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肉體的輕蔑者

  我要對肉體的輕蔑者說幾句話。我希望他們不要再去學什麼或者教什麼，而只須對自身的肉體道別，讓它成為一具啞口的皮囊。

  「我就是肉體，就是靈魂。」小孩如是說道。為什麼其他人不這樣想呢？

  但是，覺醒者與得道者卻說：「我純粹是個肉體，而並非其他任何東西。靈魂只不過是肉體內某物的名稱。」

  肉體是一個大智慧，一個獨具一義的複合物，既是戰爭兼和平，亦為羊群兼牧人。

  

  我的兄弟，被你稱之為「精神」的你那肉體的工具則是個小智能，它是你那大智能的小工具與玩物。

  你常說「我」，而且引以為豪。不過比這更偉大的「你卻不願相信」，則是你那具有大智慧的肉體，它不是「我」，而是在實踐「我」。

  凡是感官所覺知與精神所領悟的一切，本身皆沒有任何目的。不過感覺與精神會使你相信它們乃是萬物的目的。它們竟是如此地虛榮。

  感覺和精神其實都只是工具或玩物而已，它們背後所隱藏的不過是「自己」，而「自己」也用感覺的眼睛來尋視，以及用精神的耳朵來聽聞。

  「自己」始終在諦聽而尋找，它不斷地比較、克服、超越、破壞。它既統治一切，同時也是自身的主宰。

  我的兄弟，在你的思想和感覺的背後有一個強大的主宰，陌生的智者，那就是「自己」，它在你的肉體之中，它就是你的肉體。

  你肉體中的理智遠多於你最高智慧的理智，因此，有誰知道為什麼你的肉體需要你那最高的智慧呢？

  你的「自己」對你的「我」與它那神氣的樣子莞爾一笑。「這些思想的騰躍飛揚，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自己」自言自語道：「它們都不過是我前往目的地途中的逆旅，我是『我』的嚮導，也是『我』一切觀念的提示者。」

  「自己」對「我」說：去感受痛苦吧！於是「我」便開始痛苦起來，同時心中想著該如何結束這痛苦，為此它必須認真地思考。

  「自己」一對「我」說：去感受快樂吧！於是「我」快樂起來，同時心中想著如何能永保這快樂，為此它必須認真地思考。

  我要向肉體的輕蔑者說幾句話，因為他們尊敬肉體，所以才會輕蔑肉體。那麼是誰創造了這份尊敬和輕蔑、價值與意志呢？

  這個創造的「自己」為自身創造了尊敬和輕蔑、歡樂與痛苦。而創造的肉體則為自身創造了精神，以作為其意志的左右手。

  你們這些肉體的輕蔑者，縱然在瘋狂和輕蔑之中，也只知為「自己」效力。我告訴你們：你們的「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下去，它在逃避生命。

  你們的「自己」已無法再做它最想要做的事——超越自己，這是它最大的願望，也是唯一的執著。

  然而，此刻一切都太遲。因此，你們的「自己」一心想死，你們這些肉體的輕蔑者呀。

  尋死，這是你們的「自己」所渴望的，所以你們成為肉體的輕蔑者，因為你們已無法超越自己。

  於是，你們開始怨恨生命和大地，一種不自覺的嫉妒，流露在你們那斜視的輕蔑目光中。你們這些肉體的輕蔑者啊，我不會走上你們的道路！因為你們不是我奔向超人的橋樑！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