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親的支配

  今晚我們要考慮羅伯特的病歷，他的年齡是11歲。他的老師不太能確定孩子是否低能。低能是一個極為困難與複雜的問題，在診斷上必須非常小心，因為病人的成功與失敗可能完全在於我們。

  正常的孩子在這樣的年紀應該達到五年級的水平，可是病例的記錄上寫的是：

  「孩子在學校里的發展趕不上其他孩子；他是三年級學生，智商很低，在班上很靜、很聽話。以前他一直動作緩慢、膽怯，很晚才學會講話。」

  看樣子病人真的在發展上相當的落後，不過有的時候正常的孩子也慢也膽怯，特別是用左手的孩子。左撇子的孩子在手的運用上不是很敏捷，在經歷多次失敗之後，他變得過分小心，因此動作也就很慢。孩子到很晚才學會講話，這一點引人深思，因為我們知道這是低能兒共有的問題。如果心理的缺陷很嚴重，他們完全學不會講話。另外，也有一種驕縱型的孩子，他們要到很晚才說話。在德文里有對這方面的專有名詞，不過在英文裡沒有對它的定名。這些孩子能聽，可是不能說，不過他們既不聾，也不啞。在這種情形下很難判定孩子是不是低能，其中一些後來還被證明是聰明、優秀的語言使用者。我知道一些人，有的是古人，有的是現代人，剛開始時他們說話很困難，可是後來卻能說得非常好。在本病例里，我們必須在兩類里選一個：或是低能或是驕縱。在某些方面，驕縱兒的方式和低能兒的方式是相同的。也有可能這個孩子兩種方式都有；在真假的判定上我們可能會遇到一些困難。

  「病人的父親是一個肥胖、內向的人，母親是一個有魅力、有吸引力的女人，兩個姐姐，一個十六歲，一個十四歲。父母品性相投，沒有爭吵，不過母親是家裡的支配者。母親說父親喜歡較大的女孩，這個男孩和她比較親近。」

  你可以看出，因為他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家裡的小寶寶，他占有某種優勢。在夫妻中一方支配另一方的婚姻里，我很少看到快樂的婚姻，也許這是一個矛盾。母親說男孩和她比較親近，她沒有把要說的全說出來。她也許可以加一句：「我縱容他。」

  「男孩常提到他的母親，較少提其他人。家人都喊他小伙子，一個很不恰當的綽號，因為他很慢，反應遲鈍。兩個女孩都在讀高中，都很聰明。」

  如果家裡的一個孩子很聰明，其他的孩子很可能會有麻煩。對比之下聰明的孩子會顯得不凡，其他孩子會顯得差勁。本病例可能就有這樣的情形。過度被寵的孩子容易氣餒，也許這正是羅伯特的麻煩。這帶給我們一點兒希望，因為讓一個聰明孩子氣餒比讓一個低能兒氣餒容易，同時也使我們認為孩子在上學之前會有更多的勇氣。也許，他不是一個低能病例。

  

  「入學是要經過考試的，有競爭性的；兩個姐姐的成績被拿給孩子看。他現在的老師不鼓勵這樣的做法。」

  這正好證實了我們的看法。

  「父親對孩子抱有負面態度，他認為孩子生下來就是這樣，而且永遠會這樣，母親說家裡從不打孩子。她說：『他是我們唯一的男孩，小寶貝，看到他不像其他的孩子一樣正常對我們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父親的態度讓人氣餒，因為一般孩子都照著父親對他的希望發展。因為這個緣故，我們有責任鼓勵孩子，讓他覺得自己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樣發展。這個孩子已經在公立學校念到三年級，這一事實使我相信這不是一個沒有希望的病例。

  不妨假定羅伯特只是一個問題兒童，完全不去考慮低能的問題。我們發現他在家裡的地位受到很大的限制：一方面他和母親的關係太密切了，太依賴母親的支持；另一方面，他沒法和兩個姐姐競爭，她們表現得比他好，他缺乏勇氣，因此他不肯競爭——他總是靜靜的，像我們聽說的那樣。大家幾乎都不期待這樣的孩子會有很好的發展。我們可以把現在的情況和生長在一塊狹隘土地上的三棵樹相比，如果其中兩棵已經克服生長的困難，長得很壯碩，那麼第三棵很難自由生長。同樣的情形適用於孩子，在這個家裡，兩個女孩已經把可用的空間占據了，男孩不得不把自己的目標放在比較低的層次，不去競爭。這樣我們就可以解釋他的整個發展方式了。

  「兩個女孩相處得很好。男孩常談到他的大姐，她有時帶他散步、看電影。他稱二姐逗他，他也反過來逗二姐。」

  二女兒和弟弟情況相反。二女兒活躍，有侵略性，雖然記錄里很少談到她，但幾乎可以確定的是她努力要在家裡成為第一；而這個男孩，因為氣餒，已經放棄努力，接受排在後面的事實。男孩和他的二姐互相挑逗的事實說明他們之間有競爭。她十四歲，他也快要十二歲了，這表示在弟弟出生時她已經兩歲半了。弟弟的出生，讓她覺得「王位」被人奪去了。她對弟弟的攻擊非常成功，弟弟不再嘗試和她競爭。

  「家庭經濟小康。母親管理家庭，父親經營當地的一家百貨店，自己在裡面也有股份，女孩都穿得好，空閒時沒有在外工作。家裡有五個房間，五張單人床。每個成員都有自己的床。男孩面對牆睡，有時把身體蜷作一團。」

  我在睡姿這一題目上做過一些研究。我發現觀察一個人的睡姿可以告訴我們很多事情。這個男孩的睡姿似乎在說：「我沒有勇氣，不想看任何東西。」他蜷曲的意思表示他希望退出，或者像刺蝟一樣蜷作一團，不讓敵人看到。

  「父親和男孩睡在同一房間，母親說她有時必須和孩子一起躺下，使他安靜下來，直到他入睡。」

  後面一點很重要，它顯示孩子很害怕，在膽怯時要他母親支持他。他不希望獨立的生活，他控制自己的舉止來吸引母親的注意。把這個孩子放在一個沒有母親的環境中，例如教室，他就會氣餒。從某方面說，他就像他的睡姿所表示的那樣，把背轉過去，把眼睛閉起來，很明顯，他不希望面對任何問題。

  「母親承認她和這個孩子分開睡的時間比和其他孩子分開睡的時間晚。父母是義大利後裔，可是父親不像一般的義大利家庭那樣，對母親與女孩沒有任何限制。母親說：『家裡一切由我管，有時我丈夫告訴我不想我外出，因為我太累了；他也像所有男人一樣，不希望妻子到外面去，不過他不是用這種方式說的。』」

  母親的承認證明羅伯特比其他的孩子得到了更多的縱容，這也是我們原來想的。此外，父親不看輕女人，沒有嘗試壓制處於支配地位的妻子。

  「孩子身體的情況是這樣的：母親在他出生前十二個小時就開始陣痛，不過生產沒有用到器械。在陣痛時有些困難，在分娩時，孩子的臉變得很藍，生下時重十二磅。」

  分娩困難這一點並不像某些人認為的那樣重要，可能孩子的頭很大，男孩出生時頭比女孩大是很常有的事。

  「母親說他不是一個漂亮的嬰兒，出生時皮膚是黃色的。兩個月大時出疹子，一直到十五個月大。他很早就可以把頭抬起來，六個月大時就可以坐起來。八個月大時長第一顆牙，同時也斷了奶，餵食帶來相當大的麻煩；孩子得了腸炎，直到找到一種適當的嬰兒奶粉才使腸炎好了。九個月大時開始吃硬食，十五個月大時母親開始對他進行大小便訓練，兩歲時已經完全能控制自己的小便。孩子從小就食用魚肝油。母親在他成長過程中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沒有說出來。他在兩歲時開始走路。」

  有關黃皮膚與早期出疹的事只有接生的醫生能把正確的信息告訴我們。如果他到兩歲才學會走路，那有可能他當時有軟骨病。

  「他用動作與簡短的話表達他的意思。家人尤其是母親了解這些動作與聲音的意思。」

  很不幸的是母親了解這些動作的意思，覺得說話沒有必要，自然也就沒有意願來發展孩子的語言，這是不用驚奇的。

  「聽覺沒有問題。醫生告訴母親不要替孩子擔心，順其自然，有一天『天空會明朗起來』。孩子在五歲時開始說話。他的腺樣增殖體與扁桃腺被切除了。他從來沒生過病，什麼都吃。」

  許多孩子在一切好奇都滿足之後，要到四歲之後才開始講話，這不是稀罕的事。另外，我們通常會聽到一些孩子喜歡挑食或是尿床的話，我們的病人則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因此可以下結論說，他和母親之間的關係維持得很好，他不覺得有必要改善。

  「在過去兩年，他戴眼鏡。藉以改正視覺上的毛病。大約一年半以前他學會自己穿衣服。他拖延時間，必須經常催促他穿衣服，他要花很長時間決定哪只鞋子該穿在哪只腳上。他比同齡的大部分孩子都要高，要重。」

  到十歲才學會穿衣服，清楚地表示這是個被慣壞了的孩子。他對自己穿衣服沒有太大興趣，因為他希望母親幫他穿。他比同齡的孩子長得大可能表示他腦下垂體有病，但是也可能只是表示他是個健康的孩子，母親給他吃得不錯。

  「他用右手寫字，但其他一切都用左手做。」

  這點很重要，因為它告訴我們他天生是個左撇子，生活在一個右手世界裡，有許多問題必須適應，而且被這些問題弄得很氣餒。

  「這個孩子一直與母親和大姐比較親近。他很少提父親。」

  驕縱的孩子花很多的時間和母親在一起，父親在和孩子的關係上很難和母親競爭，這是常見的情形。這個孩子的父親犯了大錯，特別是在對孩子不抱希望這一點上。我確信大姐可以贏得孩子的心，但是孩子與父親的和解卻是一個比較困難的問題。只要母親在場，孩子總是會轉向她。父親應該帶孩子去旅行，痛快地玩一陣，成為好朋友，在某個時候向羅伯特坦承他的看法是錯的。我們的治療應該從孩子與父親關係的和解開始。

  「母親常要他去買東西。他喜歡並且談論這些差事。要是母親想買兩樣或者更多東西，她就必須在紙上寫清楚，自從這一記錄開始以來，店老闆建議母親不要給他小紙條，因為已經發現他有進步。」

  我們幾乎不能想像，一個不習慣單獨行動的孩子在被叫去買東西時會記得兩樣或兩樣以上的東西。無論如何，店老闆了解這個孩子，對他的情況有很好的觀察，很多的非專業人士有這樣的了解。我們看到孩子有了進步，的確，有進步可能是一個好徵兆，這使得我們相信大部分的嚴重錯誤都可以消除掉。

  「有時候母親發現他和一個假想的孩子談話，而且代他回答。通常是一個他認識的男孩。他會像街上的孩子一樣，說話粗魯而且脫口而出。臉會變得很有活力，似乎是在爭吵。」

  許多孩子都會玩這種和一個假想的孩子說話的遊戲。有趣的是，這個這麼久不能說話的孩子現在訓練自己說話了，不僅為自己說話，而且代另外一個孩子說話。羅伯特可能會成為作家或劇作家，用左手的孩子常有藝術家的趨向。從他的遊戲以及與兩個姐姐爭吵的事實可以推斷，他渴望和一個男孩做朋友。他可能已經對女人懷有某種恐懼，高估她們的力量，尤其母親是一個喜歡支配的女人。顯然他有很活躍的想像力，膽怯的孩子常是如此，在假想中表現英雄氣概、勇氣是容易的。但他實際上是個懦夫，這會傷到他，因此他在假想中把自己看成是征服者。我們必須做的是告訴他如何在真實的世界裡做一個勇敢的人。

  「他不和街上的孩子玩。『街上的孩子的玩法和我的玩法不同；他們總是在那裡打鬥，我不喜歡打鬥。』有時他會靜靜地發出一陣陣的笑聲，他的母親怕這種笑聲。有時聲音比較大，然後又幾乎聽不見。」

  他不和街上的孩子玩，因為他膽小。母親害怕的陣陣笑聲是他用來削弱母親支配權利的工具。笑聲可能在她不肯讓步或是對他不夠縱容時最為激烈。

  「有時在睡覺時他會坐在床上，自言自語地說許多事，然後靜靜躺下來，不需任何人說什麼自己就睡了。」

  有些孩子在夜晚尖叫，目的是要讓母親過來。這個孩子僅僅給他母親一點暗示也就滿足了。

  「在學校里他嘗試交朋友，但是很容易灰心。孩子們不躲避他，也沒有用外號喊他。雖然很多老師教過他，但他只記得兩個老師的名字。」

  如果一個驕縱的孩子不容易交到朋友，他很快會放棄嘗試。說到他的記憶，他記不起老師的名字，因為他不喜歡他們。這倒不是記憶力低下，真正的原因是他希望忘掉他們。

  「到最近他才開始和學校里的孩子說話。他六歲上學，在一年A班待了兩個學期，一年B班三個學期，二年A班兩個學期，二年B班兩個學期，三年A班一個學期，三年B班兩個學期，現在是第二次在三年B班。」

  他不和其他孩子講話的事實顯示我們的病患是多麼的孤僻。無論如何，他在開始改進。幸運的是他在六歲時開始上學，沒有往後拖延。他經常留級對他產生了消極影響，也難怪他對學校沒有興趣。我們的責任是給他希望。一個辦法是提高他的成績，儘管他的表現並不特別好。這個辦法看上去不好，其實並非如此。給這個孩子壞成績，讓他感到氣餒，是沒有意義的事。我的建議是在他沒有進步之前不要給他分數，給他比較容易的工作，確信他可以完成的工作，也許這是值得做的。老師應該找出他感興趣的地方，鼓勵他往這一方向發展。告訴孩子他可以做一個好學生是老師的責任。我知道在公立學校這樣做是很難的，也知道有人會反對說：其他的學生會認為老師偏心，把羅伯特看得比他們重要。我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必須營造一種氣氛，使全班同學都能幫助老師解決這個孩子的問題，如果其他學生合作，一起幫助這孩子，他會得到很多好處。

  「他的書寫有七年級的水平。」

  這是他的一個優點。他的手有過訓練，這是對左撇子的一個補償。不過，儘管他克服了這一障礙，他仍是一個氣餒的孩子。許多人容易想到失敗，會受失敗的影響，不願看到自己成功的一面，不願受成功的鼓舞。在這個膽怯孩子的生活方式里，失敗常常比成功更有價值。

  「他的繪畫很差。」

  儘管這樣，我相信如果能激起他的興趣，羅伯特可以在繪畫與設計方面有很好表現。這可以視為對他的視力不佳的一個補償。老師說他在學校里戴眼鏡，但是也許他沒有訓練自己的眼睛，因為他不喜歡戴眼鏡。

  「他在閱讀方面很落後。」

  大家都知道有些用左手的孩子閱讀慢，因為他們有把一個單詞的字母順序倒過來讀的趨向。也許羅伯特屬於這一類的左撇子。我的學生艾麗絲·弗里德曼醫生（Dr．Alice Friedman）發現，用左手的孩子在閱讀時把單詞的字母左右反轉，扭曲。對用右手的人來說，從左向右的運動是正常的運動，可是對用左手的人來說，從右向左的運動會比較容易。這一基本趨向經常可以看到。孩子如果是左撇子，又沒有被發現，那麼在學校里就會遭遇很多挫折，最後會對學習不感興趣，因為他沒有辦法在閱讀方面和用右手的孩子競爭。難怪這個孩子沒法進步，因為他在閱讀與繪畫方面的不幸會被投射到其他問題中去。如果我們發現羅伯特有左撇子的閱讀障礙，就必須設法改正他的問題。

  我們可以從一些跡象判斷。如果在拼寫時他把單詞的字母扭曲，或是在畫一個動物時，把它畫成由右向左運動，又或在拍手時，把左手大拇指放在上面，那麼他就可能是左撇子。

  「拼寫時他有三個辦法：或者他知道這個單詞；或者他知道這個單詞同時倒轉兩個字母的次序；或者他不知道這個單詞。這時，他總是用『e(1)』作為開始。老師說後面兩項是因為他用左手的緣故。」

  我相信這是他感到絕望的一個跡象。他不知道要如何繼續下去。

  「1926年3月，他接受不分班班級督察的考試。他那時八歲，可是心智發展水平只有四歲半。」

  不難看出孩子的低能是怎樣發展的，可是智力測驗的結果並非定論，我們不能因此停止診斷。我們知道一個被溺愛的孩子會非常害怕在學校里受到的挫折，他沒法專心接受考試，因此結果也不可靠。從他的智商判斷，他可以是一個驕縱兒，也可以是一個低能兒。心理測驗結果只有在與其他發現相符合時才有價值。可是在本病例里孩子的失敗是因為他依賴母親，希望母親支持他，因為他極度不自信。

  「他的智商根據斯坦福-比奈智力量表（Stanford-Binet Intelligence Scale）的測驗是五十二，基準年齡三，上限是七。他在哈格提閱讀測驗（Haggerty reading test）的表現是一A的程度。數學能力依據混合基本測驗（Woody-McCall）也是一A的程度。孩子很有魅力，讓人感到愉快，在測驗時非常合作。」

  最後一句也可以讓我們看得出來他是一個被溺愛的孩子，也顯示他足夠聰明，知道利用他的魅力為自己獲利。

  「他反應快，注意力集中，會習慣地重複每句話的最後一個字，不過他現在的老師沒有發現他這樣做。」

  重複字句是他沒有把握的表現，也是在用猶豫、口吃的辦法來爭取時間。他現在的老師沒有發現這個毛病，很可能是因為她不太逼迫他，而且孩子也不怕她。

  「孩子的心智發展上嚴重落後。他不能區分顏色和形狀（這次他沒有戴眼鏡）。」

  他的眼睛有沒有問題，他可能是色盲。不能區分形狀顯示他缺乏適當的訓練。

  「他對數字的記憶相當於一個四歲的孩子，他在思想方面的記憶相當於一個三歲的孩子。」

  這一信息看來真的讓人氣餒，但是我們知道聰明的成人在重大壓力之下也可能沒法算數，羅伯特在考試時的情緒與態度是決定這一信息重要性的重要因素。

  「當局提議送他到不分班的班級里去，可是他的母親不同意。他被安排在進度慢的班裡。他說他沒有夢。」

  如果他真的沒有夢，那表示他對現狀感到滿意，表示他已經達到被徹底放縱的目的，表示他已經不再有任何問題，他在家裡、學校都已經能感覺到安全，已經不再需要奮鬥。

  「最先他說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可是又表示『一個小女孩讓我騎她的腳踏車』。這是最近發生的，可是他述說的樣子就像是發生在很久以前一樣。」

  這一記憶和他的方式相合：他希望每個人都做他的僕人。

  「他有理想，他一度希望自己年紀夠大，可以自己拼寫；還有一次他希望替父親打掃店面。」

  第一種想法如果是獨立地表達的，是好現象，顯示他了解自己的缺點，而且期待在未來可以克服。第二項顯示他希望父親也能喜歡他。

  「另一種野心是希望自己夠大，可以在街上玩；他不希望工作賺錢。給他三個希望，他選擇的是：長大，變強壯，把功課學會。前面兩項是很自然地說出來的。」

  他不想工作這一點讓我們再次感覺到他的失望。就他的野心來說，我相信前兩項是每個男孩的希望，尤其是在運動如此重要的美國。他希望把功課學會，也表示怕麻煩。

  「要他選擇在家裡讀書還是到街上去，他選擇後者。老師認為這是個灰心喪氣的孩子，個子大、笨手笨腳、左撇子，都是他的障礙。老師要父母給他任務，注意他的優點，避免在他面前稱讚兩個姐姐，老師也給了他教室里的任務，例如分發紙張，讓教室空氣流通。他很快就會注意到信號，最先他在拿的紙張的數量方面缺乏判斷力，但是現在有進步。」

  老師已經用了最好的辦法，我不能提出更好的。我希望向孩子說明在對他的教育上有一些錯誤，希望鼓勵他，讓他相信他可以達到兩個姐姐的水平，同時告訴他因為他太依賴母親，對自己沒有信心所以才沒有成功。我必須向他保證他會成功，儘管不會立刻實現。我們可以用學游泳做比喻，最初的動作都是錯的，要不然一開始就可以遊了。你不會立刻學會，但最終是會學會游泳的。要用孩子能夠理解的話把建議告訴孩子。

  孩子也必須了解他應該和他的玩伴有更好的接觸。我會讓他在放學之後參加一個俱樂部或小團體，讓他有更多機會和陌生人在一起，而不是總是和母親在一起，必須向他說明他在閱讀方面的特殊困難，同時教他用正確的方法去讀。如果我們能帶給他希望，他會有所改進。病歷的最後幾點顯示他已經走在了正確的途徑上，我確信老師會看到進步。此外，我們必須和他的母親談談，向她說明她的孩子很聰明，但是她必須讓孩子獨立，他的聰明才會呈現出來。這一病例告訴我們為什麼大部分問題兒童是被溺愛的孩子。

  會議

  母親進來。

  阿德勒大夫：我們希望和你談談羅伯特。我們相信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他有很多困難，主要是因為他不覺得有任何獨立行動的必要，因為你會替他把問題解決。你可以把情況改正過來，你必須使他更加獨立，讓他多和陌生的孩子在一起，多和他的玩伴在一起，讓他在課餘時間參加一個俱樂部或遊戲團體。你經常和羅伯特在一起，這對他不好，因為他知道怎樣影響你，他也總是知道可以從你那裡得到什麼。我們也相信這個孩子是左撇子，而這也是他部分問題的原因，特別是在閱讀和拼寫方面。如果教法正確，他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樣閱讀、拼寫。目前他很灰心，不肯繼續下去，因為失敗太多次了。你必須讓他自己洗澡、穿衣，如果犯了錯也不要對他囉唆。讓孩子和父親建立更緊密的關係會是很好的事情，應該讓你的丈夫給羅伯特一個機會。讓父親帶他出去旅行幾天，把他看成朋友，這對他會有好處，必須很明確地告訴孩子他的父親對他有信心。我認為他是一個正常的孩子，如果你不反對我希望和他談談，看看我是不是能影響他，讓他變得更加獨立。

  母親：我知道他會很害怕，我自己也害怕，因為我沒有想過這樣一群聽眾。

  有人喊孩子進來。在他進來時，母親說：「來吧，小伙子。」他一直向著母親走去，同時用手臂圍著母親。

  阿德勒大夫：你一定得保護母親嗎？我不認為她會倒下去，她可以自己站起來。你希望總是由母親支持你呢，還是做一個長大的人？羅伯特：做一個長大的人。

  阿德勒大夫：你是喜歡一個人做事呢，還是希望其他人替你做？

  羅伯特：我希望母親替我做。

  阿德勒大夫：喜歡母親是很好的事，但是你不能要求母親替你做一切。如果你自己做更多的事情，你會更加快樂。你必須開始單獨做事情，其他的孩子很早就開始了，你有困難因為你開始得晚。一切事情都由你自己做，立刻開始，例如刷牙、清洗、穿衣，這樣會對你有很大幫助。不要讓母親干擾你，如果你能自己做這些事情，那不是更好嗎？你學會游泳了嗎？

  羅伯特：學會了。

  阿德勒大夫：開始時是不是很難？我確信你花了很長時間才像現在游得這麼好。不論你做什麼開始總是很難，但堅持下來你就成功了。如果你能學會游泳，你也可以學會閱讀、做算術，但是必須不斷地去做，要有耐心，不能總想著母親替你做。我相信你能做到，不要因為其他人比你做得好就擔心，你的老師告訴我你最近有進步，非常好。讓你和一些朋友一起玩，你覺得如何，參加一個俱樂部怎麼樣？

  羅伯特：那很好。

  阿德勒大夫：我們會替你找一個俱樂部，你可以和朋友一起玩、說話，顯示你多麼的獨立。我想你也應該和你父親一起到外面去玩幾天。

  羅伯特和母親離開了房間。

  班上的討論：

  學生：我們應該教一個左撇子用右手寫字嗎？

  阿德勒大夫：我想那是件好事。有兩個原因：第一，我們的文明是一個右手文明；其次，人如果總是用左手，他會成為大家關注的對象。他可能會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你們一定看過一些不太奉承左撇子的統計，可是我的統計顯示他們中有許多人是很有藝術才能的，特別是右手有過訓練的人。有一個說法：你如果訓練一個左撇子用右手，他會變成口吃。不要相信這種說法，當然，如果訓練方法錯誤，孩子受到責罵、屈辱，他可能因為不能適應而變成口吃。孩子適於用左手還是用右手，老師應該知道，我認為這是很重要的。一個左撇子的孩子在努力訓練用右手，教他的人如果不知道他是左撇子，可能會犯錯，影響可以持續好多年。

  學生：有個十歲的孩子，就要上初中了，兩個手都用，很早熟。他用右手寫字會精神緊張，他會哭著說不。你要怎樣幫助他？

  阿德勒大夫：那是因為用錯了訓練方法。

  學生：他鋼琴彈得很好。

  阿德勒大夫：可以利用他對鋼琴的興趣訓練他的右手。讓一個沒有個人利益牽涉在內的人來做，一個只能從科學的觀點和孩子談話的人來做。你知道，彈鋼琴可以讓他練習兩隻手。

  學生：你贊成對一個用左手的孩子做這方面的訓練嗎？

  阿德勒大夫：當然。你知道許多用左手的球員與職業拳擊手訓練自己，使自己的右手能比左手更快。努力的人總是能得到成功，這對藝術圈裡的左撇子尤其重要。但是對羅伯特而言，我們知道他最大的問題在學校功課方面。還記得他怎樣進房間，怎樣抱住他母親的嗎？這是他的一個重要特點，他要母親支持。如果他照著我們的指示做，你將看到在短時間內他會有進步。

  學生：在某種情形下，你會建議對這樣的孩子體罰嗎？

  阿德勒大夫：你應該知道我反對一切體罰。我的方法是了解孩子早年的情況，向他說明，同時勸他改變。體罰這樣的孩子會得到什麼結果？孩子在學校失敗了，我們沒有理由打他。他不能閱讀，因為他沒有得到適當的訓練，體罰不會改善他的現狀。唯一的結果是孩子會接受做不好就會被打的事實，同時為了避免體罰，他會逃課。從孩子的觀點看體罰，你會看到那只會增加困難。順便一提的是，我可以說只有無事可做的人才會打孩子。

  編者：這次會議之後，這名病人常常去看編者，在他那裡治療了好幾個月。經過詳細檢查，他患有嚴重的讀寫困難症，常常筆畫顛倒。這是左撇子兒童特有的閱讀方面的障礙。他的左撇子品性非常顯著，不僅表現在他身體的左半部，也表現在下列方面：在所有直覺反應與早期形成的運動反應方面，他都選擇用左手行動。孩子對於單詞的內在結構沒有概念，扭曲單詞的字母，分不清「＋」與「×」，對於個別字母聲音的相互間的關係幾乎沒有任何概念。編者設計了一種動覺法（kinesthetic method）來教他閱讀，經過兩個月的治療，他的閱讀能力遠超過他的學齡程度。我們經過很大的努力才說服他的母親讓孩子單獨來諮詢室，她始終不肯讓孩子去參加一個男孩的露營。雖然病人已有很大進步，但是可能他心裡總有障礙，無法完全獨立，不是因為任何天生的缺陷，而是因為母親病態的情感。

  (1) 很多的字以e作為結束，這個孩子的自然趨向是把末尾的一個字母當作一個字的開始，我們有理由假定這是他的左撇子品性的一個重要徵象。——原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