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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陳代謝運動與黑川紀章

2024-10-11 02:58:26 作者: 隈研吾

  我對於被稱為丹下弟子的黑川紀章的期待比對丹下的期待還要大。我是在剛進初中時在NHK節目中第一次見到黑川的樣子的。他戴著安全帽,站立在建築物拆除的現場。吊在起重機上的鐵球正在撞擊混凝土的牆壁,將其粉碎。在大量揚起的塵埃中,建築正在被拆除。而在建築的旁邊,黑川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大聲呼籲道:「我們必須擺脫這種拆舊造新。建築必須像生物一樣,緩慢地變化下去。」我覺得他說的太酷了。我完全被說服了,於是黑川成了我心目中新的英雄。

  東京奧運會舉辦三年後,也就是1967年,黑川出版了《行動建築論——新陳代謝的美學》一書。據說,被稱為「新陳代謝派」的建築設計潮流開始的契機是1955年以東京大學丹下研究室的學生為中心的小型學習會。磯崎新(生於1931年)是組織者,美國的結構工程師康拉德·瓦克斯曼(Konrad Wachsmann,1901—1980)曾作為講師被邀請到這個學習會上。瓦克斯曼曾資助過20世紀現代主義建築運動的中心人物之一、包浩斯學校的首任校長瓦爾特·格羅皮烏斯(Walter Gropius, 1883—1969),包浩斯學校是誕生於德國的一所以融合設計和技術為目標的劃時代的教育機構。瓦克斯曼出生於一個木匠家庭,非常熟悉組裝物品的現場。通過把這種從現場獲取的知識和高端的數學相結合,他設計出了以瓦克斯曼飛機製造車間(1951—1953)為首的、符合新時代需求的系統性結構網絡。他的朋友愛因斯坦的住宅就是他設計的。瓦克斯曼飛機製造車間是1970年世博會上支撐慶典廣場的大屋頂的空間架構的原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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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在東京大學建築系15號教室舉辦的學習會的成員為核心,1959年掀起了一場名為新陳代謝的運動,給建築界帶來了衝擊。能言善辯的黑川是這場運動的領袖,他甚至還擔任了NHK的解說委員,在媒體上頻頻露面。如果說戰後日本是以「建築」為引擎而運轉的話,黑川就是那個時代催生出的「建築偶像」。開著阿斯頓·馬丁在各處建築工地轉是黑川的生活方式,這正是與建築主導的戰後日本社會相適應的新偶像的誕生。

  黑川從京都大學本科畢業後,進入了東大的丹下研究室讀碩士,因此,丹下是黑川的老師。丹下深信,通過把日本的傳統與最先進的工程學加以融合,自己已經將日本的現代建築提升到了世界頂尖水平。從某種意義上說,比起文學、音樂等其他文化領域,日本的現代建築更早達到了世界水平。丹下覺得自己位於日本現代建築的中心,所以對於黑川在媒體上頻頻拋頭露面,丹下是反感的、嫉妒的。有這樣一則逸事:黑川在丹下研究室讀研時,有一次在熱海舉行了研究室的年終聯歡會,在聯歡會上,丹下激烈斥責了黑川的言行舉止。

  不過,黑川可不是因為一頓斥責就會氣餒的人。他的思維方式遠比丹下有邏輯性。丹下是依靠直覺進行造型的「藝術家」,而黑川則屬於「邏輯先行,造型後至」的那一類人。丹下是把時代需求翻譯成建築形態的天才,而黑川則靠預測時代走向吸引了一大批人。

  圖22 黑川紀章設計的東芝IHI館(大阪世博會)

  黑川沒有停留在重新解釋日本傳統這個層面上,而是把目光擴大到了整個亞洲。他講述了亞洲的原理,認為其中存在超越工業化社會原理的生物原理。他的宣言是:用亞洲的、生物的原理和設計去超越西歐的、工業的事物。

  因此,他提議用流動的、生物式的新陳代謝系統(通過不斷更換艙體來實現)來替代西歐式、工業化的拆舊造新系統,他還提議用亞洲式的動態小巷來替代西歐式的靜態廣場。

  我那時正在讀初中,已經開始對經濟高速增長和工業化社會產生了疑問,於是立刻成為黑川的崇拜者。我感到,能夠改變時代、開拓未來的人只有瞄準亞洲、關注生物的黑川,而不是沉默寡言的藝術家丹下。

  於是,我滿懷期待地來到了酷暑中的大阪世博會,盼望著能夠看到黑川設計的場館。

  但是,我對黑川設計的場館的失望程度甚至超過了丹下設計的慶典廣場。鋼鐵製造的艙體建築(東芝IHI館,Takara Beautilion,見圖22)正是黑川加以否定的工業化社會的東西,與亞洲式的柔美和生物式的流動相去甚遠,看起來就像是鋼鐵怪物。

  我曾經嚮往的英雄煙消雲散了,這令我無比沮喪。世博會會場帶給我的只有炎熱、不快和痛苦。

  圖23 瑞士館(大阪世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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