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壘
2024-10-11 06:32:38
作者: [日]吉川英治
秀吉主意已定。如果把那當作一個號令採取行動的話,事情就很簡單;但如果首領到下結論為止,一直都只是無謂疑惑的話,事情將變得遙遙無期。毫無疑問,這個重大時刻將變成向柴田大軍發動征討的出兵時間。
瀧川的本城桑名尚未淪陷,長島也還在那兒。曾一度將道歉信塞進秀吉陣門的神戶信孝在美濃地區的勢力也在得知「勝家南下」後,態度發生巨變。很容易想到這件事既可以帶來利益,也可以使麻煩升級。
現在取下了龜山城,國府也收復了,這些歸根結底只是地方性的邊城勢州攻略,並非踏入敵人地盤這麼簡單。這個時候,越前的柴田軍就像是負隅頑抗的老虎,從越過柳之瀨的邊境大舉向南,把位於勢州的羽柴當作主要敵手,這絕不是簡簡單單決定方向的問題。秀吉從帷幕中發出命令:「速速退陣。」將陣地轉移到了「北近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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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吉將勢州方面隨後的作戰全部拜託給織田信雄和蒲生氏鄉兩員大將,把關盛信、山岡景隆、長谷川秀一、多賀秀家等人的部隊留在麾下,對將士們嚴加告誡:「斷要路,包城池,來即應戰,不貿然追隨,擺好陣勢,不要因為瀧川的誘惑而上了那個老奸巨猾的人的當。」在交代好一切之後,秀吉第二天迅速地率領大軍回去,越過土岐多良,穿過大君之畑等關卡向近江出發。
同時秀吉率主軍於三月十五日到達佐和山,十六日轉到長浜,十七日在湖岸上就可以在金瓢馬廉和一大堆旗幟中看見沐浴著春風蜿蜒向北江州前進的大軍身影。
在柳之瀨方向的山巒上還能看見新鮮的大雪褶皺。越過那裡從北國吹來落到湖面的風異常寒冷,吹紅了武士們的鼻子。
傍晚,到達柳之瀨附近後,全軍立刻擺出陣勢。已經到達這一帶了,總能隱隱約約地感受到敵軍的氣息。儘管如此,在那升起的煙霧中絲毫看不見敵人的蹤影。各組將領一邊說,「天神山的山腳、椿坂,估計柴田的大軍在那一帶。據說,還有大部隊駐守在木之本、今市、坂口一帶。即使是睡著了也不能掉以輕心!」一邊為士兵們指出近在眼前卻看不見的敵軍。
晚上白白的霧氣搖曳生姿,進入了安靜的、絲毫看不出有戰爭發生的春夜。
「啪!」「啪!」不知從何處傳來了槍聲,隔了一會兒又聽見幾聲。
這全是從羽柴那邊傳過來的。敵人是不是睡著了?一整夜都沒有一點兒槍聲。
黎明。
鐵炮隊的幾支隊伍從三個方向撤來了。
據說一整夜聽到的槍聲都是這些散隊在各個地方向敵人發出的試探性的槍聲。
一大早,秀吉把槍隊隊長叫到床邊,聽取夜裡敵軍的情況,並不時地發出「這樣啊……嗯、嗯」的聲音。
這樣一來,他腦海里就大致繪出了敵軍的布陣圖。
別所山裡有前田利家和其子利長的軍隊。
橡谷山方向有金森長近和德山則秀的部下。
還有林谷山方向是不破勝光、中谷山里是原房親的部隊。這大抵就是柴田軍第一線的布陣。
第二隊:佐久間盛政兄弟的大部隊從行市山的各個方向來大破這個堅固的陣勢。從其附近到中尾山深處開闢出一條新路,一直通到中尾山頂。在此處放上總大將柴田勝家的總陣……期待著在視野和聯絡上沒有遺憾。
「千萬不要看不見佐佐的陣。」秀吉再三叮囑道。
三名槍隊隊長異口同聲地回答:「佐佐成政的旗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都看不見,是不是沒有參加到這次出兵啊?」
大概是這樣吧。秀吉點點頭。雖然勝家已經出來了,但不能保證身後的上杉會讓他無後顧之憂。因此秀吉估計留下來的一定是佐佐成政之輩。
「好了好了,退下睡覺去吧。」
之後又進來了兩個從昨夜開始就去偵察敵情的部下,這些細作隊帶來的消息和之前的消息並無太大差異。
「早飯。」
之後又是早飯。到手的野戰食物是用柏葉包裹著的黑色飯糰,裡面加了味噌。秀吉一邊咬著飯糰一邊和家童石田佐吉、福島市松、片桐助作等人說著什麼,自己還沒吃到一半就看見大家都已經吃完了,於是問道:「你們難道都不咀嚼食物的嗎?」
家童們笑著回答:「是殿下太慢了。我們已經習慣快吃快拉了。」
「這種想法真的好嗎?快拉真的好嗎?這樣吧,大家以後吃飯必須像佐吉那樣才行。」
片桐、脅坂、還有其他聽到此話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佐吉,同秀吉一樣,佐吉手裡還有一半的飯糰沒有吃,像老奶奶一樣細嚼慢咽。
秀吉說道:「究其原因,外出打仗的話還好,若有一天被困在了城裡,吃著有限的食物,希望能多撐一天是一天的時候,細嚼慢咽和囫圇吞棗是有很大區別的。既體現在對城池的支撐上,也體現在肉體的健康上。此外,當來到山城溪谷的深處,沒有糧食卻採取持久戰略時,草根、松樹根……為了吃飽什麼都啃。如果平常不養成這種習慣的話,到時候是萬萬做不到的。看看佐吉是怎麼吃的。他在非常高明地吃。」
接著,秀吉突然站到了几案上,向大家招手說道:「大家快過來,爬父室山試試。」
父室山是位於東淺井郡的余吾湖和西淺井郡的琵琶湖北端的群山之一。從山腳的父室部落到山頂,海拔大約兩千六百尺,要是走這個險峻的山路至少要花半天時間。
「去吧,去吧。」
「嗯?殿下?」
「要去哪兒?這麼突然。」
几案邊的警衛武士們看見家童們的身影就追了過去。只見秀吉拄著細細的青色拐杖像是獵鷹一般地邁著輕快矯健的步伐走在前面。
「您是要登山嗎?」趕上來的一柳市助、木村隼人、淺野日向等人喘著粗氣問道。秀吉回頭看了看,舉起拐杖指了指山腰的一塊高地說道:「嗯,到那兒去。」
山的三分之一處有一塊小平地。秀吉站在風中,任風吹著額頭上的汗水。站在那裡可以將柳之瀨到下余吾方向的山河大致收入眼底。山間的村落連在一起,北國的街道像是一條絲帶。
「中尾山在哪兒?」
「在那兒,殿下。」秀吉看向木村隼人所指的地方。那兒是敵人的主陣地。大量的軍旗沿著山的褶皺一直延伸到山腳,山腳處還可以看見一個軍團。
再放眼看去,那邊的群山,這邊的群峰,或者是街道、要塞,北國勢力在這裡沒有看不見的地方。就像是兵法的妙招把此地的天地當作棋盤,嘗試著大布陣似的。布局的巧妙、配置的精巧,顯示著吞噬敵人的氣勢,有一種豪言壯語也無法表達的激昂之情。
秀吉默默地眺望著。再回望了一眼柴田勝家的主陣地中尾山,久久凝視。
細細看來,可以發現中尾山主陣地的南面有像螞蟻一般活動的人影。不是一處兩處,可以看到小高地上都在活動著。
「啊,那是勝家精心設計的長陣嗎?」
秀吉得到了回答。
敵人正在主陣地的南邊搭建著若干層的要塞。從中軍展開的全陣形的綜合陣容採用的是極端保守的主守漸進式。完全看不出氣勢。
看透敵人的企圖後,秀吉自言自語道:「噢,是這樣的啊。」
總而言之勝家希望接近秀吉的主力,解救勢州危急的同時也可以儘可能地避免兩軍交戰,策劃著名持久戰,在此期間為在伊勢美濃等地的其他同伴爭取時間,待時機成熟後從南北發起大攻勢,這樣一來秀吉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窘境。秀吉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回去吧。」
秀吉邁著大步,一邊向山下望去,一邊問隨從說:「有沒有別的路可以下山?除了剛才走過的之外。」
「有的。」
片桐助作一臉得意地從秀吉身側轉過來站在前面。
「雖然是樵夫們走的路,但向左走的話是天神山西側,可以到達池之原了。」
「沒聽說你是這一帶出生的人啊,為什麼對樵夫走的路這麼熟悉呢?」
「因為去年年底,在這一帶巡察的時候,趁著同伴們休息,我一個人在這一帶走了走。」
「嗯,有何感想?」
「和殿下走了兩次之後覺得日後此地一定是同柴田決戰的地方。」
「是嗎?」
雖然只是點點頭,秀吉的眼中充滿了喜愛之情,嗯,好傢夥。
一直在他身邊的家童中,脅坂甚內安治三十歲,年紀最大,其次是助作,二十八歲。
此外,看看其他人,還有平野權平和大谷平馬吉繼同歲,都是二十五歲。
福島市松二十四歲、加藤虎之助二十二歲、加藤孫太郎嘉明二十一歲。
其他人雖然沒有在秀吉的身邊,但參加了這次戰爭的年輕人中,一柳四郎右衛門十八歲、黑田吉兵衛長政十六歲、菅六之丞十七歲,羽柴秀勝十六歲。其中最年輕的大概是丹羽長秀的兒子——丹羽鍋丸,十二歲。
這些人都是武將之子,名門子弟。在槍、負重等其他組裡還有很多十五六歲的娃娃兵。這些都是他們自己央求參戰,或是他們的父親希望可以帶在身邊的。
因為不通過生死,一個人是無法成長的,不在戰場上,武家之子的教學是無法進行的。
即使是在這兒的羽柴家子嗣,在之前的長浜的小姓部屋時代,一個個都是流著鼻涕的小屁孩,全是山里娃子,現在每個人都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有傑出人品和武士作風、救天下大亂的人物,他們陪在秀吉左右,具有大事小事都可應對的不可或缺的教養,令人大為吃驚。
這絕不是平日坐在書桌旁可以學得到的。
多年戰爭不斷,即使是作為主人的秀吉也沒有空閒時間來看書學習。兵書、國學、道義等書雖然不時拿在手中看看,但那全是在戰場的燈下,或是在敵前的忙裡偷閒。他的那些家童們從鼻涕橫流到今日,看書學習的過程也是同樣的。而且秀吉一開始並不擅長的國風和歌如今也可以信手拈來,也和常人一樣喜愛筆書諸道。這樣想來,他們的學問與書桌無關,全是以生死路上的生命為模本,以人間世態的現實為自身反省之訓,以天地自然為師體會得來的。
因為改變了下山的路,走著走著就可以展望遠方的平地了。
秀吉突然停下了腳步,看向木下日向守問道:「那個煙霧是什麼?」
「難道是高時川的部落著火了?」
「是那邊來的煙霧。」
「是新堂嗎?」
「右邊可以看到更濃的煙霧,那是哪兒?」
「大概是今市町和狐塚一帶。」
「柴田這個傢伙,難道把那一帶給燒了?」秀吉看著已經燒著半邊東淺井郡的煙霧,突然咬著嘴唇喃喃自語道:「看著,這個大火不久就將穿過柳之瀨,一直燒到北之莊。」
秀吉突然加快了腳步,因為是下山,所以隨從們都在後面追趕著。秀吉的心中燃起了憤怒之火。
在他們的主力趕來之前,柴田勢力要麼放火,要麼踐踏田地穀物,很多地區都受害了,雖然詳細情況已經聽說了,但親眼看到時還是不能不感到憤怒。
但是,他不能被感情驅使。蹂躪了城市、村落、農田、山林的柴田的本意就是要誘發出秀吉的這種感情,「誘其怒,打有準備之仗」。
到達山腳時,秀吉回頭看看晚到的人,大聲呼喊道:「太慢了!太慢了!」當隨行的人都到齊的時候秀吉開始夸自己道:「怎麼樣,我快吧?我還寶刀未老!」
遠望焦土的余煙,剛才的勃然大怒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他一邊拄著拐杖探著腳下細小的路,一邊說道:「看!有開的野梅花。」秀吉開始看那些美好的事物,一會兒就沉醉其中了。
還可以聽見黃鶯的叫聲。它在叫著世間戰爭的悲慘。秀吉對左右兩邊說道:「雖然是春天,但沒有一個人來看這美好景色的。無意間眺望幾眼也是一種情趣。有誰能起個頭吟首詩?」
……
瞬間大家都沉默了,陽光下的梅花香撲面而來。
大谷平馬吉繼起了個頭:「欲向來人語,早春野梅香。」
於是,平野權平長泰也填了個下句,和道:「縱然花期過,也待完勝時。」
秀吉顯得十分高興,一面讚賞大家,一面向前走,走著聊著,在口中低聲吟誦著。天神山池之原中間是秀吉方的一個小陣地,看那陣旗應該是細川與一郎忠興的地盤。
「口渴了,去要點白開水來喝喝。」
秀吉說著說著,就來到了陣門,忠興及其家臣都感到非常驚訝,還以為秀吉是突然前來巡查的。
「不是不是,是爬父室山回來了,突然想起來了,就來看看。」秀吉看著面前的忠興,喝著水說道。
「你的部隊立刻撤退,回故鄉去。還有,坐丹後宮津一元的兵船去威脅越前敵人的沿海區域。」
忠興立刻回復「謝謝殿下,遵命」。秀吉離開之後,他就馬上撤軍,回到宮津去了。
一個月後,在此展開賤岳決戰的時候,這支細川軍的一部分率領著水軍,從水上襲擊了越前的領海。
登山想水軍。這種不靠聯想的構思也只有秀吉才有。
總而言之,那天突然命令忠興撤退,用一碗白開水潤喉後,秀吉離開几案,囑咐忠興要向藤孝問好。來到陣外告辭之後,秀吉又轉頭叫起忠興:「與一郎,與一郎。」
忠興想:「難道還有其他命令?」他跑了過來。
「與一郎,可否給我一匹馬?」
忠興還以為秀吉想要一匹好馬,一臉迷惑。「我不能把我的愛馬給你,其他馬的話……」
秀吉一臉頑皮,他看了看馬槽,走了過去。「我要這匹。」說著便騎了上去。
那是一匹只放了馬鞍,給負重隊用來駝行李的,結實卻不好看的馬。
「大將沒有看馬的眼光啊。」
年輕的忠興突然輕視起秀吉來,想起不知何時在佐和山城內父親藤孝誠懇的建議來。「雖說如此,或許是自己沒有看人的眼光。」
他馬上訓戒起自己來,目送騎著馬的秀吉離開。
秀吉從馬背上叫起隨從中的加藤虎之助:「虎之助。」
「什麼事?」虎之助來到馬鞍邊抬頭看去,秀吉正在整理馬鞍。
「這匹馬有點兒小毛病啊,一直往左邊跑,這是為什麼呢?」
「啊,確實如此。」
「是腳不好,還是鞍裝偏了?」
「都不是,是一隻眼睛模糊了。」
「什麼?一隻眼睛?」
秀吉也大笑起來。「與一郎這個傢伙,愛馬像愛士兵一樣,我就是這樣想才在歸隊的時候特地選了一匹馱馬的,根本沒想到這馬的一隻眼睛會有問題。這樣一來我還選了一個麻煩了呀。」
「您可真細心。」虎之助說起了好聽的。
「要把廢馬也帶走嗎?」
「嗯,帶走。」
走了一里多之後,從新堂到了高時川附近。這附近的村落全被敵人燒光了。秀吉睜大眼睛看著一切,不時地流露出傷心的神情。靠近今市城的時候滿目都是灰燼,別無他物。一問,原來是兩天前夜裡被敵人給燒了。之後,由於再也沒下過雨,所以土裡還冒著煙。
東淺井郡的今市在記憶里很早以前是屬於長浜的。
很多百姓都沒能逃到山裡去,很多燒過的痕跡還是被燒時候的樣子,可以看出他們還保持著奔走尋找東西的姿勢。不管看到什麼,秀吉心中都感到一陣陣悲傷。這都是多年來受自己照顧的老部下的百姓。他感覺所有的人都是自己當年在領地里散步時在馬前看見的男女老少。
「可憐的人們啊,遇到這種不幸的事!雖說是亂世常事,但我站在百姓之上,卻沒有能力讓百姓依靠。而且讓他們不時地遭遇越前軍的襲擊,之前我早就知道情況怎樣,還樹敵!今天這樣的慘狀都是我的糊塗造成的。原諒我吧,原諒我!」
不論是對死者、灰燼、還是活著的人,秀吉都感到十分歉疚,他拉著馬向前走,突然秀吉看見了什麼,停下了馬叫道:「虎之助,等等!」
「在那邊燒焦的地方聚集了很多無家可歸的人,他們伏在地上,是怎麼了?是餓了還是在哭?」
木村隼人、淺野日向等家童聽了秀吉的話才發現焦土中還有一群不一樣的人,大家都用懷疑的眼睛看著。「啊,我知道了。」石田佐吉說道。他突然拍了下腿,向馬上的主人說道,「那個應該是今市觀音留下來的,是觀音堂燒後留下來的。」
「是觀音堂?」
「是的。伽藍和樹木都被燒得太嚴重了,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是啊。」
秀吉驚嘆了一下,一臉被真實情況打擊到的表情。百姓們面向著已經被燒得絲毫不剩的觀音堂,心中還像在看著實際存在的觀世音一般,乞求著再生。
荒涼的焦土上原本什麼都沒有,但是在百姓跪拜的前方確實出現了大慈大悲的菩薩,秀吉也看見了。
他立刻下馬朝向人群的方向合掌,然後又回到馬上走了過去。百姓們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本陣焦土中的那一場景還一直在秀吉腦中揮之不去。那次半天的戰區視察使秀吉的作戰構想基本上定了下來。那天晚上他把各陣地的將領都集中了起來,告訴他們作戰方針。即:對待敵人的持久戰,我們也應該進一步構築堡壘,採取持久戰的策略。
堡壘的構築正式開始。
土木可以點燃民意。秀吉為了使隱藏在民眾中的同仇敵愾的心都集中在戰爭上,開始大規模地投入到土木工事裡。
大決戰迫在眉睫,在敵人面前大興土木可以說既魯莽又大膽。如果在此間隙被敵人攻破,必定會被世人嘲笑失敗的原因是在敵軍前興土木之工,迂腐愚蠢之極。
但是秀吉偏偏取了這個迂。他首先把百姓們集中起來。之前信長手下的軍隊經常顯示出破竹之勢,有話云:「信長大軍所到之處草木皆枯。」但秀吉的軍隊不同,他所到之處、安營紮寨之處必定有民眾親近過來。待民親近,秀吉把這當作戰勝敵人之前的一件大事。雖說軍紀本該如秋霜般凜冽,但在血風蕭蕭的日子裡,他的將座還飄蕩著一股春風。不知是誰曾經說過:「春風便是藤吉郎之處。」確實是這樣的。
建設堡壘的幾個地方是從北國街道中之鄉的北山道東野山、堂木山到神明山的第一線地區,以及岩崎山、大岩山、賤岳、田上山、木之本等第二線地區所覆蓋的廣闊地區。當然需要幾十萬的工人。
秀吉從長浜徵集人,他特地在戰災地豎立了高高的牌子。
一、不管男女老少,是駝背還是跛腳都沒有關係,不能運土者就編繩。
二、現在,可以發米和鹽。以後,可以免一年的年貢。無家可歸的人們齊心協力。從今夏開始要成立市場,盂蘭盆節的時候要跳舞。
三、事態緊急。各位相互督促,禁止半夜偷盜人家,如果這樣的話判以重罪。
山里全都是人,砍樹的、開路的,這兒有一壘、那兒有一壘,很快一個重要的要塞圈就要出現了。
但是,施工並沒有那麼容易。雖說是一壘,但還需要望樓等建築。也要挖戰壕、築堤。山腳建設了堡壘,山腰開設了迷宮,一欄、兩欄、還有三個木門。在敵人能攻上來的路上,堆滿了巨石巨木。戰略性設施隨處可見,有很多。
特別是第一線地區,從東野山到堂木山之間,柵欄戰壕蜿蜒相連,僅僅是土壕就有很多。大型的土木工程只用了20天就完成了。工人中有老人,有婦女,還有孩子。甚至可以看見抱著一簍土搖搖晃晃走著的老婆婆,還有哺乳期的婦女帶著孩子在開水房煮水。本來秀吉自身的力量是不夠的,但這些人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他們忘記了戰爭的悲愁,將自己希望的未來寄托在了這些土木工程上了。
秀吉在各大堡壘轉了一圈,點頭說道:「好的。」
秀吉明白,並不是僅僅依靠堡壘的施工建造就可以變得更加強勢的,但百姓們的心因這個「心之堡壘」而穩固了下來。
形成了軍民一致的「心之堡壘」,再加上堡壘工事全部完工的話,秀吉就可以確定其麾下各部的部署了。
第一線地區:東野山的堡壘是堀秀政的五千人、街道的北方是小川佐平次的一千人。堂木山是山路將監國政、木下半右衛門的各五百人。
鎮守神明山的是大金藤八郎、木村隼人佑重茲等人,也是各五百人。這邊是柴田勝豐的領地,因為勝豐還在病中,他的家臣大金藤八郎和山路將監就來指揮。「勝豐沒過多久就在京都病逝。」
第二線地區:這裡把秀吉直屬的高山右近長房分在岩崎山。中川清秀分在大岩山,桑山重晴在賤岳,各一千人的同等兵力顯示了他中堅力量的堅固陣勢。
還有,田上山擱置著羽柴秀長的一萬五千人。這些堡壘看上去就像是衛星一樣。
除此之外客將丹羽長秀充當湖北的警衛,在梅津附近部署了七千餘兵力。其子丹羽長重也率領三千人牽制敦賀方向的敵軍兵力。這並不是秀吉大軍的全部,不過在上面的部署大體上完成之後,秀吉在心中又有了一個新的構想。
那就是不向任何人透露,連續幾天偵察敵人的動向。一開始,柴田在秀吉方面構建各個堡壘的時候發起過夜間偷襲等,進行了嚴重的騷擾。但是對於早已有準備的人來說並沒有取得什麼奇功,之後還是穩如泰山,讓人感到有點兒可怕。
為什麼不會輕易動彈呢?
秀吉心中明白。他心中想道:「這真是不輕易配合的老練的強敵啊。」與此同時勝家心中也是這麼想著,當然除了持重,還有其他的原因。
勝家在這兒的戰爭準備已經十分充分了,其他方面還有可以利用的夥伴作為機動力,但尚且沒有到全面動員的時機。
所謂可以利用的力量,當然是岐阜的神戶信孝。還有瀧川一益可以從桑名發動積極的進攻。在這裡勝家考慮的事情第一次在戰略上被實際化了。「如果不是這樣,這場戰爭是無法輕易取勝的。」
這就是勝家從一開始精打細算得來的概率,這個概率是從國力比較得來的。
當時秀吉一方在山崎之戰後聲望突然激增,他控制的有播州、但馬、攝津、丹後、大和,此外還跨越其他幾個州,高達二百六十萬石,兵力有六萬七千。此外還加上散落於織田信雄的尾張,伊勢、伊賀以及備前的宇喜多,兵力可以達到十萬以上。
柴田方面以越前北之莊為主力,能登的前田、加賀尾山的佐久間盛政、越前大野的金森長近、加賀松任的德山則秀、越中富山的佐佐成政等,全部加在一起有一百七十餘萬石,可動員的兵力只有四萬四千到四萬五千。
除此之外再加上信孝、一益的國力,終於有可以與他人抗衡的六萬二千的兵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