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大事

  海中有一個小島，離查拉圖斯特拉的幸福之島不遠，島上有一個終年冒煙的火山。一般人，尤其是老邁的婦人都說這島就是放置在地獄門前的一塊岩石，穿過火山的小路正通往這扇門。

  查拉圖斯特拉在幸福之島上小住時，有隻船來到這火山矗立的島泊岸，船員上岸去獵兔子。但當船長和水手們中午再度集合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人影越過空地，向他們走過來，並且口中還清晰地高喊著：「是時候了！現在正是時候了！」

  而當那人影走近他們時，他像影子似的向火山飛奔而去，他們都很詫異，認出他就是查拉圖斯特拉，除了船長之外，大家都見過查拉圖斯特拉，也同樣愛他，在敬愛之中還有幾分畏懼。

  「注意看！」老舵手用手一指，「查拉圖斯特拉往地獄去了！」

  就在這些水手登上這座火山島的同時，島上謠傳查拉圖斯特拉失蹤了。當有人問及他的朋友時，都說查拉圖斯特拉已經在晚上乘船離去，並且也沒有說要去哪裡。

  島上籠罩著一股焦灼的氣氛。三天之後，在這焦灼的氣氛中又有水手們的渲染。於是大家都說查拉圖斯特拉被魔鬼抓走了。

  他的門徒卻對這些傳言一笑置之，其中一個還說：「我倒相信是查拉圖斯特拉抓到了魔鬼。」不過他們的內心深處仍充滿著焦灼和渴望。

  到了第五天，查拉圖斯特拉又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使得他們雀躍不已。

  這是查拉圖斯特拉與火狗交談的紀錄：

  本章節來源於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

  「地球有一層皮，」他說，「而這層皮有許多疾病，其中一種就叫『人』。

  另外一種疾病，叫『火狗』。關於火狗的事，人類對自己欺瞞了不少，就讓他們去欺瞞吧。

  為了揭穿這項秘密，我橫渡重洋，目睹了赤裸的真理！從頭到腳完全赤裸的真理。

  現在我已明白火狗究竟是怎麼回事，更知道老邁婦人所害怕的對立與叛逆魔鬼的真面目。」

  「火狗啊，從你的內心深處出來吧！」我喊著，「並且說你藏身之處多麼神秘難測！你厭棄的東西又在哪裡？

  你在這處海中鯨吞牛飲，苦澀的言辭已經表露！你這條幽暗之地的狗從地面取食的東西太多！

  最多我也只把你視為大地的腹語者，當我聽到對立與叛逆的魔鬼說話時，又覺得他們實在很像你——苦澀、虛偽，而且膚淺。

  你們懂得如何吠叫，用飛沙遮蔽對方！你們最善於吹牛，你們完全學到了使渣滓沸騰的藝術。

  無論你們在哪裡，必有廢物的渣滓與許多腐爛、空心而被壓榨之物相隨——它們想要爭取自由。

  『自由』是你們所竭力呼籲的，但當『大事』被許多的吠叫和煙霧籠罩時，我就不再信它了。

  叫囂的朋友，請相信我！最重大的事。並非我們最喧譁而是最靜默的時刻。

  這個世界不會繞著發明新嘈雜聲的人旋轉，只會繞著發明新價值的人而默默地旋轉。

  你就承認了吧！你的喧囂和煙霧都消失時，一切將所剩無幾。假如一個城市變成了木乃伊，一座石像傾倒在泥濘中，那又如何！

  我還要向推倒石像的人再說一句：把鹽投入海中；將石像推到泥水裡，這些都是瘋狂之舉。

  石像倒在你們鄙夷的泥地，這就是它的法則，它要從輕蔑之中獲得新生與靈活的美！

  現在它以更為神聖的形象現身，而以它的痛苦來做出誘引的姿態。真的，非常感謝你們這些破壞者將它推倒！

  我這麼忠告那些國王、教會，以及所有齒德俱衰的人，讓人把自身推翻吧！這樣你們才能重返生命，而道德才會再度投入你們的懷抱！」

  我在火狗面前這麼說，它憤怒地打斷了我的話而質問：「教會？那是什麼東西？」

  「教會嗎？」我回答，「那是一種政府組織，是最會騙人的。不過我還是少說幾句吧，你這偽善的狗當然應對自己的同類知道得最清楚！

  政府就像你一樣，是一隻偽善的狗。為了使人相信它的話乃源自萬物的心裡，它也像你一樣地喜歡用吠叫和煙霧來表達。

  政府必然要使自己成為大地上最重要的生物，而一般民眾也認為它確是如此。」

  我說完後，火狗仿佛因嫉妒而瘋狂起來。「什麼！」它大聲地咆哮，「大地上最重要的生物嗎？而大家也都默認了嗎？」它的喉頭髮出可怕的聲響，並且吐出許多的泡沫，以致我想它會被憤怒與嫉妒哽住而窒息。

  最後，它漸趨平靜，也不再那麼痛苦，而當它默不出聲，我便笑著說：

  「你生氣了，火狗！因此我對你的看法並沒有錯！

  為了強調我的看法正確，再聽我談關於另一隻火狗的事吧——它是真正打大地的心底說出來的。

  它呼吸著金子和金雨，它的心渴望如是。沙灰、煙霧和沸騰的渣滓於它又算得了什麼呢！

  笑聲有如一片彩雲似的從它那裡飄過來，它反對你打嗝、嘔吐和腹痛！

  然而，它的金子和笑聲——乃是它從大地的內心深處取得的，如此，也叫你知道，大地的心是金制的。」

  話說到這裡，火狗再也聽不下去，乃羞愧地拖著它的尾巴，哀嗚了幾聲而爬回它的洞穴。

  查拉圖斯特拉這麼敘述著，但是他的門徒幾乎都沒有在聽。他們急著想告訴他關於水手、兔子與飛人的事。

  「我該怎麼解釋呢！」查拉圖斯特拉很為難，「我真的是一個幽靈嗎？

  那一直是我的影子，你們應該聽過流浪者與影子的傳說吧！

  不管怎樣，有件事可以確定：我必須更加緊緊地握住它，否則它會破壞我的名望。」

  查拉圖斯特拉再度困惑地搖搖頭說：「我該怎麼解釋呢！」

  「為什麼那個幽靈高喊著：『是時候了！現在正是時候了！』究竟什麼事情現在正是時候呢？」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