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西王母使者
2024-10-11 05:25:01
作者: 吳晗
從《山海經》「有三青鳥為西王母取食」的記載,又衍成若干西王母使者的故事,由於原文「三青鳥」的限定,所以這一些故事中的使者也總離不了「鳥」。
三青鳥在司馬相如《大人賦》中擰成三足烏:
吾今日乃睹西王母,皬然白髮戴勝而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
《漢武故事》把她作個別的描寫:
七月七日上於承華殿齋正中,忽有一青鳥從西方來集殿前,上問東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來也。」有頃,王母至,有二青鳥如烏挾侍王母。
所以說「如烏」是因為司馬相如先說成三足烏,又不敢撇去《山海經》的根據,只好取折衷辦法,兩面俱到,說成「二青鳥如烏」了。《續齊諧記》把使者搖身一變,成為黃雀,反正顏色雖改,到底還離不了「鳥」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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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農楊寶性慈愛,年九歲至華陰山,見一黃雀為鴟梟所博逐樹下,傷瘢甚多,宛轉後為螻蟻所困,寶懷之以歸,置諸樑上,夜聞啼聲甚切,親自照視,為蚊所齒,乃移置巾箱中,啖以黃花,逮十餘日毛羽成,飛翔朝去暮來,宿巾箱中,如此積年,忽與群雀俱來,哀鳴繞堂,數日乃去。
是夕,寶乃更讀書,有夢黃衣童子曰:「我王母使者,昔使蓬萊,為鴟梟所博,蒙君之仁愛見救,今當受賜南海。」別以四白玉環與之曰:「令君子孫潔白,且從登三公,如此環矣。」
寶之孝大聞天下,名位日隆。子震,震生秉,秉生彪,四世名公。及震葬時,有大鳥降,人皆謂真孝報也。
《漢武帝內傳》又把她人格化:
四月戊辰,帝閒居承華殿,東方朔、董仲舒在側,忽見一女子著青衣,美麗非常,帝愕然問之,女對曰:「我墉宮玉女王子登也,乃為王母所使,從崑崙山來。」……言訖,玉女忽不知所往。
帝問東方朔此何人?朔曰:是西王母紫蘭宮玉女,常傳使命,往來扶桑。出入靈州、交關、常陽,傳言元都阿母,昔出配北燭仙人,近又召還,使領命祿,真靈宮也。(《說郛》本)
這一故事也極為晉唐詞人所愛好,常被引用在他們的作品中,陶潛《讀山海經》:
翩翩三青鳥,毛色奇可憐。朝為王母使,暮歸三危山。我欲因此鳥,具向王母言,在世無所須,唯酒與長年。
李賀《錦囊集外》:
崑崙使者無消息,茂陵煙樹生愁色。金盤玉露自淋漓,元氣茫茫收不得。麒麟背上石紋裂,虬龍鱗下紅肢折。何處偏傷萬國心,中天夜入高明月。
李白《寓言》:
遙裔雙?鳳,婉孌三青禽。往還瑤台里,鳴舞玉山岑。以歡秦娥意,復得王母心。驅驅精衛鳥,銜木空哀吟。
甚至在視為正經大事的對策文中也習用這一典故,駱賓王《對策文》:
玉壘變萇弘之血,金闕化浮丘之靈,固能目睹桑田,來作西王之使,魂游蒿里,還為北帝之臣。
王母的另一使者是獸——白虎。在我們讀了《山海經》以後,再讀《漢武內傳》或《十洲記》這一類的記載,這兩者間外貌描寫的懸殊,實在太使我們警異不置。杜光庭先生看穿了這矛盾,很巧妙地用「偷梁換柱」的方法把它彌縫過去,他說:《爾雅》云:「王母發戴勝,虎齒善嘯者,此乃王母之使,金方白虎之神,非王母之真形也。」
假使我們留心檢討一下,便不能不佩服他的高明主意,《國語·晉語》二:
虢公夢在廟,有神人面白毛虎爪執鉞立於西阿,公懼而走,神曰:「無走!」帝命曰:「使晉襲於虎門。」公拜稽首,覺,召史囂占之,對曰:「如君之言,則蓐收也,天之刑神也,天事官成。」公使囚之,且使國人賀夢。
所謂「天之刑神」,即是《山海經·西山經》:「司天之厲及五殘。」所謂「有神人面白毛虎爪執鉞」和「如人豹尾虎齒戴勝」或「有神人爾身有文白尾」也沒有多大的不同,因此他在後文就於不知不覺中插入:
又數年,王母遣使白虎之神,乘白虎集帝之庭,授以地圖。(《說郛》一○三;漢·桓 《西王母傳》;《道藏·洞神部·譜錄類》;唐·杜光庭《墉城集仙錄》金母元君)
這一段,把西王母的原來形象移交給其使者,於是西王母的女性的美麗便輕輕地永遠和《山海經》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