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還都

2024-10-11 02:04:25 作者: 徐興無

  興平二年(195)正月,大赦天下。去年改元興平,是因為天子十三歲,行了加元服禮。從去年開始,長安及三輔地區就發生了大饑荒,天一直不下雨,谷一斛賣到五十萬,長安地區有了人吃人的事情。天子命侍御史侯汶用皇家糧庫里的米煮些稀粥賑濟饑民。過了些天,餓死的人數還在上升。天子很聰明,他讓人取五升米當著自己的面煮粥,計煮了兩盆之多。據此,他認定侯汶貪污,打了他五十杖。更多的貧民喝到了稀粥,可三輔十萬戶百姓已剩下了個零頭。

  然而,天子微薄的接濟無濟於事,天災又帶來人禍,西北軍的將士也怕饑荒,他們便動手搶劫。天子見宮女都沒有像樣的衣服,便讓李傕將國庫里的布匹調一些出來。李傕說:「宮中有衣服,還要什麼?」天子無奈,只得讓人賣了御廄中的馬匹,買回些布,可半路上又被李傕搶去了,連賈翊的勸告都不聽。去年二月,侍中馬宇、諫議大夫種邵、右中郎將劉范說通屯駐在附近的馬騰率眾襲擊長安,趕走李傕、郭汜。馬騰以及韓遂從涼州開來的兵馬才開到平樂觀,馬宇等人的謀劃就泄露了,他們出奔槐里。李傕派郭汜、樊稠和自己的侄子李利進攻馬騰、韓遂,馬、韓二人敗走涼州。西北軍接著衝進槐里,將幾個大臣殺了個乾淨。

  

  馬騰、韓遂撤出長安時,樊稠和李利在後追擊,李利追擊不力,樊稠罵道:「人家要斷你叔父的頭,你卻如此怠慢,看我敢不敢斬了你!」兵至陳倉,馬騰回馬趨向樊稠:「樊將軍,馬某有話要與你說。天地翻覆,未可知也。你我所爭,並非私怨,而是天子的家事。我與將軍為一州同鄉,今雖小異,當求大同。我想與你作個別,交個朋友,後會有期!」

  樊稠將馬帶過馬騰身邊,伸出一隻手,與馬騰握在一起,說了些問寒問暖的話。許久,馬騰撥馬而去。

  遠處的李利看在眼裡,回去就告訴了叔叔。

  此役,益州牧劉焉的兩個在長安的兒子劉范、劉誕也在槐里被殺。議郎龐羲將劉焉的幾個孫子送到益州。此時劉焉在綿竹的治所被大火燒毀,徙治成都。劉焉經此幾重創痛,發背疽而死。州中大吏趙韙等見其子劉璋懦弱,可以控制,便上表朝廷,要求拜劉璋為益州刺史。可朝廷卻拜潁川人扈瑁為刺史。劉璋部將沈彌、婁發、甘寧於是反對劉璋,發動兵變,失敗後逃歸荊州劉表。朝廷改詔,拜劉璋為益州牧,劉璋拜趙韙為征東中郎將,準備東擊劉表。

  直到二月,樊稠向李傕要兵,說是出關東進。李傕讓他來開軍事會議商議此事。樊稠一到,就被斬首。這一下,西北軍中的軍官們互相猜疑了起來。

  不過,誰的疑心都沒有郭汜的老婆大,可她自己的疑心又沒有她的醋勁大。她看李傕老是請丈夫去府上喝酒,丈夫喝得醉醺醺地回來,嘴裡一個勁地夸李傕府上的侍女有味道。她恨不得殺了李傕。

  終於有一天,李將軍派人送了些風味菜餚給郭將軍。郭將軍的太太趁人不備,在菜里放了些黑乎乎的豆豉,等郭將軍快下箸時走到他身邊說:「食從外來,會不會有名堂?」然後,她就在菜里挑出些黑乎乎的東西。郭太太說:「一棲不容兩雄,我本來就對你如此相信姓李的有看法。」這下把個郭汜搞得又怕又急。次日,李傕又請他過府飲酒,喝了個大醉。回到家裡,他忽然懷疑李傕可能在酒中下了毒,忙讓軍士到廁所里弄些糞汁,咬著牙喝了下去,把腸子都快吐出來了。

  兩個武夫交了惡。雙方的軍士都參加了武鬥。

  天子讓大臣們調解,誰也不敢去。郭汜決定把天子劫到營中,可手下有人叛逃到李傕的營中,把他的計劃泄了出去。某夜,天子被李傕的侄兒李暹叫醒。天子一看,宮外有三千兵馬和三乘馬車。太尉楊彪阻止李暹說:「自古以來,哪有帝王跑到人家的道理?諸君做事,怎麼如此無禮?」李暹回道:「李將軍大計已定,在下照辦就是。」

  天子坐一乘,貴人伏氏坐一乘,尚書賈翊和左靈合坐一乘入了李營。李傕讓部下把官里的東西和女人都搶到營中,放一把大火,燒得天子無家可歸。郭汜也下了手,他把能捉到的公卿大臣都劫到營內做人質。朱俊將軍氣得當場倒地身亡,楊彪被天子派去郭營和解李、郭,也被扣留。

  本月,皇甫嵩將軍病逝。

  四月,立貴人琅琊伏氏為皇后,拜其父侍中伏完為執金吾。

  同月,郭汜準備攻打李營。楊彪說:「群臣共斗,一人劫天子,一人質公卿,這像什麼話?」郭汜一聽,拔刀欲刺。中郎將楊密死死勸阻,郭汜才讓楊彪滾回去。

  大漢曆法的四月,已是酷暑,天子和群臣在李營飲食不濟。天子讓李將軍撥給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賜左右。李傕說:「早晚供飯,還要米幹嘛?」他讓人送來五具發臭的牛骨,天子大怒,打算責問李傕。侍中楊琦說:「陛下暫且忍耐。李傕是個邊鄙武夫,自知犯了大逆,心中正狂躁不安。陛下不可顯揚他的罪行,以防他有非常之舉。」

  李傕也在備戰,他召來羌、胡酋長,送了些宮裡的小玩意,對他們說:只要擊敗郭汜,宮裡的女人,隨你們挑。羌、胡酋長們興高采烈。

  一天夜裡,郭汜的兵馬殺了進來,李傕的部將張苞開了營門,箭矢一直射到了天子的帷帳,李傕的左耳也被射穿。李傕部將、原白波谷黃巾統領楊奉擊走郭汜,張苞隨郭汜而去。

  次日,李傕移營北塢,堅守不出。他很迷信,每天都讓巫師鼓舞娛神,祭祠六丁。又塑起董卓像,每日上供。他每天也來朝見天子,連稱呼都叫得不得體,一會兒「明陛下」,一會兒「明帝」,然後就婆婆媽媽地數落郭汜的不是,天子也只好隨口應答。這讓李將軍很高興,他逢人便說:「明陛下真是聖賢的君主。」可他每天的朝見都讓天子的侍中近臣們十分恐慌,因為他居然帶著三口刀,身上掛兩口,右手將馬鞭和佩刀一起拿著。侍臣們只好帶上刀劍,站在天子身邊。李將軍倒十分見怪,他說:「天子身邊的人不好,他們想圖謀我,我這才帶刀見駕。」侍中李禎是他的同鄉,對他說:「大漢制度,天子在軍中,左右皆帶刀。並非衝著將軍來的。」李傕不鬧了。

  天子又讓皇甫酈調解,李傕說:「我有討呂布之功,輔政四年,三輔清靜,天下所知。郭汜算什麼東西?他原名郭多,是個盜馬賊,怎可與我平起平坐?皇甫將軍,您也是涼州人,您看我的兵馬士眾,能不能收拾那廝?」

  「董太師如此強大,也被呂布襲殺。將軍身為上將,國家的好處都占盡了,可現在郭汜質公卿,將軍劫天子,你說哪個的罪過更大?就連楊奉這種白波黃巾出身的人,都覺得將軍做得過分了。」

  「我不聽,你走吧!」

  皇甫酈到天子營帳中,直言李傕言辭不遜。天子怕李傕加害皇甫酈,下了道手敕讓他出營。李傕果然派虎賁中郎將王昌追殺,王昌讓皇甫酈快逃,回去說沒追上。

  天子見調解無望,只得安撫李傕,拜他為大司馬,位在三公之上。李傕高興得厚賜了巫師們。

  到了六月,李、郭二軍相攻,死亡上萬。楊奉謀殺李傕,事泄而叛,由於他帶走了大批的軍士,李營的兵力一下子減弱不少。月底,鎮東將軍張濟從陝縣回軍長安,調解李、郭,並打算遷天子乘輿出關至弘農郡。天子每日都在思念舊京,便讓人再次勸解李、郭二人。過了些日子,二人同意和解。張濟讓他們各送一子給對方作人質,可李將軍的老婆不願意,事情又拖了下來。

  倒是羌、胡酋長們等不及了,日日到天子的營帳前探頭探腦:「請問把門的將軍,天子在裡面嗎?」

  「有什麼事?」

  「李將軍答應給我們宮女,現在何處?」

  天子氣急敗壞,叫賈翊來:「卿奉職忠心,所以登榮寵之位。今羌、胡滿路,請為寡人想個方略。」

  賈翊也沒辦法,只得請羌、胡酋長們吃飯,好言相勸,說朝廷不會失言,只是現在不行,請諸位耐心等待。羌、胡見如此情形,知道無望,便怨起李傕來了,紛紛帶著兵馬走了。李將軍越發單薄了。終於,他和郭汜這個盜馬賊和解,互送一女為人質。

  興平二年(195)七月的一天,天子的車駕出宣平門,向弘農郡進發,開始了為時一年的顛沛流離。

  門外吊橋剛剛放下,李傕的兵馬就追圍了上來,而郭汜的軍士數百人又攔在橋頭:「車中是天子嗎?」郭汜的軍士問道。

  侍中劉艾大呼:「是天子!退避!」他又掀起天子的車帷。

  天子面對軍士:「你們不退兵,是想逼迫至尊嗎?」

  西北軍嘩地閃開,跪伏在地。車駕剛過橋,西北軍士兵齊呼:「萬歲!萬歲!」郭汜率軍隨駕而行。

  夜裡,天子到達霸陵,張濟命人送來了晚餐和一些日用品。

  次日,天子詔下,以張濟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如三公;郭汜為車騎將軍;楊定為後將軍;楊奉為興義將軍;牛輔的部將、孝靈皇帝母董太后之侄董承為安集將軍。張濟和百官們勸天子出關幸弘農郡,可郭汜卻讓天子幸長安西北的高陵。天子不答應,郭汜也不答應,天子便絕食。郭汜只得同意天子到附近的縣邑。

  八月,車駕幸新豐,侍中種輯知道郭汜打算再次劫持天子,早就密令楊定、董承、楊奉合兵新豐,郭汜見陰謀泄露,棄軍而逃,奔入終南山中。

  十月一日戊戌,郭汜的隨駕部將夏育、高碩又謀劃劫天子西行,夜裡放火。侍中劉艾讓天子自行決定到誰的營中躲避。這時,楊奉、董承率兵來迎天子進入楊奉的營寨,與夏育等惡戰一場,大破之。五日壬寅,天子幸華陰。

  天子沒有料到,這些護駕的西北軍將領也想劫持自己。寧輯將軍段煨派人送來了豐厚的食品和衣物,並示意天子在窘迫時可進入他的營帳。楊奉、楊定、董承聽了大不高興,他們恐嚇天子,說郭汜就在段煨的營中,他們的同黨侍中種輯和左靈也這麼說。而另一些公卿如太尉楊彪、司徒趙溫、侍中劉艾、尚書梁紹等都誓死擔保段煨不反。天子迷惑了,乾脆誰的營寨也不去。這一夜,天子與公卿露宿道南。

  這下子幾個將軍打了起來,夜深之際,左靈與種輯請天子下詔討伐段煨,天子說:「段煨的罪行沒有彰著,楊奉等就要攻打他,還想命朕下詔嗎?」種輯堅持讓天子下詔,天子不睡也不答應。

  十四歲的天子,在強權脅迫和顛沛流離之中,已經成就了一種外柔內剛的性格,他必須充分利用他的列祖列宗的威靈,利用大漢帝國這塊金字招牌的最後輝煌,來爭取一個人最基本的生存權利。

  楊奉等人終於擅自攻打段煨了,打了十多天沒有結果。這些天,段煨仍舊送東西來,天子感動了,讓侍中、尚書們去和解將軍們。他們也打累了,於是賣給天子一個面子,奉詔還營。

  就在這時,李傕和郭汜親率大軍追了上來,楊定嚇得要命,半路被郭汜打得匹馬而逃,投了荊州。張濟這些天與董承、楊奉不和,乾脆與李、郭合兵,共追天子輿乘。十二月,在弘農郡東澗大戰一場,董、楊二軍大敗,百官、兵士死亡甚多,御物、典籍、符策散失殆盡。射聲校尉沮俊受傷墜馬,李傕問左右:「他還能活嗎?」沮俊罵道:「你們這些凶逆,逼劫天子,使公卿被害,宮人流離,自古亂臣賊子,沒有到你們這種地步的!」李傕下令將他處死。

  戰後,天子只得再次露宿。董承和楊奉情急之際,一面答應與李、郭講和,一面秘密讓人去白波谷黃巾統帥李樂、韓暹、胡才以及南匈奴右賢王去卑那裡搬來數千名騎兵,打了一仗就擊潰了李、郭、張三人的軍隊。

  十二月二十四日庚申,車駕繼續東進,董承、李樂護衛輿乘,胡才、楊奉、韓暹、右賢王斷後。走了不久,李又追上來,把楊奉打得大敗,許多大臣死於亂軍陣中。李傕又要殺司徒趙溫、太常王絳、衛尉周忠等,賈翊不讓,這才作罷。

  李樂見後面的兵馬已潰,急忙讓天子上馬而走,天子說不能舍百官而去。到了陝縣,李樂與董承結營自守。此時只剩下數百名兵士,遠處已能聽到李傕軍士的叫喊聲。

  李樂又建議天子乘船沿黃河而下,經砥柱,出孟津。楊彪不同意,他說:「臣是弘農人,自此向東,河水有三十六灘,險不可行。」劉艾也說:「臣出任過陝令,知其地形,太尉所言甚是。」他們下了決心,一定要渡過黃河,到北岸去才能擺脫追兵。於是讓李樂先行至渡口,準備好船具,約定舉火為號。

  伏皇后的哥哥伏德抱著幾匹絹,又扶著伏皇后艱難行進。董承看見了,讓衛士乘亂砍殺伏德,奪了那幾匹絹。兄長的血,濺了妹妹一身。到了黃河岸邊,只見岸高十丈,無路可下,董承只得拿出那幾匹絹來,結為長索,讓人背著天子和皇后緣此而下,其餘的人只好匍匐而下,甚至有跑下去的。董承的兵士趁機大掠,官吏和宮女的衣服都被扒走,衛尉士孫瑞也被亂兵所殺。

  李傕的騎兵見河岸有火,縱馬趕到岸邊,大喊:「你們想劫走天子嗎?」

  董承命人用綿被為幔,弓箭手在後穩住陣腳,天子公卿先行渡河,其餘人一概不問。人們爭相上船,董承揮劍亂斫,船艙里落了許多手指頭。

  天子進入李樂扎在河對岸大陽縣境內的營寨。河內太守張楊讓人送來了米糧,河東太守王邑又送來綿帛。休整了幾日之後,天子終於坐上一輛牛車,幸安邑。

  詔下:拜胡才為征東將軍,張楊為安國將軍,王邑為列侯,韓暹為征西將軍,李樂為征北將軍,與楊奉、董承共輔國政。其他將領見朝廷如此大加封拜,紛紛來要官做,天子無可奈何,只得胡亂加封。大漢拜官封爵,制度極嚴,必須鑄造金屬印璽,只有在緊急狀況下,如臨陣拜將,鑄印不及,才用刀在金屬印坯上刻字,名日:「急就章」。現在,連刻印都來不及了,拿了鐵錐在印坯上畫幾個字就算了,這些強盜出身的將領看見印上有字,也就心滿意足了。

  天子的朝廷更是可笑,連門都沒有,幾間破舊民房,用籬笆草草圍上,士兵們沒有看過天子上朝,每天都伏在籬笆上看天子與公卿議事。他們覺得公卿們對天子行的禮、天子和公卿們的語言,都那麼斯文奇怪,不禁哈哈大笑。將領們更是放肆,每天拿了酒肉,到天子門前大呼小叫,讓侍中請天子出來同樂。侍中不為通報,他們就罵罵咧咧,拳腳相加。他們不敢對天子怎樣,卻敢將宮女們拖到營中陪酒。這一帶又鬧了饑荒,糧食日益緊張,天子只能將就著過了。

  本年十月,朝廷拜曹操為兗州牧。刺史改為州牧,是由實力決定的。此時,他已經擊破呂布,重新鞏固了兗州。

  本年正月,曹操在定陶打敗呂布後,於閏五月進擊盤踞在鉅野的呂布部將薛蘭和李封。呂布前來援救,不勝而逃,曹操斬殺二將,進軍乘氏。這時,徐州牧陶謙病死,曹操打算先取徐州,回頭再收拾呂布。荀彧不同意:「今已破薛蘭、李封,如分兵東擊陳官,陳官必不敢西顧,這樣,就有時間收割麥子。有了糧食,可一舉而破呂布。等破了呂布,再南結揚州刺史劉繇,共討袁術,兵臨淮、泗。如果舍呂布而東進徐州,必須留兵兗州,留多了兵不夠用,留少了又擋不住呂布的寇暴,則兗州危急,萬一徐州失利,將軍何處可歸?」

  曹操聽從了建議,一邊迅速收麥,一邊設下埋伏,擊潰來犯的陳宮和呂布,並縱兵大追。呂布在兗州站不住腳了,東奔劉備。張邈讓弟弟張超率家族守住雍丘,自己隨呂布而去。

  陶謙於本年年初病故,臨死前,對別駕麋竺說:「非劉備不能安此州。」於是陶謙一斷氣,麋竺就率人迎立劉備。劉備假惺惺地推讓,說袁公路就在壽春,可以請他來任州牧。麋竺說:「公路驕豪,非治亂之主。今欲與使君合步騎十萬,上可匡主濟民,下可割地守境。」孔融也對劉備說:「袁公路豈是憂國忘家的人嗎?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全憑民意,天予你而不取,悔不可追。」

  其實劉備的推辭,就是要探測一下徐州的民意,因為袁公路對自己來說,確是強敵。現在,劉備接過了印綬。

  呂布見到劉備,主動套近乎:「我和卿同是邊郡之人,算是同鄉。我見關東兵起,想殺董卓,可我殺了董卓,出奔關東,沒有一人願意收留我,都想謀我的性命,這是為什麼?」他又請劉備到營中吃飯,讓自己的老婆出來拜見劉備,並介紹說這是我的義弟。劉備見他如此粗疏,言語無常,只得與他客客氣氣,心裡卻十分討厭他。

  曹操就任兗州牧之後,進圍雍丘。張超指望好友臧洪來救,可臧洪又是袁紹的人,時任東郡太守。張超跑到袁紹那裡哭求救兵,袁紹不給。臧洪又要求自帶所部兵馬趕往雍丘,袁紹不許。十二月,雍丘潰敗,張超自殺,張邈的三族被曹操夷滅。張邈去袁術處求救,途中被部下所殺。

  臧洪悔恨不已,他是個講義氣的人,於是擁兵而叛。袁紹愛惜他是個好漢,讓他的同鄉陳琳寫信勸說,他回了封信把陳琳嘲弄了一通。袁紹點起大兵,把臧洪圍了個水泄不通。城內餓得吃起了老鼠,最後的日子來到了,臧洪把家中所有的米都分給了吏民,又殺了愛妾給將士們吃,所以,城陷之時,無一人投降。袁紹對臧洪說:「臧洪,幹嘛這樣!這下該服氣了吧?」

  袁紹的好言相勸,又招來臧洪的一頓臭罵,無非說他是大漢的叛臣。袁紹長嘆一聲,讓人殺了臧洪。忽然,座中一個人憤然而起,願與臧洪同死。此人是臧洪的好友陳容,他也罵了一通袁紹,然後說:「仁義豈是常有的東西,蹈之則為君子,背之則為小人。今願與臧洪同日死,不與將軍同日生!」袁紹也如了他的願望。

  袁紹大營中,人人相覷,有個人小聲地說:「為何一天之內,殺了兩位烈士?」

  次年正月,改元建安(196)。

  南匈奴於扶羅單于死,子呼廚泉立。

  由於糧食緊張,董承、張楊想護衛天子回洛陽,楊奉與李樂不同意,發生了內訌。韓暹進攻董承,董承逃奔野王。胡才又想進攻韓暹,天子讓人制止了。

  張楊去年曾到安邑見過駕,勸天子回洛陽,楊奉等人就阻撓不讓。現在既已開戰,張楊就讓董承先去修繕洛陽的宮殿。太僕趙岐也住在洛陽,他約了袁紹、公孫瓚和袁術於去年秋天來洛陽議和,他們滿口答應,可事後全部違約,趙太僕為此生了場大病。現在,他見天子還都,非常高興,主動去荊州說服了劉表,劉表讓他帶來了大量的兵士和物資修宮勤王。

  五月,天子命楊奉、李樂、韓暹派兵護送還都,楊奉等奉詔而行。六月,抵達聞喜縣,半路上,張楊送來了糧食。到了洛陽郊外,又等了幾天,直到七月一日甲子,這是個吉利的日子,天子的車駕還幸舊都。宮殿尚未修好,先住入故大長秋趙忠的宅第。八月八日辛丑,幸南宮楊安殿,這是張楊為表彰自己的功勞而命名的。

  張楊對大家說:「天子君臨天下了,朝廷自有公卿大臣,下臣當外出護衛京師。」他退至野王,楊奉也屯駐梁縣,韓暹與董承負責宿衛。十日癸卯,拜張楊為大司馬、楊奉為車騎將軍、韓暹為大將軍、領司隸校尉。

  洛陽,荒蕪不堪,廢池喬木,斷壁殘垣。糧食仍是異常緊張,百官露宿野餐,甚至採食野菜。西北軍的兵士仍在搶劫、燒殺。

  天子顛沛之際,袁紹、袁術、曹操三人都反應冷淡,可還都之後,三人的態度就各不相同了。

  袁紹在去年天子到達安邑時,就受到謀臣沮授的建議:「西迎大駕,都於鄴下,挾天子以令諸侯,畜士馬以討不庭。」也就是說,把天子挾持到袁紹的大本營——冀州鄴城。但另兩個謀臣郭圖、淳于瓊卻認為,把天子弄來之後,起碼在禮節上動不動就要請示天子,聽天子的話則無權,不聽又有違命之嫌,況且漢室已行將滅亡,沒有什麼號召力了。可沮授仍認為:「今迎朝廷,於義為得,於時為宜,如不早定,必有先下手為強的人。」袁紹不聽他的話。

  袁紹有自己的打算,他現在無心顧及天子,他最大的心病是北方的公孫瓚。

  三年前,公孫瓚統一了幽州。他一步步地搞垮他的主人幽州牧劉虞。劉虞一直告誡他不要和袁紹鬧摩擦,他不聽。於是,劉虞開始控制他的兵源和軍糧。公孫瓚一面不斷地上奏朝廷,說劉虞的不是;一面縱兵抄掠,又在薊城東南構築軍事要塞。劉虞忍不住,親率大軍十萬討伐。可他不習行陣,進攻要塞之前竟告誡軍士只許殺公孫瓚一人,不得燒殺平民。當他的軍隊包圍了公孫瓚的要塞時,公孫瓚的主力恰恰不在營中。可公孫瓚利用了劉虞的弱點,以數百名敢死隊員縱火突圍,收兵回攻。劉虞兵潰,北奔居庸。公孫瓚一口氣追到居庸,打了三天殺入城中,逮捕了劉虞及其妻子兒女,回到薊城。這時,朝廷的欽差剛巧從長安到達,傳達了朝廷對他們的宣慰:增加劉虞的封地,拜公孫瓚為前將軍、封易侯。公孫瓚向欽差誣衊劉虞與袁紹勾結,打算自立為天子,欽差不信。公孫瓚便脅迫欽差監斬,在薊城市中心殺了劉虞一家,把人頭讓欽差帶回長安。半路上,劉虞的部下把人頭劫走歸葬。

  劉虞派往長安的信使田疇回到薊城,聞訊痛哭,他親祭劉虞的墳墓,在墓前宣讀朝廷的回信,然後燒毀。公孫瓚將田疇捉來:「為什麼不把朝廷的公文交給我?」

  「漢室衰頹,人懷異心,只有劉公不失忠節。公文中的內容,沒有將軍一句好話。將軍殺無罪之君,仇守義之臣,恐怕燕、趙之士寧願蹈東海而死,也不願跟著將軍了。」

  公孫瓚聽了也心寒,放了田疇。田疇回到故鄉無終縣,與宗族掃地為盟:「君仇不報,誓不為人!」言畢,隱入徐無山之中。幾年之後,他的居住地聚集了五千多戶人家。田疇與大家商議之後,自定法律,建立了一個和平的、民主議會制的自治政權,連烏桓、鮮卑的一些部落也來歸附。這一切,都是初平四年(193)年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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