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市·阿虎

2024-10-11 06:22:10 作者: [日]吉川英治

  寧子好久沒見到丈夫如此悠閒地待在家中了,此時的他才像是一家之主。十天前,藤吉郎從伊勢前線凱旋,返回了洲股城。回到城裡後,他既要忙著獎賞士兵,又要聽家臣們匯報公務,總之這個男人既不屬於妻子,也不屬於母親。

  這一天,藤吉郎終於被無窮無盡的瑣事弄得不耐煩了,他對家臣說道:「我就聽到這兒吧,那些小事不要來問我。一般公務去找彥右衛門,軍事上的事去問竹中半兵衛,家裡的事去找我弟弟小十郎。」

  隨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是一個不拘小節的城主,儘管被家臣們稱為「主公」,他卻不想用主公式的言行約束自己,就連睡覺也會把腳伸出被子外。

  此時,藤吉郎頭枕著胳膊並未睡著,似乎在閉著眼想心事。

  不一會兒,他又換成了平躺,霍地睜開眼掃視了一下院子。

  他原本想趁著空閒放鬆一下,卻發現自己竟然無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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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是一個索然無趣的人啊!」他不禁感慨道。

  「雖然這麼比較有些失禮,但主公信長和自己比起來的確是一個愛好廣泛、多才多藝的人。他不僅擅長短舞和鼓樂,還喜好和歌、茶道,如此看來我簡直就是一無所長呀!」

  想到這兒,藤吉郎才意識到自己除了打仗之外竟無任何興趣愛好。

  「這也不奇怪嘛!信長大人和我的成長環境完全不同,即便他也曾歷經磨難,但終究沒有我吃的苦多。」

  不知不覺間,他又想起了過去的種種艱辛。中村鄉親們的面孔,逐個在腦中浮現著,他想起了松下嘉兵衛,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身著破棉袍、獨自前行的自己。

  「這一切多虧了主公啊!」他突然坐起身子,再次為今天所擁有的一切而感謝信長,同時也下定決心要報答主公的知遇之恩。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回報這份天高地厚的恩情。

  想著想著,他又看著房檐一角的藍天發起呆來。忽然間,一絲雲霧般縹緲的思緒湧上了他的心頭,那個在伊勢戰場上出盡風頭的明智光秀占據了他的思緒。

  最近一段時間,藤吉郎經常想起光秀,因為他非常欽佩對方。

  「此人的確不同凡響啊!有此傑出之士,織田家會更加強大。」藤吉郎一直抱有這種想法。他雖然很佩服光秀的智慧,卻並不喜歡他的為人。就性格而言,主公信長與光秀倒十分相近,而自己和他的關係卻始終無法親近。

  「咦?一個人呀!」

  妻子寧子出現在房間裡。

  見丈夫若有所思,她小心翼翼地坐下來輕聲問道:「你在想心事嗎?」

  藤吉郎輕鬆地說道:「不,只是愣了會兒神。偶爾愣神也是一種休息嘛!」說著,他笑起來。

  「你平日太忙了,我們都很擔心你的身體。」

  「正因為忙,我才這麼健康喲!根本沒有時間生病嘛。」

  「母親希望你偶爾也抽時間去看看她。」

  「是啊。我只在回城那天拜望過母親,之後就沒去看過她。」

  「母親還說,身為武士的家人都難免受寂寞之苦。就連母子在一年中也難得幾天能朝夕相處,其餘時候只能眼巴巴等著兒子回來。」

  「……是嗎?」藤吉郎的語氣有些落寞。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啊!我估計,岐阜城很快就會有命令來,今天就陪在母親身邊吧。」

  「我還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寧子觀察著丈夫的表情,小心地說道。

  「前一陣,你老家中村的一個名叫阿悅的親戚,帶著孩子來找母親,並請求收留他們。」

  「中村的阿悅?」

  「是的。她說等你有空時會親自跟你說明原委,這幾天他們一直住在母親那裡,現在也等著見你呢!」

  「阿悅?奇怪……是何人啊?」藤吉郎歪著頭想了半天,也沒想起此人是誰。

  「總之,我去看一看。」於是,他和妻子一起向母親的房間走去。

  寧子進屋後,先向婆婆說道:「我把他帶來了。」

  這幾天,母親一直沒見到兒子,便想到讓寧子把他叫來。

  「哦,他已經來了嗎?」她身邊早已擺好褥墊,一直在等著兒子。

  藤吉郎坐在母親身邊,隨後開口道:「請您原諒!我從戰場回來後,一直忙於處理公務,連澡都沒洗上幾次。今天,我已將工作布置給他們了,一整天都會陪在您和寧子身邊。」

  「只有一天嗎?」母親開起兒子的玩笑來。

  「寧子呀,今晚就讓藤吉郎住在裡屋,不讓他回去。」

  寧子紅著臉說道:「兒媳遵命。只要沒有母親大人的許可,就不讓他返回主城。」

  藤吉郎聽母親如此說,便故意磕頭說道:「兒子不能在母親身邊侍候,已屬不孝;不能陪伴妻子,又屬無情。兒子實在羞愧不已啊!」

  「哈哈哈!」

  「哈哈哈!」

  見此情景,母親、妻子、侍女,就連陪坐的小十郎也不禁大笑起來。

  隨後,藤吉郎又說了很多笑話給母親聽,母親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她說道:「別再逗我了,你一個勁地講笑話,我肚子都笑疼了。」眾人見此情景,也很開心。

  就在這時,藤吉郎突然看到一個七歲大的男孩孤零零地坐在屋內的一角,他身邊還有一個寡婦模樣的婦人。

  「咦?」他的目光停留在這對母子身上。

  那婦人見藤吉郎注意到了自己,急忙紅著臉低下了頭。

  藤吉郎故意大聲向母親問道:「那不是數山的姨媽嗎?母親,之前她不是住在中村光明寺的山上嗎?」

  母親點頭說道:「原來你還記得呀!她正是你姨媽阿悅,後來嫁給了數山的加藤彈正。」

  「哦,原來真是數山的姨媽呀!她怎麼一個人躲在那兒,也太見外了。」

  說著,藤吉郎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過來!過來呀!」他顯得很親熱。

  可是,阿悅卻顯得更加卑怯,只是低著頭一動不動。這位寡婦衣著簡樸,有四十多歲,一直緊張地縮著身子。

  對藤吉郎而言,這個二十年未曾謀面的人正是母親的妹妹阿悅。當藤吉郎還被人們稱為日吉的時候,姨媽還很年輕,而且是個大美人。如今,在她瘦弱的面龐中還殘存著一些當年的姿色。

  後來,日吉去光明寺當小沙彌,姨媽便和數山的加藤彈正相戀了,不久二人就結為了夫婦。可是沒過多久,彈正在戰場上負了重傷,成了廢人。

  他和日吉的父親彌右衛門的命運是多麼相似啊!

  彈正死後,姨媽始終未再嫁。在日吉的心中,姨媽一直是那樣堅貞而美麗的。

  可是,日吉記憶中的姨媽對自己卻並不熱情。

  當時,日吉是村裡有名的淘氣包,他被寺院趕出來之後,又去了陶器店幫忙,可不久也被趕了出來。姨媽很為這個不長進的外甥感到丟臉,所以每當日吉去她家時,她都像對待貓狗一樣立刻將他趕走,以免讓丈夫見到他。

  說起貓,藤吉郎不禁又想起另一件事。

  當年,日吉被陶器店店主趕出來之後,就去數山投靠姨媽。當天,他餓著肚子竟連一碗剩飯都沒得到,可她家那隻貓卻在大快朵頤。日吉看著那隻貓,心裡羨慕不已,同時也感嘆自己連只貓都不如。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藤吉郎現在回想起來,既覺得恍如隔世,又覺得似乎就發生在眼前。

  無論怎樣,姨媽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即便她之前對自己有些冷淡,但藤吉郎心中不但沒有怨恨,還心存感激。

  藤吉郎目不轉睛地看著姨媽,眼眶不覺濕潤了。她是母親的親生妹妹,與母親是至親。母親平時最掛念的就是這個時運不濟的妹妹,不過她卻從未對自己提起。看來,母親對自己還是有所顧慮。

  「寧子。」

  「是。」

  「這位是我的姨媽,我小時候姨媽十分疼愛我。你怎麼能讓姨媽坐在那兒呢?快請他們過來坐!」

  「我勸了好幾次了,可他們就是不過來。還是你請他們過來坐吧!」

  「姨媽,請過來坐。你坐在那兒,我也沒法跟您打招呼呀!無論何時何地,血緣都是不會變的。您不要這麼客氣,快過來!過來吧!」

  阿悅終於往前蹭了幾步。

  「好久不見啊!」她雙手伏地,第一次抬起臉端詳藤吉郎,藤吉郎也看著她。

  「聽說您來這兒已有四五天了。」

  「是的……」

  「我公務太忙,也不知道您來了,要不早就來看您了。」

  「我們落到這般田地,怎敢麻煩大人來探望。」

  「哪裡哪裡,我們一直盼著您來呢,您的變化可不小哇!」

  「大人您的變化才真是大呢!我做夢都沒想到,真為您感到高興呀!」

  「姨媽,您今年多大歲數了?」

  「已經四十三歲了。」

  「還很年輕嘛!好日子就在眼前了。我記得,您丈夫加藤彈正在我幼年時曾在戰場上受了重傷,之後就一直臥病在床。後來,他身體康復了嗎?」

  「有一段時間,他恢復得還不錯,生活也能自理。可在四五年前,就是這孩子剛出生不久,他就因舊病而亡故了。」

  「原來如此,我也聽別人說起過此事,可我久未還鄉,也沒機會親自登門慰問。那麼,這孩子就是彈正大人的兒子吧?」

  「是的。如今這孩子也成了沒有父親的孤兒。」

  「多好的孩子呀!」

  「他很淘氣的。」

  「就像我小時候一樣,那時的我可真讓人頭疼啊!今年幾歲?」

  聽到藤吉郎問話,阿悅忙讓身邊呆坐的兒子給藤吉郎行禮,並對他說:「大人問你話呢,快回答呀!」

  「嗯,回答什麼呀?」

  這孩子的長相非常奇特,皮膚黝黑,毛髮赤紅,簡直如同雷神之子。他一會兒看看金光燦燦的楣窗,一會兒又望望侍女們華麗的衣衫和榻榻米那講究的鑲邊。當母親讓他給藤吉郎施禮時,他便把臉偎在母親肩頭撒起嬌來。

  「真沒出息!」阿悅瞪了兒子一眼。

  「你要面向大人,雙手伏地來答話。大人問你今年多大了?」

  於是,這孩子看向藤吉郎,一邊微笑著一邊說:「我七歲了。」

  「哦,七歲了。」藤吉郎也笑起來,他仿佛看到了從前那個頑劣不堪的自己。

  「你叫什麼名字?」

  「虎之助。」

  「噢。這名字真有氣勢呀!」

  這時,虎之助突然站起身,他仿佛發現了什麼東西,想要去院子那邊。「坐下!」阿悅呵斥了一聲。

  「其實,我千里迢迢從中村趕到這裡,是想請求大人把這孩子留在身邊聽用。因為他父親彈正就是一名武士,所以我也想讓這孩子成為武士,這樣也對得起我死去的丈夫。」

  阿悅一隻手緊緊抱著孩子,她的眼淚打濕了榻榻米。

  藤吉郎一邊聽一邊點頭,當阿悅說完後,他開口道:「可以,就把他留在我身邊吧!只要他有此志向,我一定把他培養成一名出色的武士。虎之助,過來!」藤吉郎招手讓孩子過去。

  「是。」

  等候已久的虎之助來到藤吉郎面前,並施了大禮。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母親,重新雙手伏地。想必阿悅之前曾教過他面見大人時要如此行禮。看到兒子雙手伏地的樣子,阿悅既憐愛又擔心。「看來這孩子還挺不好管教啊!」藤吉郎嘀咕了一句,旁邊的寧子和母親也不禁露出笑容。

  「虎之助。」

  「是。」

  「再往前來些。」

  「是。」

  「你想當武士嗎?」

  「想。」

  「武士為完成任務,常要拼上性命,有時生死只在頃刻間,你不怕嗎?」

  「不怕。」

  「你的父親加藤彈正就是一名武士。你也要成為一名了不起的武士,好讓母親放心喲!」

  「……」

  虎之助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突然意識到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自己,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阿悅一時間淚流滿面,那是欣喜的淚水。藤吉郎看了一眼左右,命令道:「誰去找一下侍童長堀尾茂助,讓他把市松帶過來!」

  同時,藤吉郎又說道:「給虎之助拿些點心來。」

  於是,寧子拿來了點心。開始虎之助只是盯著點心看,最後終於忍不住拿起一塊大口吃起來。母親阿悅見此情景,不禁紅著臉呵斥道:「虎之助,你怎麼這麼沒規矩!」

  寧子和母親急忙說道:「不用管那孩子,你就待在這兒吧!」於是,阿悅只得遠遠看著兒子。這時,堀尾茂助從東側廊檐走進客廳並站在遠處待命,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三四歲的侍童。

  「聽說大人找我。」

  茂助伏身施禮,身後的侍童也學著他的樣子,笨拙地施著禮。

  儘管這侍童比虎之助年長几歲,身體也要魁梧一些,但臉上仍流露出一種鄉下人的土氣。他面色黝黑,臉上殘存著一些天花痘印,兩個鼻孔大如壺嘴,怎麼看都是一副笨手笨腳的模樣。

  「市松,你有夥伴了。以後你就和虎之助一起聽差吧!」

  聽到藤吉郎的話,市松有些靦腆,只有眼睛在滴溜亂轉。此時的侍童隊已有十多個孩子了,身為隊長的堀尾茂助小聲對市松說:「你應該走到大人面前,然後坐到那孩子身邊。」

  於是,市松坐到了虎之助身邊,斜眼打量著這個跟自己差不多的鄉下孩子。

  「姨媽,你知道這小鬼是誰嗎?他就是我在二寺借宿時遇到的那個木桶匠新左衛門的兒子,名叫市松。」

  「哦!」

  阿悅看著市松,顯得非常驚訝。

  「這孩子就是新左衛門的兒子呀!當年丈夫去世時,他曾帶著兒子來數山看望我們……不知不覺,這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去年我多方查詢才找到他,這孩子也非常與眾不同。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很靦腆、很老實。」藤吉郎一笑,寧子和母親也跟著笑起來。只見兩個鄉下孩子表情嚴肅,斜著眼互相打量著。市松的父親也曾是名武士,生於信濃的福島。

  後來,新左衛門搬到了尾州二寺,以做木桶為生。他覺得還是當個小生意人更舒心。於是,他不再抱有任何奢望,每天只是用錘子在木桶底上敲敲打打。市松從小脾氣就很暴躁,新左衛門很難管束這個兒子,便經常想:要是能找個熟人把他送走就好了,哪怕給人家打掃馬廄、廚房,只要對方是個正經武士家就行啊!

  今年正月,剛滿十四歲的市松在蟹江川的一條小河旁竟砍死了一個僕役長。

  事情是這樣的。

  在河邊,一名喝醉的足輕正倚著石橋睡覺,只顧著玩鬧的市松經過此處時不小心踩到了足輕的腳。

  足輕跳起來大罵:「你這小渾蛋!」同時還抓住市松,一頓猛踢猛踹。市松抱著腦袋,任那足輕捶打。不一會兒,足輕打累了,狼狽不堪的市松一溜煙兒跑回家,一眼就看到了父親做活時使用的厚刃刀,他拿起刀就走出家門。因為是正月,作坊里根本沒人,周圍鄰居也沒察覺此事。滿臉殺氣的市松返回橋邊,卻發現足輕已不在那兒了。

  於是,市松四處尋找,終於在村裡的一家酒館裡找到了那名足輕。「你這渾蛋!」他從後邊猛衝過去,一刀就砍在了那足輕的小腿上。

  足輕疼得大叫一聲,拖著傷腿就往外跑。

  「你等著!」

  市松砍完人後,一邊逃跑一邊大聲罵著:「笨蛋!醜八怪!軟骨頭!」

  足輕火冒三丈,抬腳去追那個小鬼,可是由於小腿有傷,沒跑幾步就跌倒了。市松見狀又跑回來喊道:「還記得我嗎?知道我是誰嗎?」同時又用刀砍了那足輕好幾下,現場頓時血流成河。

  這次,市松可闖了大禍。一名聲稱是足輕主人的武士,多次來到制桶作坊找新左衛門理論。武士要求新左衛門交出兒子,可新左衛門夫婦知道,一旦交出兒子,兒子就死定了。於是,他們多方求人去說情。

  最終,武士同意以出家為條件饒市松一命,可是市松卻哭著說:「要是去當和尚,還不如去死呢!」

  無論新左衛門夫妻怎樣哄勸,市松就是不去。此時,有人建議新左衛門可以去求一求蜂須賀村的彥右衛門。

  雖然他最近很少與蜂須賀家往來了,但之前他經常會去那裡做活。於是,新左衛門帶上市松,去拜訪彥右衛門。然而,彥右衛門一家已搬到了洲股城,因此新左衛門又帶著兒子來到了洲股城。

  其實,藤吉郎的親生父親彌右衛門與新左衛門原有些親屬關係。當父子二人趕到洲股城後,彥右衛門向主公通稟了此事,並將他們引見給藤吉郎。

  藤吉郎說道:「先把市松留在廚房吧!如果他夠機靈,再讓茂助教他怎樣當一個侍童。」隨後,就讓新左衛門回去了。不久,這個制桶匠的兒子又將姓氏改為了先祖的舊姓——福島,從此他便被人稱為福島市松。

  此時,市松和虎之助並肩而坐,藤吉郎對他們說道:「你們要好好相處。」

  「是。」

  「阿市,你是哥哥喲!」

  「是。」

  「所以,你必須好好照顧新來的阿虎喲!」

  「是。」

  「那麼,你們先下去吧!」

  隨後,藤吉郎又對堀尾茂助吩咐道:「阿虎年齡還很小,就先把他放到你們隊裡吧,你要好好教導他。」

  當時的人們稱呼未成年的小童時,習慣像稱呼女子一樣在名字的第一個字前加一個「阿」字。所以藤吉郎稱市松為「阿市」,稱虎之助為「阿虎」。

  阿市和阿虎向主公行過禮之後,就跟著茂助退了出去。

  阿悅目送著兒子虎之助的背影,不覺又流下淚來。

  「他不是那種讓父母擔心的孩子。姨媽,您放心,他很快就會和大家混熟的。」隨後,藤吉郎又讓寧子收拾出一間空房給阿悅居住,並叮囑阿悅不要見外。阿悅十分感激藤吉郎,伏身叩拜道:「您的恩情,我永世難忘!」

  其實,藤吉郎不單對姨媽如此,任何來投奔他的親戚,他都一視同仁。他就像容納百川的大海一樣,既接受清流又接受了污物。

  一個月後,阿虎終於原形畢露了,他不但沒和大家打成一片,還成了洲股城內的「第一搗蛋鬼」。他爬樹上房、欺負其他小孩、搞出種種惡作劇,簡直無所不為,而且每次逃跑得還非常快。

  阿虎來了之後,阿市的風頭全被他搶走了,於是阿市對他也充滿敵意。

  「喂!阿虎。」

  「幹什麼?」

  「你過來一下。」

  「去哪兒?」

  「你就過來吧!你雖然個子不大,倒挺能折騰嘛!」

  說著,阿市把阿虎拽到了一個沒人的內院裡,舉起拳頭就朝阿虎的腦袋打了一拳。

  「阿虎!喂!」

  「……」

  「看到我的拳頭沒有?」

  「……」

  阿虎一邊仰頭看著阿市的拳頭,一邊說:「看不見!」

  「什麼?你說看不見?」

  於是,阿市用拳頭上的骨節對準阿虎的腦袋使勁按下去,阿虎疼得直皺眉。

  「怎麼樣?如果看不見,就記住這滋味吧!我只要輕輕一用力,就夠你喝一壺的!你這小鬼明明是新來的,卻如此橫行霸道。如果你再敢找茬,我就好好教訓你一頓!」

  「……」

  「你想嘗嘗嗎?」

  阿虎一邊皺眉,一邊搖了搖頭。

  「今後聽不聽我的話?」

  「聽。」

  「敢不敢和我對著幹了?」

  「不敢了。」

  「今天我就放過你了,如果下次你再惹事,我就把你扔出牆外。」

  說完,阿市就耀武揚威地走了。阿虎像是被他嚇著了,悄悄地跟在阿市後面。隨後,他用指頭摳出一大塊鼻屎,朝著阿市的後脖頸彈去,然後捂著嘴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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