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乃萬物之盜

2024-10-11 07:52:59 作者: 趙一

  「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這句話是說,「對於稀奇難得的財物,不要去珍重、珍視它」,便不會使大家生起盜心。

  南懷瑾先生進一步拓展解釋,佛家說,「不與取」的便是盜,「不與取」即沒有經過對方同意,便將東西取為己有。道家講「道」便是「盜機」。《陰符經》說:「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

  南懷瑾先生風趣地說,人活著都是偷了天地自然的東西,偷太陽的光芒,偷土壤的養分,侵害萬物的生命,托缽乞食,卻還認為是理所當然。修道人偷盜天地精華之機,也是如此。「人要不犯盜戒,只有餐風飲露,享受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才算是清白。」從另一個角度講,「天地,萬物之盜」,天地也是偷了萬物的生命,才顯現出天地存在的威德功能。

  如此看來,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互相偷盜的世界,彼此相偷,互相渾水摸魚,而誇耀自己為萬物之靈的人,也不過是天地眼中的「倮蟲」,自欺欺人而已。因此,「盜」無處不在,但「盜」亦有道,不同情況下的盜取,換來的是不同的結局。

  提及盜亦有道,不得不說一個著名的歷史人物——盜跖。

  春秋後期,由於統治者的橫徵暴斂和兼併戰爭的掠奪,下層人民不堪重負,紛紛起來反抗,其中規模較大的反抗鬥爭就是發生在魯國境內以跖為首的奴隸起義。柳下跖,姓展,名雄,魯國柳里人,因居住在「柳下」,被稱作「跖」的赤腳奴隸,故名柳下跖。因為他領導了奴隸起義,故被史冊上污稱為「盜跖」。

  

  莊子曾描寫柳下跖率徒眾九千人橫行天下,專與諸侯作對,破人門戶,奪人財物,擄人妻女,所到之處,大國據城守衛,小國堅壁清野。由於其經年累月地騷擾民間,氣焰萬丈,故而是人人畏懼的大盜。據說,孔子曾企圖勸他改惡從善,結果被他罵作偽君子,而且將孔子駁斥得無言以對。《莊子·胠篋》中不無調侃地說,盜跖之所以得以橫行,一方面是所謂的「聖人」給其以可乘之機,另一方面是他主張「盜亦有道」。

  有一次,柳下跖的嘍囉們問他:「做強盜也有自己的道義和原則嗎?」柳下跖回答說:「當然,道義原則無論在什麼地方都不能拋棄。對強盜來說,事先摸清楚對方府庫中財物的數量和貯存情況,精確地估計是否一定能夠得手,這叫作聖明;開搶時不怕頑強的抵抗,勠力同心,奮勇爭先,這叫作勇敢;搶完後主動斷後,掩護同夥,甘於冒險,這叫作義氣;適可而止,見好就收,反對蠻幹,務求必勝,這叫作明智;分贓時要平均分配,輕財重義,取少讓多,這叫作仁義。以上五則,就是我們作為強盜必須遵循的道義和原則。」

  在此,不禁想到兩種不同的事物,印第安人的沙漠牆與布拉特島的王魚。

  在沙漠裡,印第安人的牆是經過特別設計的,因為沙漠的氣候十分特殊。白天,火紅的太陽經過沙石的反射和熱量的累積,能把人活活烤死;夜晚,曠野和荒寒在一無遮掩的情況下泛濫,又能把人凍僵。儘管沙漠氣候如此可怕,美國印第安人卻能安適地住在那裡,因為他們建築的圍牆有著奇妙的功效。

  沙漠牆厚度適宜,增一寸則太厚,減一寸則太薄。白天,熾熱的驕陽曬不透向陽的牆壁,正將熱透時,夜晚就已降臨;夜晚,酷寒難耐,偷取了白日艷陽光芒的土牆,正慢慢散發出儲存的熱量,室內溫暖如春。如果牆薄一些,白天室內就會變成一個大火爐,夜晚也不能散發足夠的熱量;如果牆再厚一些,白天固然不至於炎熱,但夜晚卻因無法集聚熱量而嚴寒難耐。

  正如南懷瑾先生對天地萬物間盜機的解釋一樣,奇妙的建築「盜」取大自然熾熱的日光,留給寒夜,將生存條件惡劣的沙漠變為安適的家園,真是一個妙不可言的「賊」。與之相反的,便是一種奇特的魚,它的「盜」終究害了自己。

  布拉特島的水域生長繁衍的王魚有一種奇特的本領,能吸引一些較小的動物貼附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慢慢吸收使之成為自己身上的一種鱗片。說是鱗片,其實那不是鱗,只是一種附屬物。當王魚身上布滿這種類似鱗片的附屬物後,便會比一般的王魚大出數倍之多。王魚仿佛一個欺詐之人,將其他人騙至自己的身邊,盜取他人的精華。但結局是:當王魚到後半生時,身體機能退化,這種附屬物便會慢慢脫離它的身體,使它重新恢復原本較小的體形,遍體鱗傷,痛苦不堪,甚至無法自由游弋。不能適應水世界的王魚往往不斷在岩石上猛烈撞擊,直至悲慘死去。

  王魚本不該選擇附屬物作為自身的鱗片,因為那原本就不屬於自己。雖然盜機無處不在,但並非所有東西都可以據為己有,即便一時成功,風光無限,最終換來的卻是淒涼的晚景。

  功名利祿,富貴榮華,有時就像是王魚身上的附屬物,所以人不要過於貪心,有時盜取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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