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絡烽火

2024-10-11 06:36:03 作者: [日]吉川英治

  金澤尾山城是在十日晚上得知末森城危機的。

  最先來報的是富山的商人田畑小兵衛。他領著佐佐成政的軍隊在加能山脈中走失方向,又從三國山的艱難險阻中折回,腳不離地地匆忙趕到了遙遠的金澤城。

  「大事不好了!」

  急報從敲響城門,然後帶入城內,約莫一刻鐘之後。

  「有重大事件稟報!」

  一個漁夫打扮的男人來到同一個城門,再度通報末森城的危機。而此時,城門的守備已經進入了戰時狀態。

  近段時間以來,前田又左衛門利家減少了晚飯的酒量,而且總是按時就寢,連他的夫人都感到奇怪。他說這是年齡的緣故,向夫人解釋是為了養生,又道:「武人的缺點就是總不愛惜生命,畢竟勇敢和不珍惜是不同的。」神色看起來好像最近對一些事情感觸頗深似的。

  他心中近來所感,其實是在仔細觀察這個殺戮人世後,讓他如此深深思考了一番。

  「連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的人又怎能去愛他人的生命呢?而不能去愛他人生命的人,又有何資格站在無數生命之上掌控政治,重建世間呢?」

  

  如此想著,他對自己的生活態度也作了自省,決定喝酒也要控制得如喝藥一般。

  就連喜歡的酒也以愛惜生命為誡進行了自律,因此他的生活起居在包括女色、飲食等所有方面都變得不同了。

  而若是再深入探究他心中的秘密的話,在他已年跨五十的心中的角落裡,很可能也隱藏著除了壽命長久、心懷寬大地耐心等待外,不管是爬到秀吉、家康之上,還是與之伯仲都極為困難的對時勢的看法。

  當這個利家得知令人震驚的佐佐異變後,立馬走出寢室,邊喃喃自語「這確實像是成政會做的事」,邊洗臉漱口,和早晨一般前往了書院。

  他親自接見了小兵衛,聽其將他的心情和為佐佐帶路的原委等等仔細道來。不久,第二個帶來消息的男人也坐到了書院。這個打扮成漁夫的男人是試著從末森城突破敵軍包圍的數名急使中的一人,據他說因陸地被敵軍切斷,所以便走海路乘快船由河北潟海面來到了大野川。

  「二位都下去休息吧。」慰勞二人後,利家便移步城中的大會場,立刻召集當值的元老和武士們,下令「即刻快馬前往松任」,將情況第一時間緊急通知兒子利長所在的分城,同時向下屬各個地方的將領發出了出兵令。

  他的夫人察知事態,提前便將利家的盔甲具足全部取來,在方木盤中擺滿干鮑片、干栗子等,在放置燈火的室內準備好了出征前的餞別水杯。

  不一會兒,利家便來到了檢閱軍馬的空地。當他的身影一出現在那裡,第二次的出征號角立刻殷殷長鳴。

  「山上士兵,點起烽火!」

  城後有一個叫烽火山的地方。待他命令一下,負責點火的人便跑上山,將早已準備好的火藥筒點燃。

  一柱青煙「咻」地飛升至夜空,崩開成了一把巨大的雷火之傘。若是在白日的話,想必空中還能看到一陣濃濃的灰色煙霧。

  尾山城有個構造,只要這裡一點火,北邊的小坂、吉原、二日市、津幡乃至能登的七尾,西南的野野市、松任、笠間、手取川等各地的烽火台便會依次響起,聲音接二連三,瞬間將非常事態的警報傳遞至領地的各個角落去。

  這種做法叫烽火連,原是中國大陸的一種古時兵法,後直接引進收為己用。

  「出兵!」

  利家連松任利長的軍隊也不等,一副要來便隨後跟來的氣勢,立馬準備出門而去。就在這時,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年抱著一把小長刀以一種不輸於馬的勁頭跑在他的馬前,利家覺得很是礙事,呵斥道:「小兒!退到一邊去!」

  然而少年即便被呵斥依然站在馬鼻子前,似乎對自己的腿比馬更快感到驕傲。於是利家又再次大聲吼道:「到底是誰在那裡跑?」

  這時少年邊跑邊回過頭道:「叔父大人,是我。」

  「啊,是慶次郎。誰讓你跟來的?」

  「我徵得嬸母大人同意,說我跟來也無妨。」

  「什麼,內人同意你來?」

  「是的。已經跟到這裡也沒法回去了,還請叔父大人帶我一同前往。」少年停下腳步,抓著利家的馬鞍央求。

  這名少年是利家兄長之子,也就是他的侄子,那個全城最頑皮的前田慶次郎。過去曾帶他去過京都,某日秀吉來拜訪利家,當看到這個慶次郎時,就連向來古怪的秀吉也對這個慶次郎的頑皮感到驚訝,嘆曰「天下一奇子」而歸。

  今晚也是,一得知出征的消息,慶次郎便不停地向叔父利家央求,要他帶自己一同出征。但他畢竟是個天性不拘形式的人,必然是途中和戰場上的累贅,再者也擔心兄長之子發生意外,必須小心慎重才行。於是利家哄他:「好孩子,你替叔父留守城裡,留守一職比起上戰場更為重要啊。」他這樣欺瞞著出了城池。

  然而慶次郎的臉上卻是一副我可不會上當的表情。利家苦笑之下點了點頭,故意激他:「真拿你沒辦法。既然這麼想看的話就跟來吧,不過上了戰場可別哭啊!」然後策馬奔馳而去。

  利家的先鋒隊伍到達城下外的小坂時,丹羽五郎左衛門長秀的使者追上前來,傳達了主人的話:「暫且給村上次郎右、溝口金右二人撥兵三千,追隨同行,還望將其加入貴軍之中。」

  利家聽後感謝了其好意,但是卻拒絕了從軍一事。

  「難得貴方好意,但此次利家、利長皆不抱九死一生之望。與其如此,若丹羽大人的軍隊能在後方以備暴動、倒戈等不測,也將成為利家的優勢。留守期間之事就全權拜託了!」

  此時正值戌時下刻(下午九點),利家越來越快馬加鞭,在百坂、森本、二日市一帶不斷有中途自願加入的當地武士,越往前行人數越多,到十二日黎明前便抵達了津幡城下。自然,這裡也因有烽火暗號已經全城武裝,徹夜等待利家大軍的到來。

  「想必大人定是一路辛勞,請先入大書院內!」

  城主前田秀繼及以下的眾人出迎,但利家卻道:「不必,就在此休息。」說著將馬匹牽到壕溝邊,靠著馬扎,並沒有進入城內。然後便等待隨後陸續抵達的將士,進行點兵。

  利家部下有不破彥三、村井長賴、魚住隼人等部將,此外還有七百餘士卒跟隨。即便如此,己方只是小眾,敵軍眾多,所有人都禁不住覺得太過逞強,而這也是很正常的看法。

  津幡城主秀繼和其老臣寺西宗與等人都滿心憂慮地勸諫道:「據探報,末森城眼看即將陷落,即便大人最終趕到,敵人大軍勢眾,想成功救助幾乎是毫無希望……我等認為不如停駐津幡,等候大阪城的援助,大人您意下如何?」

  不等他們說完,利家便勃然大怒,「越是聽聞敵軍勢眾,想到身在末森城的助右衛門等人的心情就愈加令人痛心。爾等的意見只會令士氣喪失,於我又有何用!爾等試試不顧助右衛門,任其死在敵手,那才真的會成為世間一大笑話!」

  秀繼面紅耳赤。但他還想試著阻止利家的想法,特意叫來精通占卜之人,以卜出戰吉凶。

  利家聽說易者占卜不禁失笑,然後瞪著易者如此說完後才令其占卜。

  「聽著卜卦人,予此次必定要前往末森。你可要多留神以此起卦。」

  「遵命。」

  卜卦人不禁畏縮,接著仔細思量占卜結果,然後從衣袖中掏出一本小冊子,如此細細答來:

  「時機皆呈大吉——此次進軍必得大功。沒錯,我軍大勝毋庸置疑。」

  「大吉嗎……哈哈哈!」

  利家拍手大笑,隨後獎賞了卜卦人,催促道:「早飯,早飯!」

  士卒們此時已經在用兵糧。秀繼等人雖已在城中備好了早膳,但利家卻堅持不入城內。無奈,最終只能將膳食搬過來,利家卻對那些美味不動一筷,只吃了兩個飯糰和一碗湯了事。而用膳期間,抵達的將士也不斷地增多。

  「長賴為先鋒,利秀、內膳為第二隊,第三隊由利益、光之、與三郎等組建,第四隊交給利長的軍隊。」

  他大致吩咐了一番,便率先策馬動身了。

  驚訝的將士們一邊隨後追趕,一邊在途中整頓隊伍。

  武者奉行是宮川但馬,武士頭目是山崎莊兵衛,二人感嘆:「邊走邊布陣還是頭一次!」都拼命吼著號令帶隊前行。

  當天早晨松任的利長也加入了隊伍,當地武士也聚集而來,此時的總人數已達三千五六百人。

  黎明時大軍來到了河北潟湖畔,午前便已抵達高松海岸。連夜來風雨瀟瀟,而此時一片秋日晴空,似乎抬起眼便能看到孤城末森的白牆。

  前夜,佐佐方的神保氏張的軍隊看到前田方的津幡、鳥越等城池燃起了烽火,想來事情業已泄露,非常緊張,立馬派出偵察員打探情況。得知金澤援軍尚未趕到津幡,再加上看城中的形勢,眾人一致認為即便利家前來也一定會在當晚留宿津幡城。

  「天色也差,加之金澤趕來一路疲勞,想來確實會在津幡停留。」

  氏張也作出同樣的判斷,當晚沒有作任何準備,只在川尻軍陣增加了步兵崗哨。

  然而,當放哨步兵大叫「有敵軍」,注意到自己責任重大之時,利家的馬標已經前進到了近在眼前的今浜岸邊,沿著大海川淺灘行進的前田軍分為數團陸續趕到了。

  其中今浜海岸上豎著利家馬標的旗本軍團高高舉起旗幟,不停揮舞著向遠方孤城中的友軍喊道:「我們來了,我們來了!主公大人和我們都已經到達這裡了!堅持住!末森城戰友!」

  雖然喊聲根本不可能傳到那麼遠的地方,但眾人都不自禁地盡全力吶喊著。

  當然,末森城內也不可能聽見吶喊聲,但遠遠地看著今浜這邊,全城的人頓時掀起一陣呼聲。爬到大樹上的城兵上原清兵衛因歡喜從樹上墜落下來也正是在這一瞬間。

  沿著海邊潛行的前田先鋒隊伍總是先於中軍的馬標,遠遠地行進在前方。本應該身在中軍的利家也超前自己的馬標,一直在先鋒隊伍中前進。

  「敵軍本營正在坪井山,向坪井山進攻,先行拿下佐佐大人的首級!」

  先鋒隊長村井長賴號令道,然而利家卻一轉馬頭道:「長賴,長賴,應取之物稍後再說,首先確保危急的同伴!」心無旁騖地進入了末森城城下。

  此時,佐佐諸將正緊逼瀕死的孤城,圍起了一圈密不透風的陣營。當然,其中一角正發生著激戰。

  利家與長賴兵分兩路,朝城池後方靠近。佐佐方的本庄市兵衛、野野村主水、櫻甚助、久世但馬等人立即調轉槍口,向猛進而來的利家以下的隊伍狂射一通。

  「噠噠噠——」亂槍之下,數騎將士在靠近前倒下了。然而佐佐兵慌張狼狽,趁他們第二次、第三次填充更換彈藥之時,利家的鐵騎隊很快便沖入其中,將對方的布陣攪得支離破碎。

  前田方的士兵半田半兵衛揮舞櫻槍,只看準敵軍猛者,一個個地全部放倒。後來卻被敵軍部將櫻甚助盯上,「那是何人!好個身手!」從遠處放箭射穿了他的左肩,最終他消失在洶湧的敵軍之中。

  而這裡還有一個不輸半田半兵衛,深入敵軍中橫衝直撞的小個子男人。

  任誰都會看成是個矮小男人,但仔細一看卻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雖然其裝束、槍法和進退的敏捷度都勝於一般人,乍一看只覺得是個小怪物,但聽他口中叫著「放馬過來」「要你好看」「渾蛋」之類的,完全像個孩子,如同從不動明王側座跳出的矜羯羅童子一般。

  這個童子眼見佐佐部將櫻甚助選擇性地張弓射殺己方兵將,憤憤地緊閉雙唇,竟大膽地跑向對方身邊。

  因他身形矮小,圍繞著甚助的士卒都疏忽大意了。

  「啊!」

  等甚助被其櫻槍挑中落下馬後,他們才明白這個小怪物乃是前田方的人,頓時大喊著追擊而去。

  童子四處逃竄,就連逃跑也如松鼠般敏捷。

  「你這小兒!竟敢趁機偷襲我家主人!」

  櫻甚助的家臣小川鲶之助追在他後面,不管到哪都不放棄。童子也終於氣喘吁吁,便停下腳步,回頭瞪視鲶之助道:「你這傢伙真煩人!要是抓住了我,小心小便在你身上!」

  此乃戰場,與孩子玩的戰爭遊戲是不同的。

  即便如此,這個無敵的童子之言宛如孩子間惡作劇玩耍時的大喝,就連小川鲶之助這樣的勇士也立馬嚇得心驚膽跳。

  「你、你說什麼,小子!」

  「人家在逃跑,你卻糾纏不休地一直追來,真是渾蛋!」

  「追趕逃跑之人乃是戰場慣例!你腦子簡直不正常!」

  「說什麼呢,在這個戰場上拿著刀刃互相玩砍殺遊戲的人全部都是瘋的啊,而這之中,像你這樣的就是只瘋狂的野豬……所以我才說敢靠近的話就小便在你身上。這又有何不對?」

  「啊呀,你這小兒真是越說越離譜!你到底是前田方的何人!」

  「若按舊習互報名號,得你先報上姓名。」

  「在下正是佐佐六將之一、櫻甚助手下家臣——小川鲶之助是也!」

  「本人是前田利家的侄子,前田慶次郎。」

  「什麼,前田大人的侄子?」

  「沒錯,我想看看何為戰爭,首次出征來此。」

  「如此便不能放過你了。雖資格不夠,不過利家一族的初征首級就由我鲶之助拿下了!」

  「請寬恕。」慶次郎搖頭,「我並非來這裡捨棄首級,只是來見識戰場。取首級一事還請饒恕。」

  看著那副天真的模樣,與其說是天真不如說是欠缺常識的白痴表情,鲶之助自忖道:「哈哈,我明白了……原來這傢伙只是個白痴。」

  但是在軍功簿上記下時,不管是白痴還是智者的首級都沒有區別,有的只是身份高低的區別而已。

  「這可不行,你的首級我要定了!」

  鲶之助一躍攻來,然後打算輕鬆地將其制服在地,卻不想此乃終生大錯。

  「咣」地一聲,一記鐵拳猛地砸到臉上。他腳下搖晃不穩,慶次郎的短槍使出全力擊向其小腿,又接二連三地不分部位,亂打一通。待其完全趴倒在地,又一棍打下。

  「如何!鲶魚……」

  慶次郎為謹慎起見,又踩了幾下他的臉和胸口。然而,他卻並沒想過要取下這個有名有號的敵人的首級。

  慶次郎俯視著地上抖動的敵人,將櫻槍扛到肩上,從鎧甲的草摺下解開前面的皮草,開始悠哉地小便起來。

  尿液尿到鲶之助的臉上和肩上濺起飛沫,可憐的敵人只是稍稍地動彈了一下。

  「哇哈——活該!」

  慶次郎扛著槍跑了。一看,這裡已經沒有敵人,連己方同伴也沒有了。

  後方的城門現在正大敞著,看來是末森城內部的人們知道利家的援軍接近後,便滿城歡呼著攻出了城外,並突破那裡的包圍,將利家迎入城內。眼下,人們互相緊握雙手,流下在九死一生中生還的喜悅淚水,反倒使這座孤城瞬間回歸到一片寧靜。

  這種時候,人們的感情不知是該哭泣還是該雀躍。城主奧村助右衛門迎接利家後便默默地,只是默默地在其面前叩拜。

  「助右,現在我們到了。」

  利家如此說完後,助右衛門依然無言,只是膜拜般地跟隨在他的身後前往本丸。

  不管是本丸還是書院,到處都是荒涼的圍城戰場,而這個圍城戰還沒有終結。利家坐在馬紮上,與協助助右衛門的將士們見面,簡單慰勞道:「有勞各位堅持至今了!」然後立即開始巡視各部分的防禦部署。

  與利家分開向另一個城門靠近的村井長賴一邊攻擊坪井山背面,一邊在城下的戰鬥中又取下了敵軍的佐佐與左衛門以及其他四十餘名敵軍的首級。

  就在他奮戰之時,後續部隊的野村傳兵衛、山崎彥右衛門、篠原一孝等人也帶著手下兵力分別在城下展開戰鬥。前田方的犧牲雖然也不在少數,但佐佐軍卻丟下了七百五十餘名死者,開始全軍撤退。

  友軍從這邊的門、那邊的石牆擁入城內,每迎接來一面面旗幟和一張張臉,城兵們都揚起陣陣歡呼聲,感激的雙眼泛起淚光,向他們伸出歡迎的手。

  「啊,竟然能堅持至此。」

  巡視完他們死守的情形,利家的眼中也湧出了淚水。而尤為打動利家的心的,是在如此巨大的危機之中,依然將無數的領民收容到了這個缺乏食糧的城中。另外還有一個站在這些領民和傷兵之間勞作的女性和其他幾名女子的身影。

  「那個女人是誰?」

  看助右衛門低頭難以回答的樣子,利家主動說道:「是你的妻子?」

  「正是。」

  「讓她過來這裡。」

  「是……不過我想還是稍後讓內人梳理一下再拜見大人。」

  「是嗎。」

  讀懂了助右衛門的心思,利家便移轉視線看向了其他地方。

  城下的敵軍也暫時撤退了,利家便聚集全城將士先行慰勞,並口頭許下恩賜,然後鄭重地對奧村助右衛門夫婦如此說道:「你夫婦二人之功,想必利家此生永遠都不會忘記。」將當日帶來的鐘馗馬標、金色麾令旗和長刀等加上感恩狀一併贈予了助右衛門。

  原本利家最大的樂趣便是好好睡一覺,如今既和敵人打了一仗,對自己能將肉體的欲望克制至此他也頗感滿意。

  而另一方面,身在坪井山本營的佐佐成政眼見一夜之間戰況逆轉,甚至連自己周圍也開始不穩,大怒道:「你們這些沒用的傢伙!」然後重整軍容,計劃再度攻擊末森城。

  「坪井山成政有捲土重來之勢!」

  聽聞諜報後,利家自言自語:「會攻來嗎?」緊接著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如此笑道:「不……他不會攻來。我和成政是從侍奉織田家開始的同輩人,以成政的性格,他是個激動得快冷得也快的男人,同時擁有激情和理智兩個極端,並且會在這之間謹慎考慮得失。」

  果不其然,據下一個諜報消息:「坪井山的敵方大軍一時擺出向本城進行總攻之勢,不知何故又突然改變方向,全軍由津幡街道向南,頭也不回地開始撤退。」

  「看吧,果然像成政的做法!」

  利家笑了,但此時他身邊的一名武將卻到近前來向利家建議:「恕在下冒昧……」

  這個武者是三河的本多佐渡守正信的弟弟,名叫本多正重的年輕人。正重在北陸諸州進行武者修行的時候,恰好遇上了這次突發合戰,在利家趕到這的途中,便報上名號,作為後進得到了從軍的允許。

  這個叫作「借陣」,不僅是武者修行人,還有很多想獲得糧餉的鄉土浪人也會抓住機會,帶著一身破甲和槍矛前來請求加入軍隊中。

  「哦,是借陣的武者修行人嗎?你的意見是?」

  「方才探報說坪井山的敵軍全線崩潰,退往了南方,既知此消息,只虛妄地貪圖一時之快未免可惜……為何不先派一隊鐵騎,追擊落逃敵軍?要拿下成政大人的首級想來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確實沒錯。」

  利家慎重地聽完這位年輕的修行者的言論,又欽佩般地點了點頭,但其答覆卻是否定的。

  「過去賤岳之戰的時候,柴田大人的外甥佐久間玄蕃也曾乘勝對敵軍追擊。總而言之,己方的危機總是容易出現在認為己方已經全盤獲勝之時,算了,不值得為成政一人之首級而下如此大的賭注。」說完,最終也沒有出兵追擊。

  然而,調轉槍頭的佐佐猛軍很有可能趁撤退之時順道襲擊津幡城,翌日,利家熟睡半宿醒來後,立刻率領全軍同樣由津幡街道南下而去。

  此時,前天安勝和高畠定吉等人也從能登的七尾率領數千兵丁趕來,前田方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了一萬。

  先行沿著同一條海岸街道前進的佐佐成政來到津幡附近時,立即瞄上了那裡,下令奪下津幡!

  沒有固定的目標和軌道,他的軍隊完全就像是天上不連貫的雲一般斷斷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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