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村夫婦

2024-10-11 06:36:00 作者: [日]吉川英治

  當天早上,越過梨之木峠的兩萬佐佐軍渡過米出川上游、寶達山溪谷後,很快,目標末森城和今浜漁村便盡在眼底。

  午時大軍抵達上田村。貫通村莊南北的七尾街道正是聯結加能兩國的動脈所在。

  成政立馬封鎖街道乃至小路,讓兵馬用糧歇息,期間自己則聚集幕僚將領神保氏張、野野村主水、久世但馬、佐佐與左衛門、野入平右衛門、寺島甚助、佐佐平左衛門等人,安排部署。

  首先,為了阻斷加賀本國的敵人的支援,將全軍約四分之一的兵力撥給神保氏張,趕赴末森城南面以大海川為邊界的茄子山和川尻一帶;而為了阻斷其與七尾城的聯絡,又在羽咋川和末森城中間的出浜、敷浪一帶布置一條陣線,監視海上動靜。

  就這樣,直接進攻部隊的部署也一一確定下來後,大將佐佐成政背靠末森城正面的坪井山,將本陣駐紮在山腳下,指揮道:「以太陽西落為號,大舉進攻!」

  放火燒民居,逼近城外,用忍者散布謠言,這些都是入侵者的慣用手段。

  城內的震驚非同尋常。

  當然,稍早些時候也有兩三個農夫來城門報急,城內在一片沸騰的騷動聲中匆忙進行戰鬥準備,但片刻便傳來了「已經看到敵人了!」「敵軍在城下放火了!」的消息,根本來不及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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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末森城的守將奧村助右衛門永福環視張皇失措的家臣一圈道:「今日也是平日的一天,平日也就是今日,又何須如此特意喧譁。照往常的部署、訓練一般來做就好。」

  他暫且安撫下眾人的狼狽慌張,又道:「佐佐軍不遠千里跨越重山峻岭前來,目前恐怕還只是試水階段,並非真正的大舉進攻。先迎戰去試探試探他的攻勢!」然後親自帶領一支兵馬出城,殺到了街道入口。不多時,便與佐佐方的先鋒隊伍正面交鋒了。

  助右衛門帶出來的三好堪左、野瀨二郎等年輕人在奧村家都可說是數一數二的精銳。

  「只管放馬過來,山犬們!」

  看到二人奮勇猛進,助右衛門的部下也都以小具足的輕裝,揮舞槍矛,提著長刀,毫無忌憚地給予對方反擊。

  火槍的流彈讓泥土四濺,還不時射穿民家的牆板。佐佐軍一開始也勇猛奮戰,但不久便節節後退,潰敗而去。

  見此情景,助右衛門道:「危險!敵方脆弱乃是他們的策略,切莫追趕!追上前去便中敵人的圈套了!」然後收回己方兵士,親自將那裡的街道入口燒毀,返回了城中。

  身處人類社會中,何時會發生什麼沒人知道。直到今日為止還生活平和的海邊漁村和城下街道,轉眼間就成為了無間地獄的熔爐。

  在入侵者和阻止入侵者的人之間,最先犧牲的便是漁村的居民,城下街道的家家戶戶。村莊和街道像焚燒原野般燃燒著,不要說家財,就連老人小孩兒也好不容易才能逃出來。

  作為城主,助右衛門對黑煙下的情形不忍觀看,想到平日被作為領主尊敬,被城下依靠,他不禁感到深深地自責。

  「新介,新六,打開後方木門,讓那些人進三之丸!」

  他站在外圍的箭樓上向下方的人大喊道。老臣高野瀨左近和大西金右衛門一聽此言,臉色驟變勸諫道:「萬萬不可!」

  「逃至後山的都是些弱小的女人、小孩兒和老人們,壯年都到更遠的地方避難,放入城內根本沒幾個可用之人。」

  「胡說什麼!正因如此我才命人放他們進城加以庇護!」

  「大人!眼下可不是做這件事的時候。城中供家臣們的食糧都不是那麼富裕,尤其那些毫無戰鬥力的居民們只會成為累贅!」

  「真是廢話!」助右衛門呵斥般地堅持己見,「平日裡不是說有領民才有領主,有領民才有城池嗎?到這種時候難道要對這些領民見死不救嗎?若因我等力所不逮而使城池陷落,那也實屬無奈。但只要我助右衛門身在此城,就絕不會對他們置之不顧!」

  「可不管怎樣城內的食糧……」

  「好了,無須多說!即便是分粥而食也要救助這些人,打開後門,將四散逃離之人救至城內!」

  城主下令,駐守後門的武士終於打開了一扇門,將難民放入了城中。

  渴求救命稻草的恐懼中的男女老少流水般地擁入城中。入侵者一見此情形便尾隨人群之後,企圖混入城中。

  城將前波三四郎、高崎次兵衛等人得知此事後暫時關閉了城門,警告道:「這之中有佐佐軍混了進來!」領民們相互探查四周,喧譁著一個不留地找出來。尾隨混入的敵軍如同袋中老鼠到處挨打。城主助右衛門又再次命人打開城門的籬笆欄,將餘下的難民無一遺漏都收容進城。

  他來到領民們面前如此說道:「大家已無須擔憂。即便助右衛門戰死,城池陷落,各位都是與武門之間的合戰無關之人,敵方的佐佐成政也不會殘忍對待各位善良的領民們,因為沒有領民便不會有領主……各位只需保護自身,靜觀事態發展就好。」

  城主奧村助右衛門也有家人。他的長男助十郎年僅十四,妻子常女也是個剛三十一二歲的美人。

  常女一身利索的裝束,拿著長刀來到丈夫身邊道:「進入城中的老人和女人、孩子就由我來守護。請相公不用分心,全心全意防禦城門。」

  「噢,你也準備好出來了嗎?」

  助右衛門看了看妻子會心微笑道。城池突然遭此危機,此時他的心裡大概正在擔憂著城內的老婦、侍女,不知是否都在驚恐哭泣,又或者抱著年幼的孩子們狼狽喧譁,恐怕這正是此時他所憂心的事情之一。

  「是的。幼兒交給了母親大人和侍女們,我想將守衛城池作為助十郎的首次出戰也好,所以也讓他穿上甲冑前往守衛群中。」

  「做得好!那這裡就拜託你了!」助右衛門說完又再次跑上了箭樓。

  夜色褪去,又迎來一個愈加不安的清晨。站在箭樓放眼望向城下,佐佐軍的包圍圈正在快速縮小,所有道路都被切斷,未燒完的街道碎片四處遍布,直到今早還一直冒著煙。

  敵軍兵力他估計至少也有一萬七千接近兩萬,而想到城中的情況他不得不作出決斷。城中兵力不足七百,彈藥糧草也有限,加之友軍城池的七尾、津幡距此都很遙遠,而且聯絡的道路皆被切斷了。

  孤城無援,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然而,一直住在同一個城中,在同一條路上相互鼓舞,以同一個主人為中心心滿意足地生活至今的人與人之間的羈絆,面對眼前這一重大危機,又到底會描繪出怎樣一幅面貌和變化呢。

  「不愧為吾妻。」

  助右衛門站在敵軍火箭、彈雨不斷飛來的箭樓上,突然感到一種幸福的寬慰。比起締結婚姻的夜晚初次所見的美麗,此時抱有與自己相同的覺悟,一身束帶頭巾颯爽英姿的妻子在丈夫眼中顯得更美。

  指揮作戰的間隙,他的眼眸不時地尋找妻子的身影。她將眾多難民從危險的外曲輪移到二之丸的森林和空地,帶著女僕們不時地前來問候,給病人送藥,給孩子們發點心,然後又搬來大鍋煮粥。

  「城中僅有有限的糧食,大家一起分食以維持生命。不管結果變成什麼,戰爭都與各位無關。忍耐下去,只要不受傷就好。沒什麼可害怕的!」她一邊安慰鼓勵眾人,一邊親自照顧他們。

  從遠處看到的助右衛門非常開心,在覺悟之上,又堅定了一種心滿意足的歸宿。

  「大人!烽火依然沒有點燃,看來向金澤城聯絡的希望已盡皆中斷!」跑上箭樓的大西金右衛門剛在他面前屈膝下跪,便崩潰般地如此說道。比起城池的防禦,這個老臣一直只顧著關注遠方空中揚起的烽火。這是因為就在佐佐軍來襲的同時,城中已經連續四次向金澤城送信報急,亦即派出突破敵軍包圍的敢死傳令員。

  第一名使者被抓,第二名也被敵軍發現,第三名也失敗而回。

  而今早作為最後希望派出的士兵,等待良久依然杳無音訊。約定的烽火併未在空中燃起。出城前曾與使者約好,若能順利通過敵人的警戒線,到達笠島附近的話,便在山上點燃烽火,以作為成功逃離的暗號通知城中。

  「到現在依然不見烽火,看來最後的使者可能也被敵軍發現了。啊啊,這該如何是好啊!」

  大西金右衛門嘆息著前來便是探詢守將的想法的。但奧村助右衛門對他的困擾笑了笑,如此安慰道:「金右衛門,對方可是以前便以織田的勇將聞名的佐佐內藏助成政啊!圍攻如此一個小城,自然不會有絲毫疏漏。最有力的證據就是,敵軍一開始便派兵至七尾和這裡的中間點敷浪,在津幡與這裡之間的川尻也快速布置兵力,你可知這是為何?」

  「這個,用兵上的事……」

  「因為佐佐早就查清楚,從七尾到金澤城之間跨越能登、加賀的各個要所都設有聯絡的烽火台。也就是說只要控制住川尻、敷浪兩地,即便末森城點燃烽火,因中間被切斷依然是毫無用處,這就是其目的……如此你該明白,佐佐成政在進攻這座城池前對於我等向己方進行聯絡是何等畏懼,何等重視。」

  「大人說的很對。但是即便不可能,若萬一避過敵人眼線,使者能成功起到作用的話……」

  「夠了夠了,讓一個健全的勇士白白送掉性命實在太可惜了。派出下一個使者也必然毫無用處。」

  「那麼大人您是覺悟要頭枕城池戰死嗎?」

  「我並非急著送死,只想使盡全力不讓自己後悔。如果這樣依然陷落,那也至此而已。」

  「啊呀,大人您若打算固守城池的話,為何昨日還將那麼多領民放入城中呢?穀倉食糧最多也不過能支撐二十日,還要白白分給那麼多領民食用!」

  「老人家,在食物上如此抱怨可不好看啊。把一碗食物分成一半一半來吃,十天的糧食堅持吃到十五天。身為領主、老臣,在這種時候保護無辜可憐之人的生命不正是武門的責任嗎?你與我等還好說,真正可憐的應該是同樣出身武門的年輕人們。趕快到箭樓下面去鼓勵那些年輕人吧,告訴所有人我說的這些話。」

  佐佐軍倚仗著大部隊不分晝夜地持續猛攻,其根本就是為了不給城兵任何喘息的機會。

  情報傳來稱「三之丸危險了!」

  而從地形上看這裡也是城池的弱點,於是成政向各部發布號令:「集中兵力踏平城門後方和外圍!」

  佐佐平左衛門、野野村主水、久世但馬等隊伍,再加上別動隊的野入平右衛門、櫻甚助的兵力,數千人呼聲如潮,一心只想獨得軍功,爭相進攻。

  夜晚時小雨紛紛,滑倒在堤壩、石牆上的士兵們依然扭打在一起,不曾停止血戰。然而城兵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覺了,而且兵力只相當於敵方數十分之一而已。

  「擋不住了!」

  只聞一聲悲痛的叫喊,滿是雨血泥漿和戰火的三之丸已經慢慢充斥著敵軍的身影。

  原本就極少的城兵有一大半兒都在當晚的防守中犧牲了。餘下的人一邊萬念俱灰地念叨著,一邊暫且集中到本丸內,徹夜在本丸和外曲輪之間築起了防禦線。

  從部將到走卒,只要是人力都在雨中勞作,堆沙砌石,砍伐林中大樹,組建雜亂無章的堡壘。

  而這期間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一點兒不平和畏懼。雖然無言,但所有人心中可能也都明白,這個城池,不,失去了三之丸的這個半壁孤堡已經時日無多。但不知為何,卻沒有人想要逃走。

  可以說這是守將奧村助右衛門平日的仁愛和今日明確的決心,即便沒有猛烈的呵斥也早已深深地滲透到了從各部頭目到所有士卒的心中的緣故。但除此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力量在大大地鼓舞著士氣。

  那就是助右衛門的妻子的力量。她和士卒僕人們一樣,從第一天開始便不曾寬衣解帶有過片刻休息。她深深體諒丈夫的心情,好生照顧著領民老幼,還從各處防禦陣地將受傷者運送至本丸,親自清洗傷口,包紮紗布,不辭辛勞地進行看護。

  當她的手用繃帶包紮那些受傷的傷口時,眼中滿含淚水。這種無論做什麼都以謝罪的心情自然流出的淚水,給予傷患無限的慰藉,結成了一種深厚的感情。

  「只是這點小傷,不礙事!」說著他們哪怕以槍矛當拐杖也要再次前往防禦線。戰友也被他們所鼓舞,為了慰問這種高尚的防守精神,她親自分發自己煮的食物,又拿來茶碗,將酒窖所有的酒都拿來斟給喜好喝酒的人。

  到了現在,包括當天夜裡,眼見就要陷落的城池就這樣突然間展現出了更強的反抗。更令人意外的是,原本一直恐懼顫抖的領民們,只要是男的也全都奮起伐木運石,主動擔負起城池防禦的責任。

  「還未攻下嗎?」

  佐佐成政當日預測攻陷敵方的末森城只在片刻,便帶領本營一直從坪井山前進到城下跟前。

  「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太多了吧!」

  即便在聽聞占領了三之丸的消息後,他依然對部下的不徹底感到不滿。

  夜色下,被燒毀的城池及城下依稀可見,下著小雨的天空混濁赤紅,坐在馬紮上的他的臉被映照得像帶著朱紅的面具一般。

  「哦,是主水嗎?如何,可有攻陷?」

  此時,見一名身穿被雨水濡濕而反光的鎧甲的前線武將翻下馬背,揚起本陣的帳幔走了進來,成政立馬用催促般的語氣問道。

  野野村主水沉重而疲累的身子伴著鐵甲的摩擦聲屈膝跪到他面前道:「攻不下,敵人比想像的更為頑強。」

  「什麼,攻不下?」

  「敵方的堅固超乎預料。若是將我軍大部隊一股腦兒投入的話,很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巨大犧牲……與平左大人及眾將商議之後,決定先問問大人您的意思,在下便來此聽候大人的指示。」

  「這麼說,要在今晚攻下末森城是不可能的了?」

  「過了今夜,敵軍在本丸邊界的堡壘會愈加鞏固,要攻下就更難了。雖說如此,在這雨中若沉不住氣一鼓作氣進攻,我軍死傷定然不計其數。」

  「這算什麼,這不就和無法攻陷一個意思嗎?」

  「無法攻陷是不可能的。但在下認為必須花費一定的時間。」

  「多花時日的話,就算將各通道封鎖,切斷聯絡烽火,七尾和金澤城的敵人也必定會得知異變,趕來救援。我佐佐成政怎會打如此拙劣的仗?無論如何都要在天明之前攻下城池,若爾等無法拿下,我成政便親自出馬!」

  「……遵命!在下會將大人的意思轉告眾人。」

  野野村主水萬般無奈地起身。但想到部下們,他的胸中不禁感到一陣痛心,臉上終於顯露出一絲憤然之色。

  「那麼這也可能是在下拜別主君之時,就此永別!」

  說完正要走出帳幕時,成政喚道:「等等。」

  「是……何事?」

  「主水,你稍等。」

  不知想起了何事,成政突然喚回主水,待他再度近前跪後壓低聲音道:「我記得你說過在末森城中有舊相識?」

  「是的,有一位名叫千秋主殿助,以前住在越前,後來前田家在府中時,被雇做了家臣。」

  成政授他一計道:「那真是太好了。你先和這位主殿助通通風,看能否接洽成功。當然要給他足夠的利益。」

  守城人之中有一名叫千秋主殿助的男子,是利家親自派給奧村助右衛門的人,這次也作為末森城的將領之一在東曲輪防守。

  當晚,敵軍密探帶著一封密函潛入了主殿助所在的地方,懇求答覆。打開一看,署名乃是佐佐成政手下將領野野村主水。主水是自己的舊相識,此次不知所為何事,於是便燃起燭火閱覽:

  「今明我等之立場雖是宿命,但憶起與君之舊緣,不禁心痛不已……」信中一開始先敘久別之情,接著又寫道:

  「然三思想來,拘泥於一時之情勢與聲譽,本無仇怨的雙方便要屍骨成堆、城池焚毀,就此終結一生,實屬愚不可及……何不說服城主奧村大人一試?助右衛門大人夫婦二人仍當青年,又怎會樂意選擇明知必死之路。貴方自身暫且不論,但是您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想來君也絕不是會讓幾百部下白白送死的不辨是非之人。」

  如此論述事理之後信中又再加上各種條件,以利相誘:

  「若助右衛門大人能向佐佐大人打開城門,交付一切,成政大人也承諾封其為能州二郡之領主,並送上黃金千兩。而您自然也會有豐厚的恩賜……是否允諾,還望能立即告知使者。」

  主殿助抱起雙臂,埋頭思考了片刻。

  他是人。思考是僅有人類會做的行為,而當思考這個行為進行的時間越長,高度的精神自然便會下降到一般常識的水平。

  「不管怎麼防守,到明日城池必定會陷落。遠方的金澤城的援軍首先便不可能來得及。與其被梟首,暴屍廢墟中,還不如……」他在剛好放在一邊的竹片上寫下「諾」字,署名畫押後交到了使者手上。

  雖是深更半夜,主殿助還是立馬動身去了本丸。向附近的守衛打聽助右大人在哪,衛兵指了指箭樓。登上箭樓後,見敵軍攻勢稍有鬆懈的助右衛門永福正靠在箭樓的牆壁上,迷迷糊糊地站著打盹兒。

  「助右大人,助右大人……」

  他輕輕搖晃助右衛門的肩膀,助右衛門醒來抬頭看著他,露出與平日一樣的微笑。

  「哦……是千秋啊,何事?」

  主殿助此前已經支走了箭樓上的士兵,於是立刻出示密函,環視四周,將事情輕聲告訴了助右衛門。

  「如何,助右大人……您的意思是?」

  「這個嘛。」他捲起信函,交還到主殿助手中道:「你怎麼看?」

  「在下認為眼下這是最好的打算。」

  「好!那我也告訴你我的想法。」

  剛說完,助右衛門便猛地攻向主殿助的喉嚨,重重地將他按倒在地。

  主殿助憤而瞪眼,「做、做什麼!我是為你著想才會坦白告知,難道你要背叛這份情義嗎!」

  上方的助右衛門並未放鬆壓制著他的雙手。

  「打算背叛主君、背叛城中戰友的你說友情什麼的,真是貽笑大方!真正的背叛者是你才對!」

  「可惡!」

  主殿助瘋狂地踢腳,但很快便被因助右衛門的呼聲而趕來的士兵們反手捆綁了起來。

  「將這人先綁到箭樓的柱子上去!」

  助右衛門立即召來親弟弟奧村加兵衛代替千秋主殿助指揮東曲輪的防守,替換掉了那裡的守衛士兵。

  然而即便內部有這種危險萬分的事,末森城的防守還是堅固依然。城主助右衛門毅然決然的態度自然也是原因之一,而另一方面,他的妻子對士兵的慰勞和領民的維護,置自己的生命和安危不顧,與眾人、丈夫同甘共苦,展現出一個女人的善美之道的力量也不可忽視。

  一座城池和一個家並無區別。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說,不管是突發的災難還是世間的潮流,這個家都擁有著無法被輕易摧毀的東西。

  攻方的佐佐成政期待著野野村主水的吉報,一直等候著城中起內訌抑或者全員出城投降的消息。可是事情不僅沒有任何變化,對方士氣反而越來越嚴肅,一直在鞏固堡壘,於是成政驟然再次發起了總攻。

  而這時,十二日的黎明前,一名農夫冒著危險,從城外特意趕來報告:「昨日傍晚,我確實見到津幡城上空有類似烽火的煙霧。末森城離得太遠可能看不到,但在大海川附近卻是清楚可見!」

  「那必定是我方的援軍沒錯!想來一定是金澤城的軍隊用烽火告知他們已經抵達津幡的消息!」

  部將們如同在黑暗中看到光明般一陣狂喜,但助右衛門卻告誡道:「不不,此事突然間很難令人相信。萬一誤報,士兵們必定失望至極,反而會喪失死守城池的勇氣。」

  不想天亮,當東方紅霞開始暈染拉長的卯時時分,瞭望台上的士兵向下方大聲驚叫道:「看見了!看見了!確實是援軍!是金澤城的軍隊!」

  頓時,滿城喧譁,揚起一片狂喜的呼聲。士卒頭目上原清兵衛爬上大樹頂端,喊道:「哦——今浜的沙丘上看見鍾馗的馬標旗幟了!正是金澤城的援軍趕來了!餵——大家歡呼吧!我們的援軍已經到今浜啦!」上原清兵衛歡喜異常,揮舞著雙手使勁向全城大聲叫喊,一個不小心就從樹上掉下來,落到了下方的一片歡呼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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