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男性和女性01
2024-10-11 04:14:56
作者: 阿爾弗雷德·阿德勒
男人、女人和勞動分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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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前面的討論,我們已經知道有兩股強大的傾向力支配著所有的心理活動。這兩股力量——社會感和個體對權力和支配地位的奮爭影響著所有人的活動,並使人們在追求安全感和實現愛情、工作和社會聯繫這三方面價值的過程中產生複雜的情感反應。在接下來對精神活動機制的探討中,我們必須非常熟悉這兩股力量的定量和定性關係,藉以理解人類精神活動的實質。它們的這種相互關係制約著個體對群居生活邏輯的領會程度,從而影響了人們從群居生活的必需要素——勞動分工中所能獲取的歸屬感大小。
勞動分工是維持人類社會發展的關鍵因素之一。在某個時刻、某個地點,所有的人都必須做出相應的貢獻。任何沒有做出相應貢獻並否認群居生活價值的人都是反社會的,都應該主動退出人類的生活圈。我們簡單地將這些人稱作自尊自大、滿懷惡意、自我中心和攪事作惡的人,而更複雜的情況則包括各種怪人、遊手好閒之徒和犯人。對這些人的公眾譴責往往出於對他們行為的厭惡,認為這些人與當前的社會要求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生存價值都必須由他們對待人類同伴的態度以及他們參與群居生活所必需的勞動分工的程度所決定。正是他們對這種群居生活的接受程度使得他們對其他人產生了價值,從而成為社會緊密聯繫中的重要一環。個體在社會中的地位取決於他們的個人能力。有很多因素一度使得這個簡單的真理變得模糊不清,其原因在於對權力的奮爭和對支配地位的渴望扭曲了正常的勞動分工,從而形成了錯誤的價值觀。這種奮爭和渴望歪曲了人類的總體價值模式,並為我們的判斷失誤提供了條件。
人性總是拒絕承擔他們在群體中的相應角色,這已經對勞動分工造成了破壞。更深層次的問題源自人們的自私心理和對權力的過度渴望,即為了自私自利而不惜干擾正常的群居生活和工作。同理,我們的社會分級也給勞動分工造成了一定困難。個人權力和經濟利益已經通過占領所有較好位置——即那些擁有最大權力的位置的方式干擾著勞動分工,這些位置只服務於特定群體,而不能用於這個群體之外的其他人。認識這些對社會結構產生影響的眾多因素能夠讓我們明白為何勞動分工從來都不是一件一帆風順的事情,各方面的因素總是會不斷地干擾這種勞動分工,並試圖為某一團體創造特權來奴役其他人。
人類分為男女這個基本事實導致了另外一種形式的分工。如果單純從身體條件的角度出發,女性就已經被排除在一些勞動之外了,而男性也不會承擔某些工作,原因是他們不能夠完全勝任這些工作,而更適合干其他工作。這種勞動分工的過程應當遵循公平公正的原則。客觀地講,女性解放運動就已經採取了這種邏輯思考方式。勞動分工的目的不是剝奪女性的特質,或破壞正常的男女關係。在理想狀態下,所有的人都應該有機會選擇自己最適合從事的工作。在人類的文明進程中,勞動分工的發展要求女性從事某些工作,從而讓男性能夠在其他方面更高效地工作。只要這種現象是公平的,且不涉及能力或資源的濫用,我們就不應該對此作出過多的批判。
男性支配地位
隨著我們的文化朝著個人權力方向的發展,特別是在某些渴望保障自身特權的個體和社會階層的努力下,勞動分工已經開始形成一種特徵性模式,並影響著我們的整個文化,造成了今日男性的價值被過分誇大的局面。勞動分工賦予了這種特權群體——男性——特定的優勢,造成了勞動分工中男性支配女性的局面。進而,那些具有支配地位的男性控制了女性的活動,以至於男性似乎總是占盡好事,而女性卻要做那些令人厭惡的工作。毫無疑問,現在的男性總是盡力要控制女性,而相應地,女性也一直對這種男性的主導地位感到不滿。但因為男女這兩種性別又不得不相互依存,所以我們不難理解為何這種持續的緊張狀態引起了那麼多的不和諧和摩擦。這肯定讓雙方都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中。
所有的制度、傳統觀念、法律、道德和習俗都被擁有特權的男性所制定和維護,其目的是鞏固男性的支配地位。這些制度甚至還深入到幼兒園中,對兒童的精神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兒童不必完全理解這些因素,但他們的情感生活卻深受其害。這些觀念確實值得深思,例如,當我們叫一個小男孩穿上女孩的衣服時,他立馬會暴跳如雷。如果你不斷縱容他的這種權力渴望,他終將明顯地表現出對男性特權的喜愛,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能夠在這種特權中體會到無處不在的優越感。
我們已經提到,家庭對兒童的培養很可能過分強調了追求權力的重要性。因為父親通常是家庭里權力的代表,所以我們可以很自然地理解為何孩子會有維持和誇大男性權力的傾向。雖然母親是孩子的直接照料者,但父親來無影去無蹤的特性卻最能夠吸引孩子的興趣。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了父親所扮演的突出角色。他們時時留意父親是不是起到了帶頭作用、安排了所有事情,並在所有場合都占據領導地位。他們看到了其他人是如何聽從父親的意見,以及母親是如何詢問父親的意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父親似乎總是最強壯、最有力的一方。有的兒童一味地仰望父親,堅信父親說過的所有話都是正確的;他們證明自身觀點合理性的唯一理由就是「父親曾經說過這句話」。即使在某些情況下,父親也無能為力,但他像是肩負著整個家庭責任的重擔,兒童仍然會認為父親占據著支配地位。實際上,可能只是勞動分工讓父親能夠更好地發揮自身所長而已。
就男性支配地位的起源史而言,我們必須意識到它不是自然產生的。它在很大程度上源自法律,後者是保障男性支配地位的必需條件。我們也可以推斷,在男性地位被法律確定以前,必然存在著男性特權被弱化的時候。歷史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在母系社會時期,母親——即女性擁有支配地位,特別是在養育下一代方面。在當時,部落的所有男性都必須敬畏女性的崇高地位。有些習俗至今還保留著這種古代制度的色彩,例如,在一些文化中,在向孩子介紹陌生人時,總要在前面套上「姑姑」或「表姐」的稱謂。從母系社會到男性支配社會的過渡中,肯定發生了許多精彩的故事。對此,那些堅信天賦男權的人肯定會大吃一驚:原來男性的權力並不是一開始就有,而是通過鬥爭得來的。隨後,男性的勝利伴隨著女性的屈服,而且,法律的發展史也證明了這個屈服的過程是漫長的。
因此,男性支配地位並不是自然發生的。已有證據表明,它的產生主要跟原始人的長期鬥爭有關,其中,男性作為戰士而受到大家的認可,並最終依賴這種新的優越感獲取了領導地位,將它服務於自身。這個過程不斷地發展,男性逐漸控制了財產權和繼承權。在前者中,男性通常都是財產的受讓人;而後者又繼續充當著男性支配地位的一種工具。
處於成長期的兒童無須閱讀關於這個主題的相關書籍,或學習任何古代史,即可感受到男性是家庭里的特殊成員。即使在那些否認這種古老特權而追求平等的家庭中,它仍然存在。我們很難讓一個孩子相信母親所做的家務跟父親在外的工作是一碼事。
想像一下,如果一個男孩從一開始就生活在這種普遍的男性特權中,又會怎樣?出生後,他可能會被灌注以極大的熱情,因為相對於女孩來講,父母經常更偏愛男孩。男孩可能從生活的每個方面覺得,作為一個兒子和繼承人,自己擁有更多特權和更大的社會價值。偶然的發言和做事機會通常可以喚醒他對男性重要作用的關注。每次看到女性從事不體面的工作,他愈發感受到這種男性支配地位的魅力,而這種印象又會由於身邊女性對男女平等地位的淡漠而得以加強。
所有女性在結婚前都應該問未來丈夫的一個重要問題是:「你是怎麼看待男性支配地位,特別是在家庭生活中的支配地位的?」但是,很少有人會問這個問題,更不用說回答了。有時,我們可以看到女性為得到平等地位所作的鬥爭,而更多時候,我們看到的是不同程度的妥協。相比之下,我們可以看到男性從兒童期就開始確信自己承擔著比女性更為重要的角色。他們將這種信念看作權利,以男性特權的姿態應對生活和社會挑戰。
這種關係滋生的每一個場景都被兒童悄無聲息地吸收著。他們留下了關於女性本質的一系列印象,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覺得女性是低等的。通過這些事情,男性逐漸發展了鮮明的特質。在追求權力的過程中,他們認為目標毫無例外地都帶有男性品質和思想。這種典型的男性態度明顯暴露了自身來源。一些特定的性格特徵被標記為「男性的」,而另外的則被標記為「女性的」——儘管客觀上這種評價方法並不存在。如果我們在對比男孩和女孩的心理特點後發現了這種分化的傾向,那麼,我們就不是在談論自然現象,而是在探討個體行為。他們的行為已經被引到一個很狹窄的軌道,且生活和行為方式也因為某些觀念和力量而受到制約。這些關於權力的觀念迫使他們在做事方式上做出改變。
「男性」和「女性」特徵無優劣之分。兩者都可以滿足人們對權力的奮爭。換言之,我們也可以看到所謂「女性」特徵(比如,順從和謙卑)的個體是如何成功地實現目標的。帶有順從性格特徵的孩子所享受的優勢有時候會使他們更易於成為眾人關注的焦點。一般來說,複雜個體對權力的追求給心理學研究帶來了更大的困難。
隨著年歲的增長,男孩具有的男性特質逐漸固化。他的雄心以及對權力和優越感的追求毫無疑問都是與對男性支配地位的渴望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對許多渴望權力的男孩來說,意識到自己對男性特質的追求並不是最終目的,他們必須證明自己就是擁有特權的「真正男性」,而且自己必須擁有特權。他們完成這個目標的方式既可能通過提高自身實力,又可能通過盡力貶低身邊所有女性的地位。在遇到不同阻力的情況下,為了實現各自的目的,他們要麼負隅頑抗,要麼詭計多端。
那些根據男性特徵制定的標準經常被我們用來糾正男孩的行為。對男孩來講,他也總是不可避免地按照這套標準評價自己。他反思自己的行為,並想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是足夠「男性化」,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男人」。我們今天所謂的「男性化」,說白了,就是純粹地以自我為中心,體現了利己主義,帶來的是一種優越感和對他人的支配感。它的實現主要依靠一些貌似積極的行為,比如:勇敢、堅韌、奉獻、戰無不勝(特別是相對於女性)、獲得地位、榮耀,以及稱號、反抗所謂「女性」傾向,等等。他們一直都在為個人優越感而鬥爭,因為獲得支配地位就意味著擁有了「男性」品質。
在這個意義上,每一個男孩都盡力模仿他所見到的成年男性的行為特徵,特別是他的父親。這種人為的「偉大」錯覺滲透著整個社會。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男孩就極度渴望保留個人權力和男性特權。這就是所謂的「男子氣概」!在糟糕的情況下,它也就意味著傲慢和粗魯。
成為一個男人能夠帶來非常誘人的好處。因此,如果看見不少女孩將變成男孩作為自己的理想或者作為一種高不可攀的願望,抑或按照男孩的標準要求自己時,我們均不應感到吃驚。這種理想可能只不過是一種行為和外表的風格。在我們的文化中,不少女性確實想要成為男性!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發現,有的女孩刻意在遊戲或活動中表現自己,原因居然是:「誰讓這些遊戲只允許體格強壯的男性參加呢?」這些女孩會爬樹,更願意跟男孩玩耍;她們避免參加任何「女孩」活動,將其視作一種恥辱。她們只能從男性主導的活動中獲得滿足感。我們應當理解她們這種對男性品質的偏愛,因為對優越感的鬥爭恰恰體現了我們所賦予的遊戲意義,而不是遊戲本身。
所謂的女性自卑感
男性已經習慣為自己的支配地位作出辯護,不僅聲稱這種地位是自然選擇的結果,還認為正是女性的自卑感不可避免地造就了這一局面。這種女性自卑感的觀點流傳甚廣,甚至影響了所有種族。此種偏見反映了男性的不安,它很有可能起源於男性對母系社會的反抗,那時正是女性的權力帶來了真正的焦慮感。諸多的文獻和歷史記載已經提示了這一點。曾有一名拉丁作家寫道「Mulier est hominis confusion」,即「女性是造成男性精神混亂的原因」。當時神學流行爭論的一個話題是:「女性是否擁有靈魂?」隨後,人們了解到這個問題的精髓在於女性是否為真正的人類。此後幾個世紀的「獵巫運動」目睹了人們回答此類問題過程中所犯下的錯誤、懷有的恐懼和迷茫。那真是一個令人感到羞愧的年代。
女性通常被視為萬惡之首,就像《聖經》里的原罪或荷馬《伊利亞特》里所描寫的那樣。關於海倫的故事講述了一個女人是如何令整個國家陷入混戰並蒙受災難的。所有傳說和神話都要從道德層面上譴責女性的自卑感及其惡毒、表里不一、通敵背叛和變化無常,甚至「愚蠢的女性」也曾一度被用作法律案件的論據之一。所有的這些偏見都體現了對女性能力、工作和智商的貶低。各種文獻、諺語、趣聞、格言和笑話都充斥了各種形式的暗含的詆毀。人們指責女性的惡毒、小氣、愚蠢等行為。
男性也不顧一切地試圖證明女性是低劣的。其中,比較著名的人物包括斯特林堡和叔本華,他倆堅持認為這種命題是正確的。於是,不少女性還真的承認了自己存在自卑感,使得事情進一步發酵。他們真是使女性屈服的高手!對女性及其工作的剝削被以下事實證明:在相同工作量下,女性所得的報酬通常比男性低。
通過對比兩性在智力和能力測試結果上的差異,我們發現男孩在某些科目(比如數學)上顯示了一定天賦,而女孩在其他方面(比如語言)具有更強的能力。男孩確實在傳統男性職業相關的科目上顯示出了更高的天賦,但這種能力差異並非不可逆轉。如果我們更加密切地研究女孩的生活環境,將很容易地覺察到關於女性能力低下的說法只是一個謊言。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總是認為女孩不如男孩,只能做一些瑣碎的小事。久而久之,我們將不難發現,女性遲早都會誤以為自己的生活應該充滿艱辛和一成不變,並承認自己實際上真的存在自卑感。受這種說法的打擊,女孩開始對「男性」職業持有保守態度(前提是她真的有機會深入接觸這個行業)。她認為,第一,自己不會對這些職業抱有足夠興趣;第二,即使自己對這些職業感興趣,也會由於缺乏嘗試的勇氣和堅持的信念而很快地喪失信心。
在這些情況下,所謂的證明女性能力低下的論據看起來真實可信!有兩個原因造成了這種現象。首先,人類的價值通常簡單地由其商業價值或片面、自私的標準所確定,但這不足以解釋為何個體的表現和能力會對心理發展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並由此而引發了女性能力低下言論產生的第二個原因。我們經常會忽略這樣的情況,即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女孩的耳邊就一直縈繞著偏見的聲音,而它逐步地剝奪了女性對自身價值的認可,打擊她們的自信心並破壞她們做有價值事情的希望。隨著這種偏見的不斷強化,加之女孩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女性屈服於奴隸角色,她很容易就會喪失生活的勇氣、不敢承擔生活的義務並在困難面前顯得畏首畏尾。此後,難怪我們的女孩會變得那麼沒用和無能!
如果我們接近一個人,破壞她在社會關係中建立的自尊,讓她在做事情過程中遭受無助感,隨後摧毀她的生活勇氣,最後,我們會發現她真的一無是處。這時,我們還敢聲稱我們根本沒錯嗎?我們必須承認,正是我們造成了她的痛苦!
在我們的文化中,讓一個女孩失去勇氣和自信當然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諷刺的是,有些智力測試曾經表明了一個有趣的事情,即在14~18歲年齡段的一組女孩在才能和智商方面比其他任何測試組都要高,包括所有的男孩。進一步研究發現,這些女孩要麼來自只有母親掙錢的家庭,要麼來自母親負責大多數支出的家庭。這些女孩的家庭環境中只有少數,甚至沒有存在女性能力低下的偏見。通過她們的眼睛,我們看到的是對母親辛勤勞動的回報。她們的發展更為自由,也更為獨立,絲毫沒有受到男權社會難以擺脫的固執觀念的限制。
如果還有人認為這種偏見就是真理的話,那麼,很多女性已經提供了有力的反駁證據。她們曾經在廣泛的領域獲得了與男性同等的突出成就,特別是在文學、藝術、手工藝和醫學方面。當然,與這些傑出女性相比,也存在同等數量的一事無成、無所事事的男性,如果將這些人作為證據(在這裡不妨先假設這樣),那麼,男性也是低人一等的。
關於女性自卑感的偏見給我們帶來的一個痛苦後果就是觀念上的割裂:「男性」代表著有價值、強大、勝利和能力,而「女性」意味著屈服、奴役和依附。這種思想深深植根於人類的思想中,以至於我們文化里所有值得讚美的東西都隱含著「男性」,而所有沒有價值或實際上被貶低的事情都帶有「女性」的標籤。我們都知道,如果告訴一名男性,他具有女性的品質,那麼他會大為惱火;但如果告訴一名女性,她具有男性品質,她則會欣喜若狂。所有帶有女性特徵的東西都是低劣的。
進一步觀察發現,那些所謂的能證明女性具有自卑感的荒謬論點的性格特徵只不過是心理發展受到壓抑之後表現出來的一些症狀。我們不會高呼自己有能力讓所有的兒童都變成「天才」,但我們一直會幫助成年人擺脫「沒天分」的咒語。值得慶幸的是,雖然我們從來沒有這樣高呼過,但我們知道有些人在這個問題上處理得很好。厄運總是偏愛女孩。在當今時代,還有誰沒有覺察到這一點呢?此後,我們經常看到那些「沒天分」的孩子突然變得才華橫溢,看起來像是發生了奇蹟一樣!
否認女性角色
成為一名男性所帶來的諸多好處給女性造成了嚴重的心理發展障礙,以至於人們對女性角色普遍存在不滿。女性的心理發展歷程跟那些懷有強烈自卑感的男性及其所遵守的大多數規律一致。關於所謂女性自卑感的偏見給女孩的成長帶來了不必要的沉重負擔。
很多獲得某種程度的補償感的女性總是喜歡將自己的成功歸因於性格和智商水平,但有時候也會承認是某些特權起到了重要作用。這充分表明我們在一個場合犯下的錯誤是如何影響其他場合的。這些「特權」包括特許權、義務豁免權及高人一等的享受權。以上說法可能有點兒誇張,但這基本上是所有男性在追求個人利益過程中具備的條件。喬治·桑曾經說過一句很生動的話:「女性的美德是男性的絕妙發明。」
通常情況下,在聽到關於女性的陳詞濫調時,她們的反應可以分為三種。第一種已經被我們討論過:女性會朝著激進、「男性」的方向成長。她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精力,隨時準備為生活的獎賞而搏鬥。她想方設法超過自己的兄弟和男性同伴,經常參與男性項目,對男性主導的運動覺得興趣盎然,等等。很多時候她總想避開所有關於愛情和婚姻的事情,一旦發現自己無法逃避,她可能會盡力表現出比丈夫優秀的樣子,進而導致婚姻破裂。她也很不願意做家務,這既可以通過語言直接表達出來,也可以通過聲稱自己對這樣的生活感到絕望而間接表達出來。對這些女性而言,她們會在做家務上表現得笨手笨腳,藉以證明自己的態度。
這種人彌補女性缺陷的方式是做出「男性化」的反應。她一直都採取防備態度。她們被稱作「假小子」「野丫頭」「女漢子」,等等。然而,這些外號都離不開觀念上的錯誤。很多人都認為這些女孩天生就具有某種因素,她的腺體分泌某些「男性」激素,引起「男性」的氣質。但整個文明史表明,女性所承受的壓力以及她們每天都必須接受的約束早已超過任何人的負荷,所以她們經常反抗。如果問為什麼這種反抗會表現出「男性化」的特徵,其答案是:因為只有兩種性別。我們必須選擇兩種模式之一,要麼成為完美的女性,要麼成為完美的男性。因此,對女性角色的否認必然表現為「男性化」特徵,反之亦然。它並不是由某些未知腺體的分泌物作用而成,而是因為再也沒有其他可供選擇的性別了。我們絕不應當忽視女孩在精神發展過程中所遭受的巨大困難。除非可以保證男女絕對平等,否則,我們不能強迫她們完全遵守男性社會的預期標準。
女性對不利言論的第二種反應就是採取聽之任之的態度,她們表現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適應、順從和謙卑。從所有表現來看,她總是停滯不前,唯命是從,深感笨拙和無助,無法完成任何事情。她可能會表現出一些神經質的症狀,以向世界表明她是多麼軟弱,渴望得到保護。從這個角度上看,很明顯,她對自己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仍然無所適從。她是自己「神經質」的受害者。「看著我,」她似乎在說,「我已經筋疲力盡了。我病了,不能處理的事情,你不能怪我!」而正因為她「病了」,所以她才不能很好地做任何事情。這位女性的屈服、謙卑和自我否定跟反抗精神其實具有統一起源,就像前面那位女性大聲反抗的那樣:「這並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有的女性雖然不反對任何關於女性角色的說法,卻痛苦地意識到自己必須過著低人一等、依附他人的生活——這是她們的第三種反應。她完全相信女性自卑感和男性優越感,很快就認同了男性的特權地位。她們縱情高歌,讚揚男性為實幹家和成功者,要求保障男性的特殊地位。她們顯然深感軟弱,我們可以按她們的要求從以上活動獲得回報和肯定中明白這一點。然而這種反應只是漫長報復計劃的開始。她會把肩上的責任拋給丈夫,並站在一旁輕鬆地說道:「是男人的話,就把這個活兒幹了。」
不管有多少人仍認為女性低人一等,我們都不能否認養育子女的大部分責任都只能交由她們來做。如果把上面討論的三種不同反應的女性放到這個最為重要和艱辛的位置,她們又會有什麼樣的表現呢?在這個關鍵位置,我們甚至可以更加清晰地分辨她們的不同行為。第一種女性持有「男性」觀點,可能過度嚴厲和濫用懲罰,向孩子施加巨大的壓力——當然,他們會嘗試著逃避這些壓力。這種撫養方法充其量只能將孩子訓練成士兵一樣,顯然沒有什麼價值。孩子們通常會想,這樣的媽媽實在太壞了。母親常常帶來惡劣後果。我們必須時刻警惕女孩對母親的模仿,而男孩可能會一直逃避母親。在擁有這種暴行母親的男孩中,我們可以發現一些特殊的人,他們就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離女性,或許不會再相信任何女人了。我們認為,這明顯引起了兩性分化。當然,還有其他研究者認為這跟「男女元素的失衡」相關。
剩下兩種女孩就跟她們的父母一樣沒用。她們太過於優柔寡斷,很快地發現自己缺乏自信,而且這種自信的喪失根本不可挽回。這時,母親繼續發怒、抱怨、數落甚至威脅孩子,做出要告訴其父親的樣子。實際上,叫來自己的男人,強迫孩子服從命令只會適得其反,顯露出她們對自己撫養孩子缺少自信。她們不敢正視自己撫養孩子的責任,似乎在想盡一切辦法證明只有男人才能做事情,包括撫養孩子。這些母親簡單地想要推卸所有撫養孩子的義務,轉移給丈夫和教師,因為她們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承擔它。
對女性角色的不滿在那些逃避生活和追求所謂「更高」目標的女孩中表現得愈發明顯。尼姑和從事其他要求禁慾職業的人就是很好的例子。她們所採取的方式很明顯地表達了自己並不接受女性角色。同理,很多女孩過早地出來工作,因為她們從中獲得的獨立感似乎給予她們反抗婚姻威脅的勇氣。在這裡,我們再次看到背後的推動力是對女性角色的厭惡。
如果這些人結婚了,又會怎樣呢?我們能夠從多大程度上認為她們自願地承擔起女性的責任?我們發現,婚姻並不意味著女方已經認可了女性角色。有一個36歲女性的例子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她就醫的時候述說自己有不少精神障礙症狀。她是家裡最大的孩子。父親年老多病,母親較為年輕,且性格專橫。事實上,淑女下嫁老漢的做法使我們懷疑母親能否承擔家庭責任。這樣的婚姻並不完美。婚後,母親就像潑婦一樣管理所有家務,為了私利不惜付出一切代價,完全不理會他人的感受,以至於父親在各種場合備受奚落。這位女孩說,她還記得當時母親甚至不讓父親躺在沙發上休息。母親乾的所有事情都是以「家庭最小支出原則」為中心。她覺得自己必須完全這樣做,而這個所謂原則就是家庭生活中的絕對真理。
受母親的影響,我們的病人慢慢成為一個非常能幹的孩子,但母親似乎從來沒有感到滿足,仍然事事都要跟她作對。之後,兒子出生了。母親給予了他極大的寬容和愛護,家庭氣氛卻變得愈發緊張。後來,這個小女孩意識到自己跟父親是站在同一邊的,因為在母親打她的時候,父親居然伸手奪去了妻子手中的棍子。她對母親的憎恨愈發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