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腹中書
2024-10-11 02:02:00
作者: 徐興無
又是一個秋風秋雨的時節,蔡邕和他相依為命的女兒文姬告別了京師,告別了朋友,走上了西去流放的征途。一天深夜,一個帶刀的刺客竄入蔡議郎住的客店,不過他沒有下手,反而納頭便拜,對蔡邕說明自己是陽球派來行刺的,他讓蔡大人路上小心。一路辛苦,蔡氏家族到了與遊牧民族相鄰的陰山腳下的朔方郡,蔡邕和叔父去拜望郡守。郡守王智,是王甫的弟弟,一向羨慕蔡邕的名氣,蔡邕的到來,使他大為高興,想與蔡邕結交為友,藉以抬高自己的名聲,再說,他也知道,哥哥和這次陷害蔡邕的程璜不大對路。他對蔡氏一家大加安慰,接著拿出一封書信給他們看。這又是陽球的書信,要求郡守相機下手,除掉蔡邕。郡守將他們安排到陰山南面長城下的五原安陽縣,這裡的居住條件略好一些,並告誡他們多加防範。作為一名流放犯,蔡議郎開始服苦役,他的工作是牧養軍馬。
一天,有人送給蔡邕一對鮮活的鯉魚後便告辭了。他吃了鯉魚後非常感動,因為作為不能通信的犯人,他竟在魚肚子裡收到了朋友們的書信。牧馬歸來,他喝了些當地用馬奶釀製的帶點膻味的酒,撫琴吟唱了一首相當抒情的詩:
青青河邊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夢見在我旁,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展轉不可見。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食,下有長相憶。
朋友的書信中各訴他一個消息,即大家都在為他請求天子。特別是盧尚書,他以東觀的《後漢記》因蔡議郎流放而無法修撰為藉口,屢屢上書。天子也說,蔡先生的才華,本朝無人可比。
次年,蔡議郎接到大赦令,命他速還京師。可臨行前的一件事,讓蔡議郎改變了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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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王智平常對蔡邕看待得不錯,可蔡議郎也太古板,像躲蒼蠅一樣躲著王太守。現在王太守下了帖子,大會賓客,為蔡議郎餞行。蔡議郎不得已而赴之。酒酣耳熱之際,王太守豪情大發,起身舞蹈,並示意蔡議郎起身同舞。蔡議郎老夫子一個,不精此道,對王太守的示意表示了冷漠。王太守在眾賓客面前下不了台,勃然大怒,指著蔡議郎的鼻子罵道:「你竟敢小看我!」
蔡議郎也來了脾氣,起身拂袖而去。
第二天,蔡議郎在半路上命車夫改轍南行,他想到王太守的勢力,便覺京師如一口陷阱在等著他。此後的十二年中,蔡邕流竄江湖,往來居住於吳越和山東之間的親朋好友家中。
迫害蔡邕這樣的文士,並不能滿足陽球的心理。擔任將作大匠的職務,更不能施展他這個天生的法官的才華。他有相當理性的一面和對帝國法律的忠誠。近來一些事態的發展,令他深思,感到帝國如再不用法制來整頓一下,將不可以堪。而破壞帝國法律的不是別人,正是中官的勢力集團,最張狂的,就數王甫這個傢伙。
王甫一直有一塊心病,那就是宋皇后。勃海王劉悝的王妃,正是當今皇后的姑媽。六年前,王甫將勃海王一家誅殺殆盡後,並不感到輕鬆,他一直小心提防著皇后。這些年,王甫像一隻獵狗一樣嗅著氣味。他近來發現,天子對宋皇后毫無興趣,因為天子的後宮添丁加口,美人如雲。每年八月,朝廷中的大夫和庭掖丞都要帶著相面的先生去洛陽城鄉閱視良家少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麗,合於相法者,皆載還後宮。他還發現,這些新來的嬪妃們對宋皇后都很反感。王甫對她們做了不少工作,於是天子的枕邊颳起了陣陣謗毀之風。九月的一天,王甫看時機成熟,便向天子密報了一件事:宋皇后因失寵和姑媽謀反被誅之事,懷恨在心,請了些旁門左道的巫師,天天在宮中詛咒聖上。
天子照例又震怒了起來,詔收皇后璽綬。皇后在冷宮中憂憤至死,皇后的父兄等親戚並被誅殺。
第一個有反應的大臣,是盧尚書,他馬上奏表,要求准許收葬宋皇后家屬的屍骸,但未見成效。
宋氏作為皇后,平常對周圍的中官們也是恩寵有加的,最後還是由幾位黃門和常侍合資收葬了宋皇后的父兄。王甫自勃海王事件起,就開啟了中官集團內部的爭鬥,這種爭鬥全為錢財和權勢,毫無理想色彩,因而為自己招來了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