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不一定在遠方
2024-10-11 04:31:13
作者: 依然月牙
1
讀女攝影師的山居筆記——《把日子過成詩》,很是羨慕。一個年輕的女子,忍耐空曠與寂寞,隱居終南山,桃園比鄰,山花並肩,挑水、種菜、飲茶、賞雪、尋訪,閱讀清風明月,閱讀蟲鳴泉聲,又豐富又輕盈,又安靜又熱烈。
曾幾何時,隱居深山,遁走鄉村,把日子過成詩,成了一種時尚。
微信里,時不時地看到這樣的報導,某某花了幾萬元,租了一間破敗的農房,簡簡單單地裝扮,屋外草綠青青,野花搖曳,屋內家居簡單,雅韻十足。一個樹樁,一個破舊的陶瓷,甚而農人廢棄的石臼都成了家中擺設。有婦,有夫,有一天真可愛的娃娃。一家三口,栽種、蠟染、晴耕雨讀,日子過得風吹雲動。
這樣的文,總是熱門的。點讚的人無數,圍觀的人無數。
村莊、深山、遠方,以前所未有的空靈之態出現在當代人的嚮往中。
細思,人們所追尋的詩意生活,不過是不被打擾的安靜,身心舒暢的自由,植物環繞的舒心,原始簡單的一瓢一飲。
詩,因為純粹,而凝練。
生活,因為簡單,而詩意。
然而,過自己想要的日子,遵循內心,向著遠方出發,有幾人能做到?
你行嗎?我行嗎?他可以嗎?
相信,大多數的人,只能搖搖頭。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陶淵明的詩,一語中的。其實,詩意的生活,不僅僅因為遠方,更重要的是心態。
心懷詩意,哪怕處在鬧市,也能怡然自得。
2
家樓下的鄰居,一對夫婦。男的五十多,女的四十多,模樣尋常,話語溫和。夫婦倆自搬來的那一天起,就在門前巴掌大的空地叮叮噹噹地忙碌。空地很小,多個人,轉身也難。他倆卻頗有耐心,不僅築出花渠,挖出魚池,甚而搬來茶器,堆砌假山。
小小平台,池水漣漪,蘭草芬芳。平台外,兩扇木質鏤空的屏風,一溜兒月季高高低低,一株憨頭憨腦的南瓜藤開花又長葉,一株不起眼的金銀花纏繞細細的藤。
小小空間,綠植蔥蘢,游魚優哉,自成天地。
男人常給花兒修剪,女人常坐在石凳上織毛衣,或逗小狗。
奶油樣的陽光在屏風的花紋里斑駁閃爍,男人與女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光陰在他們的臉上鍍上祥和寧靜的色彩。
整棟樓,被他們隔絕在外;整個小區,被他們隔絕在外;甚而,整座城,都與他們無關。他們是最和美的夫與婦,偏安一隅,自得自樂。
每次放學,我總要在屏風外隔門而望。
碩大的南瓜花,燈盞一般,一朵朵月季,嬌艷可愛。女主人或擺弄花草或品茗,男主人呢,逗弄一隻斑斕的小狗,其樂融融。
人說,那夫妻倆並無小孩。
但這小小的缺憾,並不影響他們的生活。
他們與草木為伴,有犬吠魚游,活得詩意十足。
3
家門口不遠,有一家茶社。
茶社倚著一排的法國梧桐,不細看,發現不了。
茶社的主人,四十好幾的男人。他喜歡舊時器物,過時的黑白電視機、留聲機、手搖電話機以及頗有年月的木板門都從鄉間尋來,讓它們在茶社的各個角落散發舊時的味道。
原木茶桌、玲瓏茶器,蔥蘢的綠植遍布角落,兼以懸壁而掛的書畫,配以裊裊古樂,輔以茶香徐徐,一朵朵的茶葉在沸騰的水中,溫馨又雅致。
不論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囂,小小的雅室,自有安寧。
與茶社主人的妹妹聊天,得知,此茶社並不賺錢。
為何一直經營?
她淡淡地笑,因為喜歡。
因為喜歡。多好的答案!
偶爾,我去茶社。每一次,小小雅室,都會有細微的變化。那個男人,燕雀築巢一般,以無比的耐心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精雕細琢。
年歲越長,茶室越雅。
在車來車往的繁華地帶,小小茶室,安靜著自己的安靜,優雅著自己的優雅。
即便時光會老。
那主人與茶,一定不會老。
因為,他有一顆歡喜的詩心。
4
上班、下班、教學生、陪女兒,是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枯燥嗎?厭倦嗎?
自然的。即便再單調,再忙碌,我也會告訴自己:在平凡的日子裡,尋找平淡的美意。
廚房裡的番薯,忘了吃,發著短短的芽。隨手將它丟在花瓶里,看著它卻一天天地長大了,是一件有趣的事。累了,看看番薯雪白的根須,密密的葉,眼睛如同觸摸清泉,沐浴生動的好。
杭州多雨,一直下,一直下,常有的事。告訴自己不要惱,就著雨聲,攏一卷書,燈下閱讀,也是樂事一件。
萬事萬物,辯證存在,以寬容、原諒和善心對待眼前的瑣細的煩,便會看到近處的詩。
除了閱讀,也喜歡寫小文章。
人問,不停地寫呀寫,累不累?為了賺稿費?
我說,哪能呢,即便真能發表,也換不來多少錢。
人再問,那是為了什麼呀?
是呀,為了什麼?
我問自己。我想,為了內心的安寧吧。觸摸文字的靈魂,得到內心的皈依。
一個人的朝拜,一個人的詩。
詩,不一定在遠方。
缺的,只是一顆安寧、乾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