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希望帶頭的孩子

  約翰就要九歲了，今晚我們要考慮他的病歷。下面是他現在的問題。

  「他總喜歡和其他孩子爭吵、打鬥。他擾亂班上的秩序，用胡鬧的方法引起別人對他的注意。他不能和其他孩子好好相處，總是希望生活在鎂光燈下。」

  如果孩子和其他孩子有爭鬥，他可能缺乏社會興趣；如果他爭吵、打鬥以引起別人對他的注意，可以假定他沒有足夠的勇氣以對社會有用的方式面對人生的問題。

  「他在學校惹麻煩，在家裡也一樣惹麻煩，他很喜歡惡作劇，不聽話。」

  約翰在家裡和在學校的舉止都是一樣的，他顯然把這兩種情況看成類似情況。因此可以說他在家裡、學校里都不受人喜歡。他搞惡作劇、不服從命令是不足為奇的，不能期望叛逆的他會服從——那是矛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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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說一名嚴厲的護士在他還是嬰兒時照顧過他十六個月。晚上六點之後不允許有人進他的房間，甚至父親也不例外。」

  護士顯然對父母也很嚴厲。孩子睡時不去打擾他是很明智的，可是我不了解為什麼在他醒著時也不可以去看他。顯然孩子只和這個護士有聯繫，而她又缺乏發展孩子社會興趣的技巧，這對他的成長有些不利。在以後了解他最早的記憶時，我們可以對這點加以考查。

  「家裡包括父親、母親、病人，以及一個快三歲的妹妹。」

  這是一個常見的家庭。孩子快九歲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是家裡唯一的孩子。他的反叛態度是因為妹妹的出生嗎？不太可能。比較可能的是他發展出獨子的個性，比較難了解的是為什麼他要爭取他人的注意。也許在他的生活中出了點什麼事，把情況惡化了。

  「父母親關係正常，相處愉快。父親是孩子唯一服從的人。過去他對孩子非常嚴格，犯錯時會嚴厲地處罰他。」

  我們知道如果婚姻不和，孩子社會興趣的發展會受到阻礙。這個父母非常情投意合的獨子可能在嬰兒的位置上太久了，而且在和他們比較時會產生一種自卑感。父母在孩子面前不應該展示太多的感情。約翰只服從父親，可能是因為母親比較弱，他選擇她作為攻擊點。處罰是阻礙社會感發展的最好辦法，有可能約翰對護士與母親發展出了某種社會感，但是沒有辦法和父親建立任何穩定的聯繫。孩子真的可能恨他的父親，希望他離開或者死掉。這種態度是不能良好適應的根源，也就是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結（Oedipus complex），是一個人為的問題。父母打孩子，就會讓他產生這一情結；發展他對父親和母親一樣的社會興趣，就可以阻止這一情結的出現。

  「讓他和母親單獨在一起，他會胡鬧、惹麻煩。母親會神經緊張；他不聽話使她不快樂。他知道和母親在一起就可以照著自己的意思去做，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因此對孩子的訓練完全由父親負責。」

  母親在約翰面前埋怨自己的痛苦，這不是明智的做法。孩子總是比較倔強，和他爭鬥是沒有用的。她說孩子不會服從她，我們不知道她真實的意思，也許她要求的太多了，孩子如果像狗一樣服從絕不是好事。父母和孩子之間應該有一種朋友般的關係，太多的父母堅持盲目、沒有道理的服從。母親失去了希望，她向孩子宣布自己某種程度上的無能為力，同時把整個問題交給父親。

  「小女孩很聰明、聽話、可愛。父母常常提醒約翰他的妹妹是多么小心、聽話，把她當成模範，要他照著做。」

  家裡的一個孩子不聽話，另一個孩子就會被當成模範，這是常有的事。聽話的孩子不一定本性就是仁慈善良的，可能只是個投機分子，知道迎合父母的好處。我有過這樣的經驗，一個女孩在妹妹出生時變得非常不聽話。但妹妹總是甜甜的，常常受到父母的誇獎，成了一個模範，因為她發現這個辦法可以得到她想要的。可是一到學校，這種寬容就沒了，她以後總在爭辯每一個問題，因為她沒有勇氣冒險犯錯。她沒有朋友，沒有工作，一直沒有戀愛，也沒有結婚。她渴望做模範，成為關注的焦點，可是沒法通過對社會有用的渠道來表現她的欲望，結果患上了強迫性神經症（compulsion neurosis），天天不斷地清洗，要把一切都弄得乾乾淨淨，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乾淨最純潔的人。這讓她達到了優越的目標。她覺得別人碰她一下或是和她接近都會污染她。在約翰的病例里，妹妹可能喜歡模範的角色，也許出於社會興趣的成分不多，更大一部分是出於驕傲，出於成為受崇拜的寵兒的野心。無論如何，不必對這個男孩喜歡妹妹的話感到驚奇，也不必對相反的話感到驚奇。在這樣的案例里，兩種情況都可能存在。

  「約翰似乎不恨父母稱讚妹妹。他說她很可愛，非常愛她。母親擔心他會教壞她，會破壞她甜蜜的外表，他們已經可以看到他做鬼臉，模仿她。」

  也許約翰並不恨他妹妹，因為他認為自己的戰鬥是一種更高的技巧。他發現這個辦法比聽話能讓他獲得更多的權力，而且看起來小女孩也開始同意他的看法。

  「父母有一家很好的店，他們一起經營。母親在早上九點離開，晚上六點半回來。中間一段時間家裡由一名女傭與一名護士照顧，母親監督兩個人。家裡很乾淨，家具很有品位；有六個房間，約翰和妹妹睡在同一個房間，有各自的床。護士也睡在孩子的房間。」

  訓練似乎完全交由護士去完成，不過如果孩子喜歡造反，他不會去理會護士，因為他知道她是用錢請來的。孩子很快就可以覺察到父母與僕人的區別。我們的約翰也許一直就會指使護士，現在他要指使全家。

  「約翰出生時一切正常；體重七磅半，一開始就用奶瓶餵他，母親沒有餵奶。他患過德國麻疹、白喉、流行性腮腺炎，扁桃腺已經被切除。曾經帶他到一家神經醫院看過，因為他容易疲倦、容易緊張，肌肉的控制也不太好。」

  這裡涉及一些醫學上的問題。雖然用奶瓶餵不是養育嬰兒最好的辦法，可是我也見過發育不錯的用奶瓶餵大的孩子。貧血的、營養不良的孩子常常肌肉控制不好，容易疲倦，但是我想約翰的情形不可能是這種性質的。有一類的疲倦是對人生需求的一種滿足，孩子和成人都有，我比較相信那是他對工作與遊戲缺乏興趣的原因。他在和母親衝突時似乎並不容易疲倦。

  「約翰似乎不能記住該記住的。他穿衣服總是很慢。」

  社會感沒有發展的孩子心不在焉，不能專心，因為他們拒絕合作；記憶不好是對其他人缺乏興趣的結果。第二點毫無疑問說明他是個被驕縱的孩子，只有這類孩子才會把吃、穿這類的事情變成問題。有可能他的那些嚴格的護士中的一個縱容他，而後來又被嚴格對待，變換護士可能把他變得更叛逆。

  「他穿衣服拖拖拉拉，一定得有人幫他把衣服穿好，讓他可以按時去做其他的事。他常常遲到，因為穿衣服慢，或是因為在賣報的地方停下來看標題。他上午就會疲倦，雖然要到晚上九點才上床。」

  如果約翰想按時上學，他會很快把衣服穿好，但是他不願意去學校。他在尋找他可以統治的領域，而學校不屬於這一領域。早起的意思是「我必須去學校」，可是他拖拖拉拉、感到疲倦，這是他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最好表現。

  「他說父親和母親他都喜歡。」

  我不相信。如果你問一個孩子：「你比較喜歡誰，母親還是父親？」他會回答：「我兩個都喜歡。」這通常是訓練出來的，即使沒有人訓練他們這樣說，如果他們有些頭腦，也會知道表示偏好不是件好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孩子比較喜歡哪一個，不要問，而是注意他們的舉止。

  「他只服從他的父親，不服從其他人。父親對他很嚴格。而母親寬容他、放縱他，每天都求他在學校里守規矩，但是他不理會。」

  母親的乞求完全沒有用，就像眼淚和發脾氣不會有用一樣。這個孩子的目標已經定了，他的方式就是要避免所有他沒受到特別照顧的情況。他最大的困難是待在一個他不能支配的環境裡。母親的乞求與哭泣不會有用。越把他推到一個不愉快的環境中，他越會反推過來。有時似乎能夠影響孩子前進，但是結果總是失敗，因為孩子的真正目的和強迫他接受的行為不符。

  「母親說他知道和她在一起他可以為所欲為，兩人單獨在一起時，他經常搞惡作劇，不聽話。他喜歡和妹妹在一起玩，但是不喜歡那個護士，有時對她耍一些把戲。上星期他拿著水槍對著她的嘴裡射。他父親處罰他：不允許他在睡覺時把水槍放在身邊。他認為人生的一切都是玩。」

  孩子和僕人之間的關係是他的社會感的最好指標，我們也看出他不認真看待人生。對一個驕縱孩子來說，這是很自然的。我記得另一個更加凸顯這一特性的病例，有個孩子在學校里總是開玩笑，嘻嘻哈哈，不論出了什麼事都一樣。老師問他問題，他笑，沒法回答。老師認為他低能，把他帶來看我。在我贏得他的信任之後，他沒有顧忌地和我談話，他說：「我知道他們想愚弄我，父母親用學校來愚弄他們的孩子。」不要嘲弄孩子。這個孩子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嘲弄他，他的態度是從他父母那裡學來的。他是一個好鬥的孩子，父母要他認真，他不肯。這一類人在發現人生並不全都是好玩時可能會自殺。

  「約翰希望所有的時間都在玩，希望在學校里胡鬧。他想惹火、干擾老師。他沒有責任感，不會想到其他人的權利。他在班上沒有朋友。」

  現在你看，這個孩子有一項發展得非常好的技巧，他利用這種技巧逃避學校里的責任，同時使自己成為關注的焦點。的確，在了解了他的生活方式之後，我們必須承認，他沒有責任感和對其他人不感興趣的做法是很聰明的。在看到他的病歷之後，如果又聽說他喜歡去學校，我會懷疑他的心智狀態。

  「他班上的同學認為他是一個很討厭的傢伙。他總是惹人生氣，推人，踩人。他總是讓其他孩子摔跤，或是和其他孩子打鬥。我總是讓他坐在我桌子旁邊，總是讓他站在隊伍的最前面，這樣我可以控制他的行動。他下樓梯不好好走，我總是擔心他會摔倒，傷到其他人。他似乎控制不好自己的肌肉。」

  從這一報告中可以很明顯地看出約翰已經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他把自己看成是老師的征服者。我常看到被驕縱的孩子在隊伍里搗亂，但很少看到像約翰這樣驕縱到這種程度的孩子，他甚至沒法保持自己的平衡。也許約翰是在扮演一個笨拙的孩子，要讓人笑。相反，也有孩子不能好好走路，因為沒有人知道要如何訓練他們自己行動，而孩子們也不感興趣，因為依賴和他們的方式相符。

  「在街上和他玩的是五個男孩，他在露營時碰到的。」

  我不知道他在街上玩耍或打鬥時是不是也不能好好控制他的肌肉。他是在獨子的環境中長大的，我希望他喜歡和比較大的孩子一起玩，因為獨子通常喜歡和年紀比較大的人做伴。你可能很奇怪他有這種勇氣，但是我相信如果他和年紀較大的男孩在一起，他確信他們不會攻擊他。

  「他總是和到他家附近去玩的孩子打鬥。他喜歡打架勝過其他一切，而且總是把責任推到其他人身上。他打架次數太多了，所以下午上課前十分鐘才讓他去學校，因為其他父母埋怨。他喜歡玩警察捉強盜以及其他一些遊戲。」

  這不是什麼勇氣，只能算是對英雄主義的一種廉價模仿。

  「他喜歡偵探抓強盜一類的故事，喜歡鬼怪故事與神秘故事，他讀得很多、很快。他沒有參加任何俱樂部。」

  毫無疑問，我們已經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說：「這是一個沒有調教好的孩子，他要使自己成為關注的焦點，不論手段好壞，這是他的方式。」

  「從五歲半開始他就常去露營。喜歡運動。他非常愛搞惡作劇，露營的主持人想把他送回家，但是一個輔導員覺得他很聰明，請求留下他，主要是因為他的無辜的語調。每次這名輔導員都幫他整理床、清理帳篷以及其他一些工作。在營里他不愛乾淨，常常遲到，而且不聽話，但是他總是能設法逃避責任。」

  我非常贊成孩子們的露營集會，但是如果孩子的生活方式已經定型了，我們不能期待露營可以改變他。如果營里有人對孩子有很好的了解，也許可以有這樣的轉變，但是相信露營的生活一定可以改善孩子的不規矩舉止卻是很愚蠢的。約翰在營里變得很狡猾，裝得很無辜，借著這些不好的品性，他在營里也能達到他的目的——無用的優越與寄生主義。

  「他在一般情況下非常聰明，喜歡做算術題，喜歡做作業，不反對任何他可以掌控、熟練的科目。」

  這是非常好的事。也許他在算術方面有過成功的經歷，因此希望在這方面有更大進步。我相信如果我們正確地指導他，使他對有價值的事感興趣，就可以解決他的問題。我們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但是在開始時，我們一定要先讓他接受我們的思維方式。他並沒有罪，因為他不知道逃避責任是他的主要興趣。

  「他的心智年齡比身體年齡大一歲。一上(1)時他喜歡他的老師，功課也表現得很好；品行得B，學業得A。一個月之後升到了一下；在一下時他不喜歡老師，品行得D，學業得B。二上時，品行得C，學業得A；二下時，品行得D，學業得A；三上時學業成績掉落了，品行得D，學業得C。他最好的科目是閱讀和算術，最不好的科目是體育，雖然一次肌肉調控測驗顯示他已經到達十歲的水平。」

  看來他的肌肉調控不好沒有生理的原因，這讓我們有理由相信他是在扮演笨拙孩子的角色，因為他對體育沒有特別的興趣，也許他在體育館裡受到過批評。

  「他很容易疲倦，有時課後必須躺下來。他寫字時不允許使用墨水，因為他會把墨水弄得全身都是；他寫的東西都很不乾淨，圖畫得也很差。」

  課後的疲倦可能是對老師開的一種玩笑。

  「他常常被送到校長室去，因為他經常在班上搗亂。校長說約翰不知道微笑，太可惜了，臉上總是很傷心的樣子。他的這種傷心樣子，是他讓人覺得他很無辜的手段。」

  如果兩三次送他去校長室都達不到期望的效果，就應該不再送了。微笑可以表達好幾種感情，期待他有太多微笑也許是過分了一點。一個無辜的人被指控了，那是他扮演的角色。

  「你責罵他行為不當，他就會用溫和、嬰兒般的語氣說話，他會不停地談這件事，幾乎不讓自己有喘氣的時間。他從來不找適當的藉口，可是常用謊言來原諒自己。」

  他不斷地說話，可能是希望打敗他的長輩。他的狡猾是設法逃避父親訓練的結果。

  「孩子在1928年1月被送往一個大學去接受心理學家的檢查。結果如下：『體重和身高都在正常之上；視力受到損害；牙齒需要治療；心智年齡十歲零三個月；肌肉調控與對象間關係的覺察在十歲的水平；理解能力，四上水平；數學理解能力，五上水平。』」

  這個報告暗示我們孩子有身體上的毛病，因為缺乏鼓勵，不肯做適當的補償。

  「父親堅持要孩子在五點時回家，不要再待在街上，可是約翰不聽，不肯馬上回來。他的小團體有一個規矩：任何人如果在集會宣布結束前離開得挨六十拳。約翰當然不願自己被打，因此會在規定時間之後回來。他記不起父母要他做的事。他的父親不了解這一點，因為約翰是很聰明的。約翰的朋友得到五毛零用錢，約翰也想要五毛。他的父母不認為約翰需要這麼多錢，因為他在家裡要用的他們都給了他，他們不希望他亂用錢。他的朋友以前和他一起去主日學校，現在他們決定不再去了，他也不想再去，但父母堅持讓他接受宗教方面的指導。」

  這些事實顯示約翰和他的那一夥朋友在一起時感到比較快樂，他在那裡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他不會記起要聽父母的話，因為他們的要求不符合他的方式。

  「父親急於看到約翰在品行方面得到高分。他每天都帶回一張品行卡，父親賄賂他，要他學好，便訂出一套辦法，用金錢獎勵他的好行為。如果得B就獎給他一毛五；B+是兩毛，A是兩毛五。但是如果他拿C，他付給父親一毛，D付兩毛五。不久前約翰拿了一個D回去，他的父親責罵他，用擀麵杖輕打了他幾下，讓他嘗到了被教訓的滋味，同時告訴他如果再拿D就要好好地打他一頓。不幸的是，約翰就在那天又拿了一個D回來。」

  父親很好心，但只是在表面用功夫。如果他的方式要他不服從，那麼賄賂一個孩子學好是不可能的。每個人都應該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這個孩子來說，體罰不僅無用，而是比無用更糟。

  「在學校里他的功課很好，但是他的行為讓人惱火。他會自言自語，會和其他人聊天，會扮演小丑吸引別人注意，妨礙到班上其他同學的學習。他的桌子一片混亂，有的書放在座位上，有的放在地板上，紙張散落得附近到處都是。他寫的東西也很不乾淨，一天結束後，他的衣服上也是那樣，雖然早上來時穿得很乾淨、很好。班上另一個孩子的父親來學校抱怨說，約翰威脅他兒子要跟他打架，而且計劃放學之後在一個街角和他碰面。這個孩子怕上學，因為擔心約翰會攻擊他。他班上的孩子不喜歡他，因為他總是喜歡做領袖，不容許其他人有任何權力。」

  前面所提到的方式在這裡又獲得了一些佐證。如果孩子是個一流打手，他幾乎不可能有肌肉調控不良的情況。

  「孩子通常在街上玩到五點，然後去他父親開的店，在那裡待到六點再回家吃晚飯。在護士告訴他妹妹已經睡了之前，他會留在廚房看書，然後會在九點上床。下雨的時候他會到他父親的店裡去，在那裡看一本書。」

  他不喜歡現實，愛幻想，在那裡他可以贊同書本里的英雄。也許這是他喜歡閱讀的一個原因。

  「家裡的訓練很不夠；父母都放縱他，放學之後沒有人管他，這讓他有了許多壞習慣，他身上似乎有幫派精神。他不怕黑，也不會在夜晚喊叫，但是他在床上很不安靜。」

  認為約翰在黑暗裡不會怕是個錯誤的想法，因為他不論在夜裡或者白天都可以很容易使母親與護士注意到他。

  「他想做偵探，這樣就可以捉強盜，或者做醫生，替人把癌症治好（他的祖父是得癌症死的），或者做個律師，幫助有麻煩的人。」

  在我們的時代把癌症治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從他的願望來看，他似乎有一定的社會感，而這也和他的幫派活動的情結相一致。街道上的孩子有自己的品行傳統；他們不會彼此欺騙，他屬於一個幫派的事實對他可能是有好處的。他選擇做偵探而不是做強盜也讓人感到安心。約翰的記錄不是一片漆黑，他的發展有某些好的方面，主要的困難是他把重點放錯方向了。他打架，因為他只知道這個辦法可以讓他感到自己重要，感到有意義。我們的治療必須從這一點著手。我們會把父母請來談話，同時勸他的父親不要打他，而且和他做朋友。如果他們一起去旅行一次，努力了解對方，會是一件很好的事。

  重要的是讓約翰和父母都了解他的目的是要獲取注意。這一點對男孩會比較困難，需要花些時間他才會相信。我們必須用一切可用的辦法來幫他，幸運的是他的老師就在這裡，我知道她會願意幫助我們向孩子說明他的舉止，同時用較好的辦法指導他。

  會議

  學生：如果孩子的目的是在他的下意識里，他怎麼能理性地看待它呢？

  阿德勒大夫：我們在他的靈魂前面放一面鏡子，用這樣的辦法去著手，讓他能夠看到自己的態度，同時拿它和我們畫的一些其他圖像比較，如果他能看到真正的自己，那麼在他不守規矩時，他會想到這一點，他的行事程序就會弱化。一旦他完全了解他的行為舉止的理由，他就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父母進入房間。

  阿德勒大夫：我們花了不少功夫了解約翰，我相信我們做到了。在我看來，如果你們也擔負起你們的一份責任，我們可以幫助你們，使他成為一個正常的孩子。在我看來約翰的主要人生目標是獲取注意，有時他用建設性的辦法做，有時用不好的辦法做。他在閱讀與算術方面有很好的進步，對妹妹的舉止以及將來想做一個有用的人都讓人感到放心。他不好的行為是一種跡象，顯示孩子感到受傷、被歧視。我們想對他童年的情況有更多的了解。如果孩子先被過分放任、溺愛，然後又突然失去這种放任和溺愛，他會覺得如失天國。他可能把一生的時間都用來避免任何他不能做主的事情上。在嬰兒時期，他不需努力就是大家注意的焦點；現在如果不像以前那樣，他就會發展出叛逆的個性並為此奮鬥。只要他不是圈子裡最受仰慕、最強的那個人，他就會爭鬥，和母親、老師以及其他孩子爭鬥。約翰在拼命找回失去的天國。病歷上說在最初的十六個月他有一個很嚴格的護士，是真的嗎？

  母親：她總是很嚴格。從不允許任何人接近嬰兒。

  阿德勒大夫：他喜歡護士嗎？

  母親：他那時太小，不能了解。

  阿德勒大夫：第二個護士比第一個更嚴格嗎？

  母親：我認為她對他比較好。

  阿德勒大夫：看來沒法完全了解當時的情況。有可能護士、女傭或者你太溺愛這個孩子了。你看，有很長時間他在家裡是獨子。你溺愛他嗎？

  母親：我從來沒有。

  阿德勒大夫：那麼就必須假定是護士。不論是誰，他的情況已經突然出現了大的變動。約翰製造麻煩有多久了。

  母親：兩年了。他在上學時就有些麻煩，七歲以後情形就更糟了。

  阿德勒大夫：孩子的問題常常在上學的時候開始，那時他沒有辦法維持他的不需要努力就可以高人一等的位置。

  母親：他最先上的是一所私立學校，在那裡他有很多自由。

  阿德勒大夫：也許他覺得轉變對他很不利。約翰的舉止是明智的舉止，但是目標錯了。要說服孩子，他要做有用、有貢獻的事，別人才會愛他，欣賞他，如果不能接受這一點，他永遠都不會改變。我建議你們都下點功夫，讓他知道你們和他是真正的朋友。如果你們能讓他接受這一觀點，他就會服從。我確信他會接受在家裡和學校里的位置。送他到校長室去、給他不好的分數、打他、賄賂他都不會有用，試試我的辦法。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希望和約翰談一下，向他說明他不是壞孩子，不過是你們彼此誤會了。

  母親：好的。

  阿德勒大夫：謝謝你，我要和他談。

  父母離開了房間。

  阿德勒大夫：在我說有辦法幫助孩子時，父親看上去很不相信，不過不要緊。在這樣一群聽眾之前向父母提建議，他們表示不能接受，這時候不要堅持你的觀點，以免造成敵意，不妨就讓他們走。也許在離開之後，拒絕就變成了默許，這是常見的。我主要是希望向他們指出約翰並沒有罪，因為他們一直這樣認為。我們沒有注意到他們堅持要他到主日學校去，你看，他們的嚴格使他也反叛起宗教來了。孩子總是會選擇父母最看重的東西作為攻擊點，如果一個孩子在閱讀與算術方面很好，也能打架，我確信他能在其他科目以及品行方面都有很好的表現。

  孩子走進來。

  阿德勒大夫：我聽說你希望像我一樣做一個醫生，你喜歡當醫生嗎？

  約翰：是的。

  阿德勒大夫：幫助其他人克服困難是很有趣的，而且也不難，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的醫生了。你有很多朋友嗎？

  約翰：是的。

  阿德勒大夫：很好的朋友？

  約翰：是的。

  阿德勒大夫：喜歡他們嗎？

  約翰：是的。

  阿德勒大夫：很好，你是帶頭的嗎？

  約翰：我們輪流做。

  阿德勒大夫：你喜歡當帶頭的嗎？在好的事情上做帶頭的是件非常好的事，可是有的時候一個男孩會認為在壞的事情上帶頭比較好。在好的事情上帶頭要有很大的勇氣，在我看來你總是喜歡成為關注的焦點。在你還小的時候他們把你慣壞了嗎？

  約翰：沒有。

  阿德勒大夫：不妨好好想一想，也許你覺得你不像過去那樣被人重視，覺得唯一能夠吸引別人注意的辦法就是擾亂班上的秩序，不然就是和母親爭吵。也許你還沒有發現其他辦法，但是我確信像你這樣聰明的男孩能找到更好的辦法，你有足夠的勇氣嘗試新的辦法嗎？我知道任何你喜歡的事情你都有辦法完成，我也確信你可以在學校里成為最優秀的學生。也許你不相信，害怕嘗試，如果大家都說：「約翰是個好孩子。」你不認為那樣會讓人感到更舒服嗎？為了使自己成為焦點而去打擾人是很懦弱的做法，幫助他人才是比較勇敢的方法。你有足夠的勇氣去嘗試嗎？你認為多久才能成為班上品行很好的學生之一？你是很聰明的，我確信你可以在兩個星期之內做到。你可不可以在兩個星期之內來看我，告訴我你和人相處的情況。

  約翰：好的。

  (1) 一上指一年級上學期，一下是一年級下學期，以此類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