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不一定為實
2024-10-11 07:52:20
作者: 趙一
老子在描繪「道」時,說「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看不見,稱無色;聽不見,叫無聲;摸不著,叫無形。這三者不能窮其根本,所以統歸於道。看、聽、感覺,都屬於人體的官能,老子從官能的角度來講述道的玄妙,南懷瑾先生則順便提及了帝王領導的用世之學。
南懷瑾先生講解,從傳統的政治哲學而言,王者設官治世的所謂「官」的定義有兩種:從政治制度看,官者,管也;從領導政治哲學來看,官,猶如人體的官能,所謂五官百骸,各有所司,各司其職,輔助中樞。而輔助頭腦最得力的官能,莫過於眼目的視力,耳朵的聽覺,以及全身的觸受所及的親民之官。自古及今,無論是君主專制,還是自由民主,始終不外乎這一原理。
不過官能終有所限,目之所見,耳之所聞,觸摸之所及,心之所思,都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經驗之談。曾子說:「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事一君。」子思說:「百心不可以得一人,一心可以得百人。」「君子以心導耳目,小人以耳目導心。」 身居上位的領導,必須注重誠意、正心的自養,而戒慎偏信耳目的不當。正統儒道大多反對「察察為明」,過分偏任法家或權術的制衡作用。
世間之事,有許多會被自己的耳目所欺騙,被自己的主觀情感所蒙蔽。沒有理性,眼睛是最壞的見證人。人常說:「眼見為實。」但有時候,眼睛也會欺騙我們,使我們做出錯誤的判斷,讓我們離事情的真相越來越遠。
有一次,孔子及其弟子被圍困,長達七天都沒有吃東西。後來子貢拿自己的錢財好不容易換來了很少的一點兒米,就讓顏回給大家拿來煮粥喝。子貢無意間經過煮粥的房間,竟然看見顏回拿著滿滿一勺粥在喝。子貢很不高興,便去了老師那裡。他問夫子:「仁人廉士窮改節乎?」孔子回答:「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敗節。」子貢又問若是顏回會如何,孔子說顏回絕對不會改變的。子貢這才告訴老師他看到的事。
於是,孔子為了向大家證實,帶著眾弟子來到粥房。孔子說:「顏回啊,我想先用這得之不易的粥來祭祖,你來操辦吧!」顏回搖頭道:「不行啊,老師。這粥在煮的時候,房頂上有一塊泥落了進去,扔了太可惜,所以我把污染的粥吃了,這樣還可以省出一個人的飯。但是,這樣的粥是不能祭祖的啊!」孔子聽了,看了一眼子貢,就離開了。
對領導來說,居上之人,應該摒棄耳目的侵擾,不被自己的主觀情感所左右,客觀理性地篩選信息,才能避免以耳目導心。
馮異是漢光武帝劉秀手下的一員戰將,他不僅英勇善戰,而且忠心耿耿,品德高尚。當劉秀轉戰河北時,屢陷困境。一次行軍到滹沱河一帶,矢盡糧絕,饑寒交迫,是馮異送上僅有的麥飯,才使劉秀擺脫困境;首先建議劉秀稱帝的也是這忠心耿耿的馮異。他治軍有方,為人謙遜,每當諸位將領相聚,各自誇耀功勞時,他總是一人獨避大樹之下,因此人們稱他為「大樹將軍」。馮異長期轉戰於河北、關中,深得民心,成為劉秀政權的西北屏障。這自然引起了同僚的忌妒,於是一些官員一再上疏,請求調馮異回洛陽。此時,劉秀對馮異的確也不大放心,更何況「三人成虎」,光武帝唯恐馮異功高震主,內心開始懷疑馮異的忠誠。
不過,光武帝畢竟是位明君,他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最終還是無視周圍官員的詆毀,決定繼續重用在西北地區舉足輕重、不可或缺的馮異。為了消除馮異的顧慮,劉秀還把一個官僚告發的密信送給馮異。馮異上疏自陳忠心,劉秀回書:「將軍之於我,從公義上講是君臣,從私恩上講如父子,我怎會對你猜忌?你又何必擔心呢?」
劉秀的舉動沒有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歷史悲劇再次上演,同時又恩威並用,既可解釋為對馮異深信不疑,又暗示了朝廷早有戒備。對於位高權重、執掌虎符的大臣,君王又怎能絲毫不疑?但劉秀沒有讓耳目左右自己的決策,實是深諳對下的權術。然而,許多在上的領導卻不能像光武帝一樣擺脫耳目的局限。
一位君王在御花園漫步,君王專屬的花園本不該有閒雜人等在內,可是君王卻看見前面攔路跪著一個人。他似乎跪在那裡很久了,侍衛卻裝作沒有看見。君王問左右:「那個人跪在那裡幹什麼?喚他過來。」
那人本來就匍匐在地,聽到命令,兩掌兩膝爬了過來,連連叩頭:「小人受人陷害,求萬歲爺救命。」
「你是幹什麼的?」 君王問。
「20年來,小人一直給萬歲爺趕車。」
「你抬起頭來……咦,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侍衛聽到這話,露出兇惡面目,大喝一聲:「你還不快滾!」那人慌忙奔逃。
君王注視著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命令:「回來!」
君王對左右說:「他的確是我的車夫,我看到他的背才想起來。」
古時馬車御者在前,乘者在後,乘者抬眼只見御者的背。乘者既是國王,御者根本不可能回頭看車內,故君王只記得他的後背。
作為一個身居高位的領導者,不應只記得一個角度的「偏見」,不然就會犯下許多錯誤。「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但願為上者真正能夠站得高、看得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