，就回家去閉關三年，「為其妻爨」，在家裡給妻子當用人，做家務。所以世界上怕老婆的人是第一等人，就是列子開始做的榜樣。其實，這種說法是代表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做一個人，人應該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事，這就是道。譬如說，我不會做飯，我不會做衣服，那就要想辦法學會。人活著，到了某個時候，就會需要這些的。所以列子老老實實回家幫妻子持家三年。

  「食豕如食人。」三年中有什麼感覺？嘴巴吃葷吃素，沒有味道的分別了，這裡是說列子吃豬肉覺得同吃人肉一樣難過，所以也不吃肉，專門吃素了。南先生開玩笑地說：「如果覺得吃豬肉跟吃人肉一樣，那麼再過一年，恐怕他要去吃人了。」我們在這裡應該關注的是：第一，學道最難是飲食男女，列子對於飲食沒有分別了，當然對男女也沒有分別了；第二，列子給妻子做用人也無所謂了，因為他覺得一切平等，不認為因為自己是一家之主，就要「夫為妻綱」，擺大丈夫的威風。

  話說到此，南先生認為，《應帝王》的關鍵之處就在於此，入世之道也在於此。莊子在前面講得道的境界，從《逍遙遊》開始，把道形容得天都裝不下了，虛空都裝不下了。講大，大得無邊無際；講小，小得肉眼不見。莊子形而上的道也講，怎麼修養也講，講得天花亂墜，最後道成功了，才是「大宗師」。大宗師要救世救人，普度眾生，積極入世，但入世怎麼入？莊子在前文中一直沒有給出定論，在這裡，他下了最終的結論——規規矩矩做一個人。

  說到規矩做人，不由想到一個「聰慧」的雜耍藝人。他出生於義大利，青年時來到美國學習雜耍，成了世界知名的藝人。終於有一天，他決定退休，返回家鄉定居。他變賣了所有財產，買了一顆鑽石和一張返回義大利的船票，鑽石就藏在他的艙房裡。登船後，他給一位男孩表演如何能同時拋耍六個蘋果。不久，一批觀眾聚攏過來，此刻的成就使他揚揚自得，他跑回艙房拿出那顆珍貴的鑽石，向觀眾解釋說這是他畢生的積蓄，隨後便開始拋耍那顆鑽石。不久，他的表演愈來愈驚險，鑽石越拋越高，觀眾皆屏息以待。眾人知道鑽石的價值，都勸他不要再繼續了。但由於當時的刺激，他再次把鑽石拋得更高。觀眾再次屏息，然後在他接住鑽石的那一刻鬆了一口氣。

  藝人對自己和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告訴觀眾他將再拋一次，這次他將把鑽石拋到一個新的高度，甚至它將暫時從眾人眼前消失。他不顧旁人的勸告，憑著多年經驗產生的自信，把鑽石高高拋向空中。鑽石真的消失了片刻，然後又在陽光照耀下發出閃爍的光芒。就在這一剎那，船傾斜了一下，鑽石掉入海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同故事中的人物一樣，我們有時也在把玩著自己的生命，我們相信自己和自己的能力，相信過去成功的經驗，炫耀著自己的技巧……卻不知道船將在何時傾斜，而我們將永遠失去機會。

  做人難，難做人，是規規矩矩、認認真真做人，還是在人生的舞台上做出一個個高難度的雜耍技巧？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無論世事怎樣變化，多少滄海變為桑田，生活會將正確答案告訴你，只有時間能證明一切。做人、做事的道理長篇累牘，並且都有其屹立不倒的理由和根據，但褪盡浮華你會發現，做人之道其實只有四個字：規規矩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