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1 02:07:54 作者: (英)格雷厄姆·格林

  在回家的路上,斯考比把車停在天主教堂門前,走了進去。這一天是這個月的第一個星期六,他總是在這一天到教堂來作告解。六七個老婦人,頭髮像做雜活的女僕那樣用破布包裹著,正按順序等著。此外,準備作告解的還有一個女護士和一個戴著皇家裝備部隊標識的士兵。從懺悔室里傳來一陣陣蘭克神父的單調的嗡嗡的話語聲。

  斯考比眼睛盯著十字架,開始祈禱——他連續背誦了《天主經》《聖母經》和《悔罪經》幾篇禱文。這一套儀式使他感到非常倦怠。他覺得自己像是耶穌受難時的一個旁觀者——簇擁在十字架周圍的許多看熱鬧的人中的一個,基督的目光一定已經從這些人的臉上掠過,挑出朋友和敵人了。有時候斯考比覺得,他的職業同制服已經無情地把他劃入了那些無名的羅馬士兵之列,這些人正在遠處的街頭上維持秩序。克魯族老婦人一個個地走進懺悔室又走出來。斯考比開始為露易絲祈禱——他含含混混地信口叨念著。他祈求上帝能讓露易絲現在幸福,將來也永遠幸福,祈求上帝不要因為他的緣故而叫露易絲遭遇邪惡。當那個士兵從懺悔室里走出來的時候,斯考比站了起來。

  「以聖父、聖子和聖靈的名義,」他說,「從一個月以前我作懺悔後,我有一次沒有參加主日彌撒,有一次沒來領聖體。」

  「因為有事耽擱了嗎?」

  「是的,但是只要上上心我還是可以把執勤的班次安排得好一些的。」

  

  「是嗎?」

  「整個這一個月我根本沒有在這方面動腦筋。我對一個人毫無必要地表現得非常粗魯。」他半天沒有說下去。

  「就是這些了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神父,但是我覺得——對宗教有些厭倦,好像信不信教對我都無所謂似的。我一直在努力愛上帝,但是——」他做了一個神父看不到的手勢,從柵欄里把身體轉向側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現在還有沒有信仰了。」

  「一個人很容易為這種事擔心的,」神父說,「特別是在這種地方。如果我能夠辦到的話,我要給許多人的贖罪苦行將是六個月假期。這裡的天氣使人的精神非常抑鬱,很容易把疲勞誤認為是——一種宗教熱誠的衰退。」

  「我不想耽擱你太多時間,神父。還有許多人等著來作告解。我知道這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亂想,但是我感覺到——空虛。一片空虛。」

  「有時候這是上帝選擇的時刻。」神父說,「現在你去吧,念十遍《玫瑰經》。」

  「我沒有念《玫瑰經》的念珠。至少……」

  「好吧,那麼背五遍《天主經》和《聖母經》。」他開始讀赦罪文。但是問題在於,斯考比認為,他根本沒有罪可赦。赦罪文不能給他帶來任何輕鬆的感覺,因為他的靈魂上沒有什麼沉重的東西需要卸下來。赦罪文只不過是一個公式——許多拉丁字胡亂堆在一起,好像是變戲法時用的一種咒語。斯考比走出懺悔室以後,又跪了下來,這也是儀式的一部分。接近上帝是沒有困難的。上帝像是一個民眾領袖,隨時歡迎那些對他最缺乏信心的追隨者走近自己的身邊。斯考比望著十字架,心中想,「他」在眾目睽睽下受苦受難,對誰也不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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