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2024-10-11 02:40:11
作者: (牙買加)馬龍·詹姆斯
——所以耶穌基督殺了托尼·帕瓦羅蒂?
——耶穌,說得對。看看這位老兄的頭髮。你女人就讓你這麼出門?你看,咱知道白人都刮鬍子,除了參加什麼邪教的才留滿臉毛。
——我操,這是喇叭褲嗎?
——同胞啊,咱很想知道,咱該往哪兒發電報告訴你現在是1991年?你看著很像馬上要唱《迪斯科鴨》了。
——不對,哥們兒,尤比,是唱《在海軍》。
——你就這個打扮?你不知道現在已經不時興這樣了嗎,你不看MTV台?不,哥們兒,咱的弟兄抓著他的槍,一直在等這個打扮重新變成時尚。
——真他媽一頓好等啊。但你這十四年都在等什麼?等我們有人找到你嗎?
直覺告訴我,你可不能跟這些人說有話請直說。他們讓我坐在高腳凳上,然後繞著我轉來轉去,像是隨時都會給我戴上一頂傻瓜紙帽。或者給我一拳,或者用棒球棒砸我的腦袋。剛開始我心想他們像鯊魚似的繞著我打轉,但這會兒他媽的不適合打這種爛比方。他媽的白痴,拿槍的大塊頭黑人占領了我家,我卻在編輯我的人生故事。現在可以排除搶劫的可能性了,有一會兒我還挺希望是搶劫呢。我有好幾年沒聽過托尼·帕瓦羅蒂這個名字了,七年之內我只聽崔斯坦·菲利普斯提過一次。我根本沒想過那一天,其他人應該也沒有,因為一直沒有人做過任何事情。哪怕只是調查,因為我翻遍了牙買加報紙的縮微膠片,也沒有找到任何消息。沒有警方的兇案報告,甚至沒提到那家旅館發現了屍體。去你媽的福克納,過去並不會死亡,甚至不會過去。在遇見崔斯坦·菲利普斯之前,我連那傢伙叫什麼都不知道。
——脖子,我說。絲綢正裝和馬尾辮扭頭看我,像是我打斷了他們的交談。愣狗——至少我覺得這是他的名字——把剩下的水果放進冰箱,拿著攪拌器走向水槽。我能聽見我在心裡說,別為了區區一個攪拌器就開一次洗碗機。馬尾辮和絲綢正裝依然看著我。
——他的脖子,我是那麼乾的。
——幹什麼?絲綢正裝說。我確定他說他叫尤比,但這會兒我似乎什麼都記不住。他們一共有七個還是六個人,我反正想不起來了。
——殺了他。我是說,捅了他。我是說,我捅了他的脖子,多半切斷了頸靜脈。
——他是說捅了脖子,老闆,馬尾辮說。尤比惡狠狠地瞪著他,嚇得他後退半步。
——你和我是誰上過哥倫比亞大學?啊?是你還是我?你以為我不知道頸靜脈是什麼對不對?他熬了多久才咽氣,兩分鐘?
——差不多五分鐘。
——那你就認錯頸靜脈了,我的孩子。
——我在這個領域似乎不是專家。
——是嗎?你喜歡提那些問題,喜歡寫那些內容,尤其是我最近在《紐約客》上讀到的那幾篇文章,你應該覺得自己不外行才對。
——人人都是評論家,我說。
我沒看見拳頭朝我飛來。正中太陽穴。我使勁眨眼,想擺脫那一拳的衝擊,罵了一句我操。
——你覺得這是拍電影嗎?我看著像是有時間應付愛說俏皮話的白人嗎?
——看來你們牙買加人的嫉妒心很重啊,對不對?
——我沒聽懂你的意思,年輕人。
——這個叫托尼·帕瓦羅蒂的哥們兒?你們的頭號殺手。你們提到他就好像他是有史以來最兇悍的狗操歹徒,結果卻被一個皮包骨頭的小記者用一把他媽的拆信刀幹掉了。然後時隔十五年你們又冒出來——
——十六年。
——我他媽不在乎。冒出來幹什麼?給這個活兒畫上句號?你們以為這是《教父》第二部嗎?
——老闆……
——沒事,愣狗。這位同胞覺得別人都不看電影。
我揉著太陽穴,他們繼續繞著我轉。他走到我背後,這才開口說話。
——你看看他們這些人,想一想愣狗是怎麼進這個房間的。你以為他來就是為了做果汁?
——我不知道。
——愣狗?
愣狗看著我說:
——M60。
——M60。這個匪幫里的所有人都必須挑一輛公共汽車和一個車站。朝第一個下車的人開槍,無論男女。打死還有額外獎勵。
——我應該害怕是吧?
——你看看,老闆,某些人的卵蛋似乎都快漲破褲子了,馬尾辮說。
我。我看著他們,一個把髒辮紮成馬尾,一個穿小背心做果汁,一個身上的絲綢正裝怎麼看都像假緞,胸袋裡塞著一條白手帕,因為他老媽沒教過他怎麼疊口袋方巾,我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可笑。不,不是可笑,而是他媽的荒謬。
——你膽子很大嘛,老弟,愣狗說。
——不,我嚇得快拉褲子了。
——你看——
——不,你看。我他媽的看夠了也聽厭了你們像演他媽的情景喜劇似的裝大佬。他媽的闖進我家做果汁,叨逼叨地說話好像你們是高智商罪犯,在演什麼狗屁電影裡的複雜情節,但實際上你們只是一群朝婦女兒童開槍的狗娘養的惡棍。我他媽不在乎你們他媽的讀不讀書。我他媽不在乎你們到底有多聰明。我對你們的鮮榨複合果汁完全他媽的不感興趣。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做掉了你們那個該死的小島誕生過的最他媽兇悍的歹徒。說真的,別磨蹭了,動手吧。就動手吧,行不行?我能少聽一句你們的屁話,就覺得人生又幸福了一點點。快他媽動手吧,然後滾出我家,好讓鄰居報警。還有,記得帶走你們他媽的水果。老子他媽的最討厭果汁。
——你說得對,尤比說。本來也不是為了嚇唬你。要是我想嚇唬一個人就他媽不會說話了。愣狗,收拾這個逼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