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海變
2024-10-11 06:20:11
作者: [日]吉川英治
距離鳴海大概八九里遠的地方,載著右近的馬跑得飛快。
幸好是晚上,若是白天的話,隨著快馬的奔馳,滴落在路上的血會很引人注目。
右近的傷口非常深,不過還沒有傷到要害。右近則只一味地擔心著,「一定要趕到鳴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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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馬的腳步快還是自己的生命終結得快,他只管抓緊了鬃毛,讓馬飛奔。
在清洲城內意外地被前田犬千代砍殺時,犬千代怒罵一聲「奸賊!」朝自己撲過來的景象依舊曆歷在目。那聲「奸賊」就如同鋼釘一般定在了自己的腦子深處。
在拂著身側迅速飄蕩而過的風中,右近心煩意亂,反覆地思量著:「是暴露了嗎?」
「犬千代怎麼會知道?」
這對於鳴海城來說可是大事,關乎著父親、一族的沉浮。右近越來越煩亂,狼狽之中血也愈流愈多。
鳴海城是繞清洲的衛星之一,是織田家的護防城。他的父親山淵左馬介義遠是信長的一名家臣,主要負責著這座城。
左馬介在織田諸將之中屬於舊臣。
但他這個人只對眼前的事比較敏感,缺乏長遠眼光。
在先君信秀逝世後,信長十六七歲時,世人最不看好信長的時候,也就是信長逆境時期,左馬介早早地就對信長失去了信心,向正處於勢頭上的今川義元暗暗獻媚,締結了軍事上的盟約。
鳴海守變節。聽說了這件事後,信長曾兩度攻打鳴海未果。
鳴海是不會輕易陷落的,因為有大國今川家為後援。武器、兵力、經濟上的強大就更不用說了。
攻來打去,最終消耗最大的還是信長的力量。就如同為了自己的手足,削弱了自己整體的力量一般。
信長便暫且不再去理會。數年間,只放叛賊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存。
左馬介也因此受到了今川家的懷疑。鳴海處在了尷尬境地上。
被大國懷疑,也就意味著自身的好景不長了。左馬介又厚著臉皮向清洲的信長道歉,說是自己太過魯莽不端,希望得到原諒,能夠獲得復歸。
信長只說了短短兩句話,原諒了他。
「——怎麼樣,新不如舊好。明白了就好,忠實做好分內之事吧。」
自那以後,山淵父子的奉公狀態令人讚嘆,再也沒見有過什麼可疑的舉動。
可是,有兩個人看出了深藏的蹊蹺。
常伴在信長身旁的小姓前田犬千代和雖不常伴在信長身側、卻經常行走於城內的藤吉郎。
右近平日裡也在潛意識之中對他們二人多有留意,偏巧他在被藤吉郎奪去了土木工程奉行一職的第二天,又被犬千代砍傷了。
「敗露了嗎?」
在對事情是否已經敗露的心虛揣測中和對自身所負重傷的恐慌中,右近從城內逃了出去。
等他看到鳴海城城門時,天已經亮了。
「到了!」
右近終於鬆了一口氣,伏著馬背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被城門的守衛們團團圍住,緊急救護著。守衛們見右近醒了。
「甦醒了!」
「哦,這樣的話……」人們都舒展了愁容。
城內左馬介的兩三名近侍此時也慌慌張張地趕了過來。
「幼主在哪裡?」
「怎麼樣了?」
家臣們自不用說,最驚愕的要屬他的父親左馬介。遠遠見到在守衛們的攙扶下,踉蹌來到主城堡庭院的右近,左馬介飛奔了過去,「傷得重不重?」聲音充盈著抑制不住的父愛。
「父親……」
見到了父親,右近又癱坐在了地上,在父親的關愛中,再次昏睡了過去。
「快,抬到裡面,抬到裡面!」
左馬介吩咐著,也緊跟著進了室內,臉上充滿了悔色。
原本讓右近去清洲城出仕,左馬介就一千萬個不放心。因為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歸附織田家,沒打算心甘情願地臣服。
最近右近被任命擔任城牆的施工奉行後,左馬介認為多年等待的時機終於到了。他迅速遣秘使到駿府的今川家密告:「要討伐織田家,將尾張一帶盡收權下,可趁現在。若今川家出奇兵五千從東部國境直攻清洲的話,自己將舉鳴海精兵從熱田口攻入。同時犬子會在清洲城內攪起內亂,裡應外合,助外部一臂之力。」他催促今川義元當機立斷。
可是,今川家並沒有馬上採取什麼行動。再怎麼說山淵父子是織田家的老臣,他們唯恐其中有詐。
第一次和第二次派出的密使都杳無音信,左馬介前天又第三次派密使前往駿府,使其催促:「時不待我!」
恰在這樣的關頭上,右近被砍一個人逃回來了。而且並不是因為私事被傷,恐怕是陰謀敗露了。左馬介驚慌失措,趕緊聚齊一族進行商議並在倉促中有了決議:「既然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不管駿河那邊出不出兵,都只能整頓軍備,預防織田信長的來襲。這期間,若是今川家得知了鳴海之變,起兵來助,一舉拿下織田家也並非不可能。」
信長從昨日起便沉默寡言。
了解信長心情的近侍們誰都不提犬千代的事情。
可信長依舊久久不能釋懷,沒人時他會自語:
「陣營中的自相殘殺和城內的同室操戈,必當嚴懲,這是死規矩啊。真是可惜了犬千代,總是這麼暴躁,這已經是第二次砍殺家臣了。再怎麼寬大,這次也無法原諒他了。為了他,也不能再姑息他了……」
到了夜晚,信長又忍不住向值夜的老臣吐露道:「犬千代這傢伙,被革職後,去了哪裡呢?讓他離開,對他也是一種反省和救贖……這之後會吃些苦吧。」
是夜,藤吉郎那邊的城牆施工工程則到了第三晚,天明前若是竣不了工,就算信長再不忍,也得再嚴懲一名身邊喜愛的侍從了。
「那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人,在人前誇下海口。」
信長暗自後悔,後悔不該讓藤吉郎接下工程。犬千代也好,藤吉郎也好,在侍從中地位不高,人也年輕,可信長知道,他們是在父親信秀那代起便侍奉的重臣中也難得一見的人才。不,不只在織田家中,是世間都珍有的男人,信長為自己有這樣的家臣而自豪。
「……真是大損失!」
這兩件事使得信長很憂鬱。不過他並沒有讓老臣、年輕的近侍們了解到自己所有的心事。
他早早地進了織帳內。躺下不久,煩悶之中只聽一聲:「主公,」臥房門口出現一位重臣的身影,「出事了!熱海口那邊快馬來報,鳴海的山淵父子叛變了,現在已經做好森嚴的防衛了!」
「鳴海……?」
信長穿著白絹睡衣出了織帳,來到偏房中坐下。
「玄蕃嗎?」
「是。」
「進來。」
轉過長廊,佐久間玄蕃進入偏房,在門口處跪拜而下。
信長扇著團扇。夜晚時分已經能感受到新秋的冷氣了,可在小樹林頗多的城內依舊很多蚊子。
「……也沒什麼奇怪的。」
信長頓了頓,接受著這個事實,終於說道:「山淵父子的謀反,就像治好了的腫塊,又發作化膿了一般。就讓那膿自然地破口而出吧。」
「我們要攻過去嗎?」
「不用。」
「也無須嚴陣以待嗎?」
「這些都算不得膏藥。哈哈哈哈,即使他們做了什麼動作,量他們也不敢來襲清洲。左馬介只是因為右近的事情慌了神,打算臨時掙扎一下,預防不測而已。」
很快,信長就再次躺下休息了,早晨醒得比平日裡要早。
也可能他根本就沒睡好,只等著天明了。對於他來講,鳴海之變遠不如藤吉郎的性命更讓他掛心。起床後,信長趕緊在近侍的陪伴下,親自來到施工地實地檢查。
清晨的太陽升起來了。直到昨晚為止,三天來一直處於戰場狀態下的這片區域已被清掃乾淨,地上的掃帚痕還清晰可見。木材也好,石塊也好,泥土也好,哪怕是木屑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散落。確切來講,在今早天明的同時,這裡已經算不得施工地了。
信長頗感意外。
他很少對什麼事情感覺到意外——即使偶爾有這種情況,一般也不表現在臉上。當看到在三日如此短的時間內不僅施工全部結束了,還可能出於對自己要來驗收的考慮,將剩餘的木材、石頭、垃圾都運出了城,將一切打掃得乾乾淨淨時,信長頓時心情大快,從這極好的心情中流溢出的訝然,溢於言表,「居然做到了。看那猴子做的!」
信長扭頭望向隨從高興地說著,仿佛在說自己的功名一般,旋即信長又命令道:「他在哪裡,怎麼這會兒這裡誰都不在,叫藤吉郎過來。」
近侍剛要動身,突然望見城正面的唐橋那裡,藤吉郎正小跑著過橋向這邊趕來。
「那邊,木下君過來了。」
天明時,被搬到城前的腳手架,剩餘的木材、石頭,還有工具、草蓆等都暫時被堆放到了護城河旁。三日三夜一覺沒睡,通宵達旦地工作的工匠、小工們此時都像被掃到一起的毛蟲一般在堆放雜物的小山旁睡得天昏地暗。就連領頭師傅們都背著束衣服的繩帶,伸展著滿是泥巴的手腳呼呼大睡著,看來他們也是拼盡全力加入了勞動。
信長遠遠望到這番光景,又發現了一點以前沒有注意到的——藤吉郎身上所具有的才幹,「猴子很會用人。」信長暗自驚嘆。
「連粗俗的日用工,都能為他拼命效力。若是讓他操練士兵的話,也會取得不錯的效果吧。帶上個一兩百人去打仗應該是沒問題的。」
信長突然想起《吳子兵法》中的一章:「若要勝戰,當使士兵甘心死戰。」
信長開始思量起自己有沒有這樣的能力。這樣的能力與戰略、戰術和權力無關。
「您起得真早啊。城壁已經修建好了。」藤吉郎的聲音傳來,他已經雙手伏地拜在信長面前了。
「猴子啊!」信長忍不住笑出來。
只見藤吉郎由於三日三夜沒有休息,臉已經乾澀得如同粗抹的牆一般了,眼睛也是紅紅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巴。
因為自己笑得過於突兀,信長趕緊嚴肅道:「做得不錯!一定很疲勞吧,你可以足足睡上一天了。」
「謝謝!」
藤吉郎感到很光榮。
在這個國家一天都無法放鬆的時代,信長關照地讓他「足足睡上一天」。這對於藤吉郎來說就是最大的獎賞了。因為太過高興,他那睡眠不足的臉上不知不覺中染上了淚水。
不過,滿足歸滿足,他似乎還有一些難以說出口的話要講:「嗯……那個……還想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他摸著面頰,扭扭捏捏地說道。
「什麼?」
「是褒獎。」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近侍們都一驚。信長的心情會不會因此被破壞呢?他們為藤吉郎的莽撞惋惜起來。
「想要什麼?」
「想要一些錢。」
「要很多嗎?」
「只一點就夠了。」
「是你需要嗎?」
「不,」藤吉郎指向城外護城河旁,「這工程不是靠我一個人,我想報答一下那些已經筋疲力盡、倒地休息的工匠,所以想要一些錢。」
「和財務奉行說一下,領多少都行。也該讓你高興高興了,你現在的俸祿是多少?」
「三十貫。」
「就這麼些嗎?」
「這些已經足夠了。」
「再增加一些。俸祿百貫,調動到長槍組,給你足輕三十名。」
「……」
藤吉郎只顧得面朝大地默默行禮了。
不管是炭柴奉行,還是土木奉行,一般來講,都已經是地位較高的世襲之士才能接手的工作了,可是藤吉郎並沒有因此而得意。加入弓組、步槍組之類的,成為活躍在戰爭前線的人才是他多年來的願望。
率領足輕三十名的話,只能說是部將中最下級的小隊首領。可是比起在馬廄、廚房工作,他要高興得多。
借著這份高興勁兒,藤吉郎行了數個禮後,不管不顧地打開了話匣子:「在這次施工過程中,我也在不斷地想,清洲城的水利看起來不大好。若是被包圍的話,飲用水便會匱乏,護城河那兒又很容易乾涸。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我們就只能突圍而出。若野戰對我們很不利的話……」
信長假裝沒有在聽,望向了一旁。可藤吉郎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在下愚見,覺得小牧山的水利、攻防方面要勝過清洲很多。不如就從清洲移往小牧山……」
信長終於瞪著眼睛呵斥道:「猴子,適可而止吧!少得意忘形,多嘴多舌。趕緊回去睡覺!」
「……是。」
藤吉郎縮緊脖子。受到教訓了,他想,順利的時候最容易失敗。在對方心情好的時候,最容易糊裡糊塗地招致責罵。
「……太不成熟了、不成熟。就因為一份這樣的工作就忘乎所以,信口招致責罵……自己做事真是太不成熟了。」
當天午後,給工匠等參與施工的人都分配了獎賞後,藤吉郎並沒有睡覺,他獨自一人左看看右看看地來到了城下的街上,心中描繪著很久未見的寧子的樣子。
「最近她怎麼樣了?」
在想寧子的同時,藤吉郎不住地掛念那位將寧子讓給自己、離開了清洲的純情的朋友。
不用說,是犬千代。在織田家任職以來,他真心認可的交心朋友只有前田犬千代一人。
「他去過寧子家了吧。離開主家,前往國外後就不知何時能夠再見了。他一定會去寧子家,對她說些什麼吧。」
說實話,現在比起戀情,比起食物,藤吉郎更忍不住想睡覺。三日三夜都沒怎麼睡。可一想起犬千代的義氣、忠心和節義,自己就無法安閒貪睡。
「真是個令人惋惜的男人!」
男人懂得男人。怎麼信長就沒看出犬千代的真正價值。右近的反意,犬千代和自己都多少有些察覺。他不明白信長怎麼就沒感覺出來。為什麼懲罰砍殺右近的犬千代,藤吉郎有些不滿。
「啊,可能是事關主公威嚴的責罰。說不定被放逐的還有主公的愛。顯示小聰明的我剛剛也被主公當頭一棒。在家臣們都在的場合,訴說清洲城水利的不便,獻策移往小牧山之類,確實是我做得不好。」
藤吉郎邊想著這些心事,邊走在大街上。雖然看起來精神頭還有,可原本就睡眠不足,再加上秋日的陽光炫目,他總有種腳底不穩的感覺。
「……呀!」
看到前方出現淺野又右衛門長勝的宅子,他頓時睡意全無,笑意掛上嘴角,加快了腳步。到了近旁,他「寧子,寧子!」大聲地叫了起來。
這片是弓組的住宅地,雖不是宏偉的宅邸,可間間帶有前庭的柴垣小房看起來雅致舒適。原本藤吉郎就是大嗓門,此時他意外地發現久違的心上人就在自家門前,一激動就真情流露,揮著手,嗓門就更大了,附近人家都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啊?」
在門前的寧子也嚇了一跳,轉過白皙的臉龐。
他們的戀情還處於秘密階段,還沒有公開。
他這麼大聲一叫,附近都聽到了,各家窗明几淨的,自己的家人又在裡屋,原本在門前仰望著秋季的天空出神的寧子羞得有些無地自容,紅著臉躲進屋內了。
藤吉郎的聲音依舊沒低下去多少,
「呀,寧子,是我,藤吉郎!」
說著,他跑到房門口:
「好久不見,最近諸多公務……抱歉。」
寧子半躲在門中,因為已經前來打招呼了,沒辦法,只好低下頭,嫻靜地答道:「見你總是這麼好,比什麼都強。」
「你父親在嗎?」
「不在,他剛好出門。」
寧子並沒有邀請他進門,自己悄悄向門外走了些。
「又右衛門大人不在啊……」藤吉郎很快意識到自己給她帶來了煩擾,「那麼,就告辭了。」
寧子像是正是這麼期待著一般,默默點點頭。
「今天我來,也沒別的事,就是今早,犬千代他沒來找你嗎?」
「沒有。」
寧子搖搖頭,臉上再次泛起紅暈。
「來了吧。」
「沒有見到他。」
「……是嗎?」
遙望著一隻從眼前飛開的紅蜻蜓,藤吉郎沉思了片刻:「他沒有到貴府來嗎?」
藤吉郎再次問了一句,只見寧子含著淚低下了頭。
「他受到斥責,離開了。聽說了嗎?」
「……是的。」
「是從你父親那裡聽說的嗎?」
「不是。」
「那從誰那兒聽說的?我和他是刎頸之交,你不用有所顧忌。他是來這兒了吧?」
「沒有。我是剛剛才知道的。我收到他的一封信。」
「信?」
「是的。」
「是讓信使送來的嗎?」
「不知道。有人往我屋前的院子裡扔了一塊小石塊,我出來發現上面綁著一封信……是犬千代大人的。」
說著,寧子哽咽起來,她趕緊用雙袖捂住臉,啜泣著背過身去。
一直以來只以為她是聰明的才女,少女終究是少女。藤吉郎覺得面前的她愈加美好。
「我可以看看他的信嗎。還是,不方便給旁人看呢?」
寧子掩著面,順從地從衣襟里抽出信,遞給了藤吉郎。
藤吉郎趕緊展開信紙。
正是犬千代的筆跡。文意雖簡單,卻讀得出裡面包含了千言萬語。
出於非私人原因,不得已,我斬殺了人,今天就要離開恩土了,也要捨棄下曾經對你的這份炙熱的愛戀了。將你交付給勝過我的木下君,他是你最好的歸宿。我們已經做好男人間的約定,他會照顧好你的。
也請將這封信呈給又右衛門大人,希望他早日定下心意。不知是否有緣再見,就暫書到這裡。
寧子啟
信上有多處淚水浸過的痕跡。不知是寧子的淚,還是犬千代的淚。藤吉郎讀著這封信也忍不住簌簌落下淚來。
是不是快了,是不是快了?
鳴海做好了備戰準備,觀望著清洲的動靜。可是都已經逼近年關了,也不見信長有什麼要來進攻的樣子。
「咦?」
身為城將的山淵父子整日惶惶不安。
他們背叛了信長,現在又被駿府的今川家認為:「所謂內應,不過是沒影兒的偽裝。」
不管他們怎麼辨明,都無法取得今川家的信任了。
鳴海城這下孤立無援了。
在這樣的節骨眼上,又有謠言說:「笠寺的城主戶部新左衛門與信長內通,將於近期從後部襲擊鳴海。」
笠寺城是尾張的一患,今川的護防城之一。
不管是出於今川的命令,還是與信長內通了,這樣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謠言一日比一日傳得更盛。山淵父子一族及家臣們都慌了神。
「不如攻其不意,拿下笠寺。不也就是一個護防城嗎?」
小心謹慎的山淵父子最終也決定先發制人,夜半時分他們開始整兵備馬,一早便向笠寺進發了。
卻說笠寺那邊也從前段時間起流傳著相同的謠言,也同樣緊張地做了備戰準備,嚴陣以待。
城門火焰沖天,町屋被燒毀。
兩伙疑心生暗鬼的兵部交接,自然是一場浴血激戰。
笠寺防守崩潰。城主戶部新左衛門等不及駿府的援兵,在居城死戰,最終亡於戰火之中。
「勝利啦!」
「讓我們唱起凱歌!」
剩下的鳴海士兵們擁進已經成為一片焦土的笠寺城內,登上斷壁殘垣,揮舞著刀、長槍、步槍等武器,一齊高聲歡呼著。
這時,有慘烈的騎馬武者和徒士三三兩兩地逃竄而來。
「怎麼了?」
左馬介大吃一驚,問道。
「信長那廝的兵真是太快了。不知他是怎麼收到消息的,突然帶了一千餘兵乘虛殺來,打得我們措手不及。」
逃來的人氣喘吁吁地報告著。
鳴海城不僅已被占領,連身體剛剛復原的右近都被雜兵捉住殺害了。
剛剛還高唱凱歌的左馬介黯然神傷。自己攻下的這座笠寺城不過已是處處殘跡、民眾盡失的荒城了。
「天命!」
左馬介大叫一聲自盡而亡。只是這最後一句「天命」實在是奇怪,他的末路是他親手造成的,是人命。
信長在一日之間平定了鳴海和笠寺。
完成了清洲的城壁施工工程後不久,便不見了蹤影的藤吉郎,隨著鳴海、笠寺被收歸尾張,又悄悄地回來了。
「是不是貴公你向兩方散布謠言、實施的反間計啊?」
每當被這樣問時,藤吉郎只是若無其事地搖搖頭: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