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土地——成田機場的難產

  日本第一大門戶的成田機場全稱為「新東京國際機場」，但離東京中心66公里，最快的列車也需要近1個小時。儘管如此，機場的建設一波三折，經歷了驚心動魄的衝突，直到現在尚未完全解決問題。

  成田機場從一開始就不順利。1962年池田勇人內閣決定在羽田機場之外再建一個國際機場，以適應日益增加的航空運輸，但在選址問題上存在著對立。運輸大臣綾部健太郎主張千葉縣的浦安海灘，建設大臣河野一郎主張千葉縣的木更津海灘。由於涉及到航空管制方面的問題，因而到1965年11月，當時的佐藤榮作內閣決定在千葉縣富里建設新機場。為說服當地居民，千葉縣政府提出土地補償、替代土地、噪音對策、轉職對策等四方面的要求，但佐藤政權沒有給予明確答覆，反對聲浪立即高漲起來。佐藤內閣只好在1966年7月選擇有皇家牧場的千葉縣成田市三里塚作為新機場地址，但機場面積縮小一半，原計劃的5條跑道也改為3條。

  政府之所以如此迅速決定新機場地址，一方面是維護官僚的權威，富里方案因當地居民反對而放棄有辱臉面，所以儘快恢復「官尊民卑」的名譽；另一方面，在高速工業化城市化的進程中，分量越來越少的農業以及農民可以忽略不及。特別是在三里塚地區，多是明治以後特別是戰後遷入當地的開拓者，而且比其他地區貧窮落後。

  感到歧視的三里塚1000戶、3000名農民或居民立即組成反對同盟——「三里塚芝山聯合反對新東京國際機場同盟」進行抵抗，特別組織了青年行動隊、老年行動隊、少年行動隊和婦女行動隊。當時比較活躍的學生組織「全學聯」、反對越南戰爭團體、支持革新政黨的工會組織也紛紛給予支援。特別是「全學聯」不僅將三里塚鬥爭看作是維護農民利益的經濟鬥爭，而且也看作是阻止日本帝國主義再軍備的重要政治鬥爭。另一方面，自1960年「反安保」鬥爭以來，學生運動一直處在衰退過程中，需要新的鬥爭活動重振士氣。

  1968年2月26日，「全學聯」學生、反戰青年委員會、反對同盟等2000人在成田市召開集會，在遊行示威時衝擊了機場公團分部。現場試圖阻止防暴警察毆打學生的反對同盟委員長戶村一作被防暴警察摘去頭盔猛擊頭部，造成嚴重的腦震盪。3月10日，反對派5000人再次舉行抗議活動，結果出現1000名負傷者，185名被捕者。

  1971年，政府準備對新機場建設用地強制性收購，因而千葉縣地方政府連續採取兩次強制代理行動。在2月22日到3月25日的強制行動中，千葉縣出動警察2.5萬人次，排除反對者組成的人牆，共逮捕487人，負傷者700人。在9月16—20日的第二次強制行動中，3200名反對者固守在小屋中，並在機場周圍開展游擊活動，與5300名警察不斷發生衝突。其中在東峰路十字路口發生衝突時，在火焰瓶和木棍的襲擊下，支援千葉縣的神奈川縣特別防暴警察三人殉職，負傷者159人，以青年行動隊為中心的反對派有375人被捕。出現最早的犧牲者，對反對派也是一個大的衝擊，青年行動隊的一名成員上吊自殺。

  1977年初，福田赳夫首相指示有關當局在年度內機場正式運營。1月19日，出動防暴警察準備拆毀反對派在岩山建設的大鐵塔。4月17日，反對派在成田市三里塚第一公園召開有2.3萬人參加的集會和遊行，誓死保衛鐵塔。5月2日，機場公團以違反航空法為名暗中要求法院裁決拆毀鐵塔，千葉地方法院做出拆毀裁決，當局出動5000名防暴警察實施突然襲擊，拆毀了鐵塔。結果引起反對派的憤怒，不斷舉行抗議活動，同時用石塊、火焰瓶襲擊機場貨物倉庫、航空保安事務所、電波標誌所等。5月5日，組成人牆阻止防暴警察衝擊反對同盟野戰救護所的人群遭到催淚彈的襲擊，大學生東山薰被擊中頭部，兩天後死去。4天後，反對派襲擊贊成建設機場的芝山町長住宅，警戒的6名防暴警察負傷，其中岡田和則巡查部長不久死亡。

  儘管在工業化的過程中，農業的地位逐漸下降，但農民仍然將土地看作是立足之本，在沒有相當的生活保障之前不會輕易地出讓。

  

  1977年11月25日，福田內閣決定1978年3月30日為新機場正式運營日，因而在同年12月27日將仍然留在第一期工程內的一家農戶強制性搬走。政府的決定進一步引起反對派的抗議行動，1978年1月24日，在第二期工程的跑道盡頭建造高達12公尺的鋼筋混凝土要塞，幾天後又在上面建造高達20公尺的鐵塔。2月6日，防暴警察使用高壓水龍和起重機，清除其要塞及其鐵塔。反對派激烈抵抗，經過40個小時的衝突，警方逮捕45人，最後達到其目的。但這次強制性行動沒有經過合法手續，其後最高法院裁決其強制性拆毀是違法行為。

  1978年3月26日，反對派的游擊部隊20名成員通過機場排水溝進入機場，制服了防暴警察後占領機場管制塔，並破壞了部分設備。同時，機場各處均遭到反對派的攻擊，在與防暴警察的衝突中，有156名學生等人被捕，其中1人受到嚴重燒傷，不久後死亡。管制塔被破壞後，整個機場處於麻痹狀態，政府只好決定機場的正式運營延期50日。2005年11月，占領管制塔的16人被判處10300萬日元罰款。

  1978年5月20日成田機場正式運營後，儘管反對派不斷舉行大規模的抗議活動，但內部出現分裂。1978年11月2日，被防暴警察打成嚴重腦震盪的戶村一作死亡，進一步弱化了反對運動。在政府做出「凍結第二期工程」、「杜絕強制性拆遷行為」等表示後，反對同盟的領導層出現動搖，包括代理委員長在內的重要幹部紛紛辭職。當地居民的轉變迫使激進的學生組織採取過激行動，甚至利用定時炸彈等武器攻擊機場的機構和設施。特別是在1988年9月21日，千葉縣土地徵用委員會委員長的律師遭到激進派學生組織「中核派」成員的襲擊，導致該委員會所有委員辭職，委員會從此癱瘓16年之久，千葉縣其他征地事宜也被迫停頓。

  歷經12年磨難後才建成的成田機場戰戰兢兢地投入使用時，只有可憐巴巴的一個跑道，成為有名的「缺陷機場」。儘管從1986年開始第二期工程，計劃中的第二、第三跑道都因買不下土地而無從興建。日本政府在1990年提議與反對派對話，反對同盟從1991—1993年之間參與了由隅谷三喜男東京大學名譽教授等4名學者（即「隅谷調查團」）出面主持，運輸省、成田機場管理局和千葉縣等4方參加的15次研討會。最終達成以下三項共識：政府不再強行實施《土地徵用法》、機場擴建工程與當地居民協商解決、各方以平等身份參與各項事務。

  在研討會結束後的1993年9月到1994年10月，連續召開12次「成田機場問題圓桌會議」，結論是有必要修建新跑道，但應以民主式的手段完善成田機場，政府與反對派均表示接受其勸告。具有象徵意義的是，在最後一次的會議上，當時的運輸大臣、東峰十字路口事件發生後作為警察廳官員趕赴現場的龜井靜香與當年青年行動隊成員石毛博通第一次握手言和。1995年，當時的村山富市首相代表政府向當地居民道歉。

  受其影響，出現了願意妥協的土地所有者。1996年，第二條跑道終於開始修建，勉強趕在2002年日韓世界盃足球賽開幕前投入使用。儘管第二條跑道比原計劃向北延伸了800公尺，但長度仍差320公尺，原因是跑道北端已接近高速公路，而住在跑道南端的7戶農民拒絕出賣土地，並拒絕了政府和成田機場管理公司的任何和談請求，儘管每天生活在巨大的噪音和不明降落物的危險之中。2006年1月15日，反對同盟首領熱田一元表示將出賣機場內的住宅和反對運動象徵的「橫堀墓地」，並宣布退出反對運動。

  儘管在工業化的過程中，農業的地位逐漸下降，但農民仍然將土地看作是立足之本，在沒有相當的生活保障之前不會輕易地出讓。因此，如何合理合法地徵用土地是各國政府或有關當局必須絞盡腦汁的課題，否則將成為反體制運動的最佳宣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