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大惑

2024-10-11 06:32:11 作者: [日]吉川英治

  次日,又左衛門利家作為使者出發,不破彥三勝光及金森五郎八長近二人隨行。這二人都為柴田的心腹,雖身份為副使,但二人對利家的監視不言自明。

  一行人於十月二十九日抵達長浜,這裡已成為柴田家的養子伊賀守勝豐的居城。不巧勝豐正處病中。

  然而勝豐不顧病情,掙扎著起身迎接利家等人的到來。聽了三人此次的使命後,喜悅之情油然而生。對於養父與秀吉間的關係日漸惡化,他擔憂已久。

  「我也一定要親自前去。」勝豐說道。

  「您有恙在身,不用親自前往。」

  利家對其進行阻止,兩位大臣也勸其放棄,然而勝豐卻不予理會。他年輕氣盛,滿有一腔熱情。「如今只要養父勝家與筑前守和好如初,織田的遺臣們亦能被收服,不會再出現天下大亂之象。不但能令天皇放下心頭掛念,也能為萬民造福。而我生病這等小事不值一提。」勝豐這樣說道。

  當月最後一日的清晨,船便駛出了長浜。

  勝豐的御醫在船中找了一處地方熬藥,並未留意到貫穿湖面的寒風。然而勝豐毅然端坐,努力和利家等人談笑風生。

  

  一行人從大津出發,利家等三人騎著馬,讓人用轎子抬著勝豐,進入京都,當晚在洛中住下,第二天趕往山崎天王山的寶寺城。這裡是光秀戰敗而去的舊戰場。在此之前,寒村只是古老的一座車站,如今成為了一個小城,充滿活力。過了淀河一眼望過去便是正進行相當大規模改修計劃的寶寺城的丸太足場。路上都是牛馬車碾過的痕跡,耳中聽到的無一不是對秀吉各種強烈欲望的描述。

  「如此說來……」

  感覺連利家都懷疑起秀吉的心事。柴田、瀧川以及三七信孝等是養成了一有機會便把攻擊秀吉的話掛在嘴邊的習慣。

  「筑前在清洲會議以後便對幼主的培養有所懈怠,汲汲於一己私慾。在洛內專權獨斷,在洛外,在這天下太平的當下,肆無忌憚地花費大量金錢,修築堅固的城堡。西域北邊暫且不論,在這中央的地方儲藏軍備,到底是為了防禦什麼?」突然利家的耳邊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對這個疑問,秀吉做出了自己的回應:「在清洲會議上定下將三法師君移至安土的約定,為何至今還未實行?我發信就已故信長長老的葬禮進行諮詢,卻未收到一封回信。眾人均不前往參加葬禮究竟是何意?有些人勾結元老們,肆意擁護遺族中的某一人,建立黨派,並誘說遺臣引起天下大亂,我苦於了解這其中的原因。」

  如此強烈的反駁利家早已聽說。另外,如此糾紛中夾雜著複雜的感情,這些令他一早就不得不想到此次使命的困難程度。

  前一夜,就預先從京都來了消息。一行人沒有直接從寶寺城進入,當天在城下富田左近將監的住處住下了。

  四名使者與秀吉的會面,於次日(即十一月二日)的中午,在修建中的本丸舉行。

  在還未進入會談的主題、仍只是寒暄之時,秀吉準備的膳食被送上來了。「路途遙遠,實屬辛苦,先請各位用膳,以去除遠涉之疲勞。」家臣們的招待熱情周到,飯後還準備了茶水。

  這是秀吉作為東道主,親自對四位使者表示的感謝。

  人常說商談密事還是在茶室的好,然而這次不同。在這裡,四位使者難以觸及使命的關鍵。如此盤腿而坐,利家與秀吉間的談話不時偏離正題。二人自幼年起便共同效力於信長,自失去主心骨後,今天是首次見面。在此之前,北國陣營與西國陣營相距甚遠,二人久久未能相見。

  「犬兒,你已經多大了?」

  「四十五了,快要四十六了。」

  「是嗎,你也都這個年紀了。」

  「你在裝什麼糊塗呢,過去不就一直小你一歲嗎?」

  「是啊是啊,年幼一歲的老弟。如此看來,你看起來倒更成熟。」

  「什麼話,我是小輩,你的資歷更老。」

  「老資格倒是從年輕的時候便開始的呢。」

  「不過說實話,秀吉不論你到什麼年紀,我都不覺得你是個大人,真是讓人頭疼啊。」

  「俗話說四十而不惑。」

  「誰說的,那就是瞎說。」

  「這樣啊!這是君子對上所稱的話。」

  「君子到了四十歲就不會再困惑了啊,原來如此。」

  「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可以說是四十初惑。然而像犬兒你等這樣的人,可就不是這回事了。」

  「你這個猴子,就會說笑。喏,兩位請。」

  利家回過頭,朝被置於此話題之外的柴田勝豐、金森、不破三人看去,笑了笑。

  利家與秀吉這樣,面對面互稱小名的親密對話,讓三人十分羨慕。

  「我對前田大人和羽柴大人的話不予以服從。」金森五郎八長近說道。他是四使者中最年長的一位,已過花甲。

  「如何不能服從了呢?」秀吉表現出興趣。

  「老臣愚昧,要我說,人生十五而不惑。」

  「那還太早吧。」

  「看那些剛換上元服,初入戰場的年輕人。」

  「嗯,確實如此啊。十五而不惑,十九、二十更加不惑,到了四十歲卻越來越不行了。真是有意思。那這樣下去,到了您的年紀會怎麼樣呢?」

  「五十、六十是大惑啊。」

  「那七十、八十呢?」

  「那就是忘記疑惑了。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了起來。

  晚上仍準備了酒宴,抱恙的勝豐難以堅持。

  秀吉注意到了勝豐的樣子,趁著他表示關切的時候,利家說明了情況。

  「其實他一直臥病在床。聽說我等要來這裡,便忍著病痛一同前來,都顧不上自己的身體。」

  勝豐的病情在不斷惡化。以此話為轉機,他向秀吉發出懇求。

  「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秀吉說完,便率先離開了茶室,四位使者在等人來帶路。

  在等待的席間,羽柴家的御醫來了,為勝豐把了脈,表示強烈希望他的病能夠好起來,並讓他喝下湯藥。

  不一會兒,家臣們也趕來了。「各位大人辛苦了。寒舍準備的飯菜,一定都涼了吧。」他們這樣再三慰問。

  最終會談在大書院舉行。為了照顧病人,他們用盡一切辦法讓室內變得暖和。

  不說話的時候,秀吉不時向勝豐投去關切的眼神。

  「是因為早先便收到三七信孝大人寄來的文書,勸說與柴田大人和好。」利家最先發言道。

  秀吉點了點頭,表現出十分樂意傾聽的態度。

  從過去圍繞在信長身邊,時至今日,彼此作為臣子應盡的節義說起,利家吐露了內心的想法:「坦率地說,對此節義用盡全力的人是你秀吉。然而在此之後,你與先前的元老不和,疏於供奉三法師君,你對你的臣節和誠意都被誤解成對一己私利的攫取也無能為力吧。作為朋友,我感到惋惜。

  「請站在神戶和北之莊的立場想想吧。一方失意,一方在世間運氣不佳。被稱作碎石柴田、鬼柴田的人事事落後,全都被作為晚輩的你占了先機。據說在清洲會議上,他對你也有加以留意吧。

  「有一件事,請停止爭論,看在我利家和你的情分上,不,我利家對你來說都不重要。先王的遺願還未完成,一夥遺臣一早都各懷鬼胎,實在不像話。我以為所有一切至少能和解一二。再有所擔憂是不是有些過慮呢?」

  聽完利家的最後一句,秀吉看向另一個方向。利家知道這是他將進行激烈反駁前的準備。與勝家相比,對於遺臣間的不合秀吉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他明知該怎樣措辭,卻偏偏不那樣說。

  「哎呀,真是這樣,確實如此。」秀吉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這決不是輕率的表現。秀吉嘆著氣說道:「我筑前並沒有過失。因此,要是說起我的意見,得有山那麼高。若照你那樣說,似乎我的做法有些過分了。不,是相當過分啊!很抱歉,這一點是我不好。前田大人,請放心吧!」

  和談立即生效,秀吉過於爽快反而令使者們感到疑心重重。

  由於利家十分了解秀吉的性格,於是他就說:「真是不勝感謝。聽君一席話,讓我覺得從遙遠的北國趕來有了意義。」

  說完,利家頓時感到釋然。然而不破、金森二使仍不輕易表現出欣喜之情。

  觀察到他們的神色,利家繼續說道:「筑前大人,既然您對北之莊有意見和不滿,您也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吧,包含著不滿的和約也不能長久地維持下去。事到如今,我利家無論如何都要為這次行動全力以赴,在所不辭。」

  聽了這些話,秀吉笑了起來。「不必不必,這些我都放在心裡,不用說了。想要說的話,早都已經說了。對神戶大人、柴田大人,我都寫去了很長的書信,一條一條地說明了。」

  「既然這樣,在從北之莊出發前,我其實已經看過大人寫來的書信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一番道理,柴田大人今日也有進行和解的充分準備,我也不必重複詢問。」

  「我想三七信孝大人也是看了我毫無保留的意見後才建議和談的。實話說,又左大人您在來這裡之前若未能觀察柴田大人的神色,內心一定有所不安。」

  「是吧?人說元老無論在哪裡都應被當作元老來尊敬。我又左等輩,不會對柴田有所觸犯。」

  「完全沒有觸犯的事兒很難。我倆從年輕時起便不時遇到壞人、遭到暗算,對我筑前來說,比起信長大人的臉色,哪一次不都是小鬼的犄角更加令人害怕?」

  「哈哈哈哈,我有所耳聞,有所耳聞。是直臣們哪。」

  利家一手捧腹,一手向金森五郎八長近和不破彥三等人的臉指去。不破勝光和金森老人都被吸引,笑了起來。這並不是在背後說主人的壞話,如此直面交談,反而讓人不禁有同感,不知為何大家都覺得忍俊不禁。

  人的心理很微妙。自此之後,金森、不破二使也化解了對秀吉的誤會,對利家的戒備也有所鬆懈。「真是可喜可賀。」「我等也是無上榮幸。過去為了達成主命有所冒犯,感謝您對我等的寬容。」二人極盡口舌表示感謝。而抱病前來的勝豐,則是喜極而泣。

  勝豐一早便告別了這座城池,在富田左近將監的住處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利家、金森、不破三個人當晚出席了晚宴,很晚才回到同一住所。

  到了第二天,金森五郎八長近發出質疑。

  「現在情況如何?就這樣回到越前,對主人進行答覆,若是沒有筑前大人親手寫的筆墨,恐怕難以被主人信任。」

  使者們在當日出發之前,以「表謝意」之名再次進入城內會見秀吉。

  玄關大門外,牽著馬匹的隨從佇立在前方,好似等待秀吉外出的隊伍。正巧,秀吉從本丸出來,在途中等待著使者們的到來。

  「來得正好,請進。」

  秀吉即刻折回來,和隨從一起將客人帶入了一間房。

  「昨晚真是興奮過頭了,今早就多睡了會兒。」秀吉說道。

  他確實一副睡醒剛洗完臉的樣子,所謂的興奮過頭會不會是指昨晚宴會後大家的行為有些過度呢。

  今早使者們都仿佛變了個人一般,一個個躲進殼裡,表現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感謝您百忙之中對我等的盛情款待,今天我等打算踏上歸國之途。」金森五郎八長近代一行人表示感謝。秀吉輕輕地點了點頭。

  「又左大人,回去後請代我向柴田大人問好。」

  「和談之事,請您儘快履行。北之莊上下若知道了,該有多麼高興啊!」

  「這是頭等大事,我筑前因你等作為使者前來而感到放心。這樣一來,世間好挑起事端的那些人,一定都聞風而逃。」

  「話說回來,為了封住世人之口,以表和解之意堅不可摧,是否該請您寫上一紙誓書呢?」

  正是這件事——直到今早使者們才匆匆忙忙注意到的重要之事。

  和談比預想要進展得順利,然而只是口頭上的協定未免讓人有些不安。

  即便將這個情況告訴勝家,若沒有一紙文書,也不過是口頭說說得到了和解之約而已。該趁此機會,向秀吉提出交換誓書的申請,於是他們在這即將出發的關頭向秀吉索要誓書。

  「嗯,是這個啊。」秀吉滿臉同意的表情。

  「我會提交誓書,但也得事先從柴田大人處得到誓書。並且這件事不僅限於我筑前與柴田大人之間,其他老將們若不聯名,此事將毫無意義。我得馬上與丹羽、池田等談一談。」

  「呃,請您務必與他們取得一致。」

  「這樣可以嗎?」秀吉的眼睛和利家對視,「您看可以嗎?」

  利家給出了明確的回答。

  他的眼睛讀出了秀吉心中的想法。不,在從北之莊前往這裡之前,他便早已預料到即將發生的一切。說起老奸巨猾,能做到如此高雅卻又讓人感到危險的,沒有人能超越利家。

  看到等待秀吉外出的隨從和馬匹在玄關處,使者們便先行告退。與此同時,秀吉離開座位。

  「老朽正要外出,諸位隨我一起到城下一走如何?」於是,便出了本丸。

  秀吉一邊走一邊問道:「沒看見伊賀大人(譯者註:柴田勝豐)的身影,是先回了長浜嗎?」

  「沒有,今早因病身體欠佳,不得不將他留在住所。」

  聽了不破彥三的回答,秀吉如自言自語一般道:「這樣可不行啊!」

  出了玄關,秀吉上了等待中的馬匹。使者們徒步走著。秀吉回頭對隨從說道:「給客人們也準備馬匹。」

  不一會兒,隨從們牽來三匹馬,在使者們的面前上了馬鞍。秀吉與三個使者騎馬並列行進,沿著正在修建中的大道往下去了。來到城下的十字路口,利家問道:「筑前,今天往哪一邊?」

  「與往常一樣,前往京都。」

  「那麼,我們得在這裡分別了。我們還要前往住所整理行裝。」

  「我得先去探望探望伊賀大人的病情。」

  秀吉出其不意的來訪,讓家臣富田左近將監慌了手腳,在房間休息的柴田勝豐也格外吃驚,急忙從病床上起身準備出來。

  秀吉來到房間內坐下,一再阻止他起身,要求勝豐躺下。

  「您的身體情況如何?」秀吉先問道,「您忍著這樣的病痛,不顧寒冷,從長浜來到這裡。這些舉動確實很不容易,您的一片真心沒有白費。正是看到您此番誠意,筑前也受到了很大的感動,話不多說便接受和解。」

  「非常感謝您。」勝豐感動地留下了眼淚。

  拒絕了昨晚的宴會,缺席今早的答謝,勝豐加入使者隊伍中前來,只不過是名義上的一員。對於這樣的人,秀吉的一番話尤其溫暖。並且,秀吉說到感受到他忍住病痛、作為使者前來的誠意,二話不說便回應和談之事,是一種將此次行動歸功於他的誠意之口吻。作為勝豐,感恩不盡,熱淚盈眶。

  另外,秀吉還關切地說:「這樣的身體,今天不能趕路。即便是在轎子中,冬日的寒風依然刺骨。在此地療養數日,病癒後再離開。藥膳和起居都讓人小心伺候。在此期間,我會一一吩咐京都表中的人,讓他們提前準備好湖上的上等船隻。」他如此勸說利家等三個使者。

  「承蒙您的好意,就這樣吧,筑前大人,那就拜託您了。」

  「沒問題。」

  於是秀吉以將前往京都的政治所為由,告知有忙碌的事,離開了病室。

  利家拉開隔扇,不破、金森跪叩在地,利家從中穿過,與此同時,後方傳出有人擊掌大笑的聲音。那是毫無忌憚極其自然的聲音。

  向來穩重的秀吉少有地吃了一驚,回頭看去,愣在那裡。

  後面能看到的只有病人勝豐,隔扇旁是跪地的金森五郎八長近和不破彥三,以及利家。他所看到的只是這些。

  在何處?是誰?為何笑?而且這笑聲明亮、毫無顧慮,可以說是令人稱快的聲音。

  「是什麼?」秀吉奇怪地問道。金森和不破都四處亂看。

  這時突然響起了歌聲:

  猿猴大人的屁股喲,

  是紅色的山茶花呀!

  想要摘卻摘不到噢,

  灌木叢中的花兒喲!

  猿猴大人一噴嚏呀,

  全部都散落一地噢!

  南邊帳子的下方,映出如小貓一般的影子,那影子在太陽下晃動。剛剛的笑聲和歌謠一定都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是你這小子。」利家立刻明白了。

  隨著輕輕的「啊」的一聲,影子跳到了院子裡。利家在院中將飛躍而來的小東西拿下。

  「是你這小子啊?」

  說著打了他兩三下。

  「痛!饒了我吧。」

  他尖叫著。在拳頭之下,這小鬼頭還在笑,仿佛在笑利家的拳腳讓他痒痒。

  「你做什麼呀,如此無禮!」利家用膝蓋和兩手把他夾住,如停止了呼吸一般,少年變得綿軟無力,一聲不響。

  「停下,停下,又左。」

  秀吉在一邊揮手極力阻止,一邊從他和服的短外罩的下擺處,拽下少年用的紅扇子,呈半打開狀。剛才少年在端送茶水和點心後,稍稍靠近他身後,這應該就是那一會兒的工夫乾的。

  「啊,還做了這種惡作劇,真是個無聊的小毛孩。」

  有所察覺後,想要解開卻怎麼也解不開。轉過身一看,恰好像猴子的尾巴在身後打轉。

  「能解開,能解開。」

  「饒命饒命,饒了我吧。」

  不破和金森表現出了歉意,立刻來到秀吉的身後幫他取下。然而看了紅色扇子的秀吉,自己也被逗樂,捧腹大笑起來。

  「又左,帶他過來。不要如此粗暴,這男孩是你的侍童嗎?」

  「真是個不可救藥的傢伙。」

  利家一把抓起他,帶到秀吉的面前。他不過是個孩子,一下哭了起來。雖是侍童,看起來也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

  「很有意思啊。」秀吉這樣說道,「不知他看到了什麼,會有這樣的言論,但看樣子一定有他很贊成的地方,然後就冒昧地說了出來。」

  「這很好,看樣子將來一定會有出息。又左衛門,這孩子,給我筑前吧。」

  大家都感到十分意外。利家這樣回答道:「他就是個會惡作劇的貓,就是給他飯吃,還想把他丟掉。不巧,不能送給別人。」利家未嘲笑秀吉的好事之舉。補充理由道,「其實這孩子是我兄長利久之子。頑劣至極,實不中用。若將他給予別家,雙親難以同意。」

  「原來是利久大人之子啊,難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幾歲了?」

  利家一邊鬆開那孩子的小手腕,一邊催促道:「怎麼不回答?大人問你幾歲了。」

  少年只是一個勁地嘻嘻笑,毫不客氣地盯著秀吉的臉看,打量這個酷似猿猴的小個子男人,一副作為朋友只是習慣他的模樣般的神情。在這天真無邪中透露著勇敢的眼神,秀吉有些相形見絀的意味。突然,他懷疑道:「這孩子是白痴嗎?」

  利家紅著臉,「喂,慶次!」他用嚴厲的眼神對他進行責備。

  叫作慶次的少年,立刻一口回答道:「十二。」

  說完,如小鳥兒一樣,他向院裡的樹叢中跑去,逃走了。利家嘖嘖有聲,再一次向秀吉道歉。

  「是我兄長的孩子,總是這樣不懂事。」

  說這話的利家,絲毫沒有嘆息之意。反而多少有幾分對這孩子的珍視之意。

  「哎呀,真是耽誤時間。又左,明春若天氣轉好,請一定再來都城,那時便可悠然地遊玩了。」

  「定會再來。」

  利家將秀吉送到門外,又說了一句:「等越國道路的雪一化便來。」

  「就此告別。等待雪化。」

  秀吉轉過頭,朝著身旁的利家笑了笑。利家也微笑著回應。

  前田利家、不破彥三、金森五郎八長近這三位使者,於同月十日回到北之莊,直接向柴田勝家復命,告知詳細。此次假裝和解之計進展得超乎預料的順利,勝家心中無限喜悅。

  「天寒地凍,各位使者長途跋涉,實在辛苦。我已心滿意足。」

  不久利家便離開越府,回到能登的居城。勝家偷偷召集心腹之人,私下密謀。「今冬暫已先騙過筑前,待明春雪化之時,一舉攻破宿敵。大雪之季,備好兵馬、軍糧以及其他裝備。爾等切不可疏忽。」

  另一方面,秀吉對周圍的大臣們以如此嘲諷的口吻說道:「想要算計我們的,除了他國子房、我國楠多聞兵衛外還並無他人。以我之見,柴田等人慾謀算於我實屬可笑。等著瞧吧,就如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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