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2024-10-11 02:24:05
作者: (美)D.M.普利
那天早晨,時鐘的指針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移動著。比阿特麗斯坐在辦公桌前盡力讓自己忙碌起來。在整理文件的間隙,她決定把那場半夜交談的情況做一些筆記。她拿出自己的速記本,開始記下一些細節。看著自己用女孩稚嫩的筆跡寫下的四個字,她停住了。姨媽家被人破門而入以後,她可不能再這麼粗心大意了。她把筆記揉成一團塞進了手提包的底部。再次看著自己的速記本,她想起了馬科斯。
比阿特麗斯用速記法草草作了筆記。她用小勾、點子、螺旋圖形記敘了無意中聽到的交談,秘書處以外的任何人都無法破解,她很快寫滿了三頁多紙張。
時鐘終於敲響了上午十一點二十分。見托尼的時候到了。比阿特麗斯悄悄地站起身來,側肩背著塞得滿滿的手提包,急急忙忙朝電梯走去。
中午時間的「戲劇酒吧」里沒有顧客。比阿特麗斯穿過店門,走進昏暗的酒店時,投幣自動唱機正在播放布魯斯歌曲[40]。過了一段時間她的眼睛才適應昏暗的環境。卡米歇爾坐在吧檯裡面看報紙。
聽見開門的聲音,他立刻振作起來,從墊腳凳上跳將下來去迎接比阿特麗斯。「歡迎!貝拉!今天你好嗎?」
「很好,」隨後她想了想問,「嗯,卡米歇爾,最近你見過馬科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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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科欣?沒有。好長時間沒見過了!你準備在這裡見她?」他滿懷希望地聳了聳眉毛。
「事實上,我準備見另一個人。」她朝空蕩蕩的酒吧深處看了看,隨後又望了望一排紅色的火車座。不見警探的影子。她看了看牆上老式的掛鍾,發現自己已經遲到五分鐘。「有位男士在這裡等人嗎?」
卡米歇爾聳了聳眉毛。「男士?沒有,不過如果男人在等你,沒有人會離開的。」他朝她眨眨眼睛。「他很快會到這裡的。我擔保。在等候的同時要不要我給你弄點什麼飲料?」
「咖啡?」
卡米歇爾看上去有點失望,但還是點點頭,朝吧檯裡面走去,開始煮一壺咖啡。比阿特麗斯在中間挑選了一個面朝大門的火車座。過了好幾分鐘,卡米歇爾端來了一杯咖啡。「那麼馬科欣最近去哪裡啦?離開這麼長時間不像她處事的方式!」
比阿特麗斯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就抿了口咖啡以拖延時間。咖啡的味道像焦油,不過她還是勉強笑了笑。「還在度假,我猜想。」
「請轉告我可愛的馬科欣說我問她好,好嗎?」
比阿特麗斯剛想放棄等待起身離去,這時托尼風風火火地穿門而入。「對不起,我遲到了。」他邊說邊擠進她對面的座位里。
卡米歇爾立刻又倒了一杯咖啡,將那杯咖啡和滿滿一碗糖端到他們的餐桌上。顯然卡米歇爾與托尼是認識的。警探開始往他的杯子裡倒入好幾勺糖,比阿特麗斯耐心地等待某種解釋。
當托尼終於從咖啡杯抬起頭的時候,比阿特麗斯被他的面容嚇了一跳。從臉色來看,他好幾天沒有睡覺了。他眼睛四周本是年輕人的皺紋現在成了上年紀人浮腫的眼袋。他的下顎上滿是鬍子茬。
「馬科斯失蹤了。」托尼嚴肅地看著比阿特麗斯,仿佛她知道他妹妹的去向。
「什麼?」比阿特麗斯倒吸了一口冷氣。「我以為她去度假了!」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我去了父母家她的房間,尋找她借的一樣東西,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她幾乎沒有帶走任何衣服,她所有的夏天衣服仍舊在箱子裡。於是我去機場做了一些調查,她沒有搭乘任何一個我所能查到的飛往墨西哥的航班。我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她的音信。」
「他們說她辭職了。」比阿特麗斯脫口而出。
「什麼?」托尼的眼中冒出生氣的怒火。「什麼時候?」
「上星期二。」比阿特麗斯垂下了眼帘,「對不起,前幾天我沒有對你說。我不想使馬科斯捲入麻煩。」
托尼用銳利的目光盯著她看,直至他注視的目光慢慢轉變成痛苦的皺眉。
「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她沒有清理自己的辦公桌或任何東西。她的東西還在銀行。」
此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現在她必須得解釋她是怎麼知道的,可能還要多說些才行。她咬住自己舌頭,看著餐桌,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她有那麼多事情想告訴托尼。前天晚上她偶然聽見的交談在她的腦海里再次迴響。泰迪說泄密正在被遏制。當她想到那將意味著什麼的時候,她的心臟驟然咯噔一下。馬科斯沒了。
「比阿特麗斯,」托尼用努力克制的聲音說,「我需要你把一切都告訴我。」他嘴唇上細細的紋理皺在一起。他身上警察的素質使他能夠一直集中注意力,但是她能看見他眼中那種大哥護小的怒氣。
比阿特麗斯仍然沒有把握她是否能夠信任他,不過在這種時刻,她真的沒有選擇。「銀行里正在發生某件事情,某件違法的事情,我想馬科斯不知怎的被卷了進去。」
托尼冷冷地點點頭,隨後拿出他的筆記簿,開始匆匆記錄。她告訴了他貴重物品保管箱失竊、馬科斯的特別任務、她無意中聽到的交談等等。她改動了一些細節,比如她在半夜偶然聽見那次交談時她正睡在一個辦公室的地板上。她還沒說現在她有一整串鑰匙,這串鑰匙似乎能夠打開克利夫蘭銀行所有的門,這些鑰匙是她從馬科斯在女廁所的藏匿點偷的。她確切承認她發現了馬科斯的文檔並閱讀了這些資料。
當她講完她這版本的真相之後,托尼用他那雙警探的眼睛看著她,她明白事情並沒那麼簡單。「你多麗絲姨媽與所有這一切有什麼關係呢?」
比阿特麗斯還沒有說過她姨媽、那把鑰匙或者那些情書的一個字。她的眼睛因驚恐而睜得大大的。「什……你是什麼意思?」
「嗯,闖入你姨媽家的竊賊行為不符合非法破門而入的鮮明特徵,所以我作了些調查。多年前,多麗絲·戴維斯曾在克利夫蘭第一銀行工作過,對吧?」
比阿特麗斯愣了愣,隨後痛苦地點點頭。她不想把她可憐的姨媽捲入這場骯髒的勾當之中去。
「比阿特麗斯,我需要你與我一起挺身而出去應對所有這一切。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得要多。」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托尼長時間嚴肅地看著比阿特麗斯,比阿特麗斯明白把戲已經拆穿了。他已經對她進行過調查。她只是沒有把握他知道了多少實情,不過她不能再失去托尼的支持。
「多年前,多麗絲姨媽在那家銀行工作過——我吃不準是多少年前。當她中風的時候」——比阿特麗斯兩眼淚汪汪,她盡力克制不讓下嘴唇顫抖——「我翻了她的一些東西,找到了一些信件。我想她與比爾·湯普森有一段戀情。我發現了他的情書。她也藏了一些檔案——有關貴重物品保管箱的信件。馬科斯趁我熟睡時發現了這些信並且閱讀了它們,隨後她偷走了我在多麗絲手提包里發現的一把貴重物品保管箱的鑰匙。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那是什麼時候?」
「上個星期。」比阿特麗斯擦去一滴淚水。「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回銀行工作。」
「竊賊從你姨媽家裡偷走了什麼東西?」
「信。我想他們也在尋找其他什麼東西。」
「我想你是對的。我去過那套公寓,而且已經監視了它幾天,」他邊說邊在筆記本上又做了些記錄。「你覺得他們在尋找什麼其他東西呢?」
「我不清楚。也許是那把鑰匙,但是沒有其他人知道它,馬科斯已經拿走了這把鑰匙。」直到這個時候比阿特麗斯才大聲說出馬科斯是破門而入的嫌疑犯之一——至少她腦子裡是這樣想的。
托尼揉了揉自己的前額,看了一遍自己的筆記。「幾年前,馬科斯來看我時說起過這件荒唐事。有人正在打算盜竊貴重物品保管箱。她說這是一個大陰謀。她正在四處打探,『收集證據』。」他停頓了一下,比阿特麗斯能夠看見他的臉在負疚痛苦地抽搐。
「上星期她來找我,說她終於找到了她推理的『確鑿證據』。她十分激昂。我對她說了我以前反覆對她說過的話:警察局裡沒人對調查克利夫蘭第一銀行感興趣。當那個女人宣稱她的貴重物品保管箱被非法收回時,我試圖為這樁事情立案——朗達·惠特莫爾,這是她的名字。馬科斯對我說了這件事情後,我記錄了她的陳述。朗達·惠特莫爾宣稱,她一直不間斷地支付保管費,可是有一天,她去銀行修改她的遺囑,卻被告知保管箱被收回了,要她向州政府提出申訴。她的確向州政府提出了申訴。州政府卻從沒聽說她或者有關她託管的東西。這些東西(連同五萬美元債券)竟然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們真的有所進展了,你知道嗎?」
比阿特麗斯記得她從馬科斯那裡聽見過這個事。「後來怎麼樣啦?」
「沒怎麼樣。我的上司對我說,我們除了推測其他什麼證據也沒有。他拒絕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侮辱像威廉·湯普森這樣的企業家。他甚至不允許我將他帶來訊問。」他用一隻手撫摸他三天沒刮的鬍子。「隨後這個可憐的女人被一輛汽車撞了。事故被定性為駕駛員肇事逃逸。馬科斯說我沒有骨氣,還說我無論如何都應該繼續調查。這個案子差點讓我被開除了。打那以後,我沒法在警察局再次提起銀行這個案子。」
「你覺得真有人在賄賂嗎?」她輕輕地問。
托尼皺起眉頭攪動了一下咖啡。「我想說這是不可能的,但是眼下時事艱難。與我一起工作的許多夥計要支付兩筆按揭……我不知道。」
「那兩個人,他們提起聯邦政府正在質疑。他們也談到泄露消息已經被『遏制』。」
「你認為他們是在說馬科斯?」
「你認為馬科斯可能去聯邦政府啦?」
「我認為她很有可能。如果她為聯邦政府調查局工作的話,那麼現在他們也許已經把她保護起來了。我得去看看我能發現些什麼。」托尼停止說話,眼睛盯著她看,仿佛無法決定如何處置她。「你得小心,比阿特麗斯。這些天你住在哪裡?」
「你是什麼意思?」她儘量不顯得驚恐。也許他一直在跟蹤她。
「最近你下班後我沒能找到你。」
他在跟蹤她。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我一直在加班。」
「我也是。」
比阿特麗斯能看得出,他不相信她。如果他一直跟蹤她,他應該知道她睡在醫院裡。她在台底下緊握雙手,等待他宣布他要拘留她。
經過一陣令人難受的沉默,托尼終於說:「你依然在銀行工作。你覺得你能四處打探一下,發現究竟誰是泰迪和吉姆嗎?」
「我……我想能夠的。」她說,儘管她並不那樣有把握。泰迪和吉姆有可能在大樓的什麼地方工作。這時,人力資源部的映像躍入了她的腦海,那裡某個地方一定有一本人名錄。
「我不喜歡提問,但是我在銀行的所有消息來源都已枯竭。下周在這裡見我,我們看看我們發現些什麼。如果你有馬科斯的消息或者你需要任何幫助,馬上與我聯繫。」他站起身來離開。他的眼睛盯著她的眼睛,比阿特麗斯從他的眼裡能夠察覺到一絲柔情。「比阿特麗斯?」
「嗯?」她蜷縮在火車座里說。
「一旦情況變得太危險,我要你離開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