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2024-10-11 01:29:15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歐甘發瘋似的想舔掉波莉的眼淚,波莉終於破涕為笑,用手抹乾淚痕:「哦,歐甘,見到你我太高興了。你怎麼來了?」也許阿娜拉爾、塔弗或者克拉里斯他們用獨木舟把歐甘帶到了靠近這邊湖岸的水面。她沒辦法猜出來,只是非常高興歐甘過來和她在一起。
她看著天使與孩子的畫像。毫無疑問,泰納克以前沒有看見過這樣的畫像。如果她身邊帶著拍立得相機,拍下他的照片,就可以讓他相信她有神的力量,但她沒有帶相機。
歐甘發出低吼,她抬頭看到扎克利穿著他精緻高檔的登山服走了進來,與周圍飽受乾旱侵襲的村落背景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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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莉,親愛的,你還好嗎?」
她看向扎克利,看向他蒼白的臉,看著他陰沉的眼睛,說:「你綁架了我。」
他用手扶著草棚的其中一根支撐柱,說:「波莉,你還不明白嗎?我需要你,我非常需要你。」
「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我?」
他低身和她一起坐在蕨墊上:「我覺得你不願意來。」
「但你問也不問就讓那人綁架了我。」
「哦,親愛的,波莉,不要這麼說。他們說得很清楚,如果我不帶女神回來,治療師看也不會看我一眼。」
「你知道我不是女神。」
「他們不知道。」
「扎克利,」她直直地看進他的眼裡,「你知道泰納克打算用我祭神求雨嗎?」
「不,不,他不會那麼做。」然而,扎克利臉上突然露出不安的神色,「你是女神,他想把你帶到這裡來,因為你有力量。」他看向歐甘,「你的確有力量,不是嗎?這條狗也跟你來了,泰納克會以為你的力量很強大,不對嗎?」他說得太多太快了。
「扎克利,你會讓泰納克拿我祭神嗎?」
「永遠不會,絕不。」他乞求地看著她,「波莉,我需要他的治療師幫我。」
「付出這樣的代價也願意?」
「沒有什麼代價啊。」
「沒有嗎?用我的命換你的命呢。」
「不,泰納克以為你是神。」扎克利撓了撓他漆黑的頭髮,「聽著,波莉,泰納克和我說得很清楚,治療師不會幫我,除非你——好吧,問題來了,我不太明白他到底要什麼。你能明白嗎?」
「就一點點。」
「你在生我的氣。」
「我為什麼不生你的氣呢?」
「波莉,你還帶著我送你的畫像,你還是關心我的。泰納克說治療師會幫我,只要你來到這裡。你是一位神,你還不明白嗎?」
她搖搖頭,看著他。他是個不幸而又英俊的年輕人,但她心裡一沉,知道他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將不擇手段。這次他想要的東西意義重大:他的生命。
「你不希望我活下去嗎?」他懇求道。
「用我的命來換嗎?」
「波莉,別誇大其詞了。」
「是我誇大嗎?」
扎克利站起身,「波莉,我本來是想和你談談,但你這樣不講道理,也沒什麼談下去的意義了。我要回去找泰納克了。我睡在他的帳篷里,如果你想來找我的話,柱子上掛著人頭骨的那頂帳篷就是他的。」他的聲音非常冷漠,「你把我帶回這個時間、這個地方,這裡的人不過是些野人,我認為你需要負上一點責任。」
「如果他們只是野人,為什麼你這麼相信他們的治療師能治好你的心臟?」她反問道。
「啊,波莉,我受不了你這樣對我生氣。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她不確定什麼才是朋友了。她想起上次和阿娜拉爾談起友誼,談起朋友要互相關心,盡力保護對方。友誼是雙向的。她只想扎克利離開,讓她自己待著。她把守護天使像放回口袋裡,扎克利因為外婆相信天使,才送了她這個禮物。克魯巴主教也相信天使,如果主教也相信天使,她也可以相信天使。不是相信畫像中的天使,而是相信愛和關懷帶來的強大力量。畫像本身沒有力量,但這提醒了她世上有強大力量的存在。
對泰納克來說,天使畫像才是力量本身。
「你今天看到治療師了嗎?」她問扎克利。
「見過了,我們也說過話了,如果連蒙帶猜也算說話的話。他非常老了,比泰納克都老。他的手臂又瘦又長,手掌很大,看上去很有力。聽著,波莉,你會幫我的,對嗎?你會嗎?」
他好像瘋了一般,害怕得完全喪失了理智。她看出來了,她知道他保證泰納克不會用她做祭品只是空談。她感到胸口一陣發疼。
「再見。」扎克利故作輕鬆地與她道別,轉身離開了。
太陽已經高高地升起,遠離地平線,溫暖地照拂著草棚。今天將是一個溫暖的秋日,也許可以說是秋老虎吧。她脫下紅色外套。塔弗說滿月之前什麼都不會發生。後天就滿月了,她心想,很多事都有可能改變。
她離開草棚,走向其他人聚集的帳篷區,歐甘跟在她的身邊。人們好奇地看著她,甚至帶著敬畏的神色,但沒有人和她說話。她覺得她的頭髮快要被探究的目光點著了。還有很多人戒備地看著歐甘,這些人還不習慣家犬這種生物,他們也許以為歐甘也是她用法力變出來的。也許正因為如此,歐甘才被從湖對岸送到了她身邊。歐甘保護她,主教這麼說過,她需要歐甘的保護。
太陽發出刺目耀眼的光芒。天氣事實上非常熱,但熱得出奇。天空發黃,而不是碧藍色。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在於,這樣怪異的天色意味著風暴將至,雨水也會隨之而來。
只要她一走近,大家就都不說話了。歐甘蹭蹭她,推著她往草棚的方向去,於是她回去了。
正午的時候,烈日懸掛在半空。朵伊給她帶來了一碗肉湯和一些麵包,但沒有留下來陪她。波莉吃過之後躺在蕨墊上,手枕在腦後,看著棚頂的動物皮毛,嘗試著思索她的處境,靜不下心來。她捲起外套當作枕頭,撐高腦袋看向外面,目光透過帳篷部落,落到了湖的那邊。
扎克利說,泰納克的帳篷上掛著人頭骨,石器時代的人都是野人,但她的時間裡的人就不野蠻了嗎?她的外公外婆還記得,猶太人、吉卜賽人,還有一切被視為威脅雅利安人的種族被迫害,被關進集中營里,被毒氣處死,製成肥皂,進行殘忍的醫學實驗。在幾乎同一時期,在她的國家裡,美籍日本人也被抓起來關進了美國版的集中營。當然,美國版的集中營沒有納粹德國的那麼殘酷,但也不比湖這邊好多少。
她又想起克魯巴主教躺在大祭壇石上祈禱。她閉上雙眼,企圖清空腦袋裡的思緒,像他那樣祈禱。他和克拉里斯知道她和扎克利在這裡,他們把歐甘派來保護她。她希望他們也在為她祈禱。她知道他們關心她,他們不會放棄她。塔弗會來救她。
但她還是感到一陣心痛。
到了快傍晚的時候,湖對岸的遠山上傳來隆隆的雷聲,閃電劃破天空,烏雲開始密布,但只在湖的那一邊,沒有飄來泰納克的部落。在波莉看來,風之子將要引來一場大雨,雨水的氣息已經在空氣中彌散,像夏天的味道,空氣愈發悶熱沉重。
泰納克又來找她了。
她坐在外套上,保護那個畫像,歐甘坐在她的旁邊。泰納克指了指那條狗,然後面帶疑問地看著她說:「動物?」
「狗,這是一條狗。」
「從哪裡來的?」
「它是湖那邊的狗。我們猜它跟著克拉里斯——他們的首領,德魯伊,漂過了大洋。」
泰納克指了指湖對岸正在醞釀的暴雨:「力量,你有力量,快點下雨。」
波莉搖搖頭。
「地上必須有雨水。先是血,然後是雨。」
「殺羊祭祀?」波莉建議道。
「血不夠強。力量不夠。」
只有波莉的血力量足夠強大,祭祀才能成功。祭祀必須毫無意外地進行,泰納克懼怕波莉的力量。他想過要拿扎克利祭祀,他這樣告訴波莉,但扎克利的力量不夠,可能不足以安撫憤怒的神靈,給這片土地帶來雨水,把克拉普帶到他的族人身邊。
「你答應治好扎克利的心臟。」波莉提醒他,手按在心口上。
泰納克聳了聳肩。
「你答應了扎克利,如果他帶我來你這裡,你們的治療師會醫治他的心臟。」她堅持道,「你們難道不信守諾言嗎?你們沒有信譽嗎?」
「信譽,」泰納克沉思地點點頭,「試試。」他走了。
她盯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道治療師是否真的身負異能,可以治療受損嚴重的心臟,給予全新的生命。
清早,朵伊又給她帶來一碗燉肉。波莉吃好之後,坐在原地認真聽著。風拂過她身後的櫟樹,天氣悶熱難耐,不像這個時節應有的天氣,村落十分安靜。泰納克沒有讓人看管她,大概因為她也逃不到哪裡去。寬廣的大湖在前,幽暗的樹林在後。
水面吹起一陣陣漣漪,風似乎在召喚著她。她不知道風想和她說什麼。月亮升起,快滿月了,幾乎圓了。村落靜了下來,開始入夜,火光紛紛暗下。四周寂靜無聲,只有風攪動落葉的聲音,還有湖水泛起波浪的窣窣聲。部落也入睡了。
歐甘站起來,推著她走向帳篷的邊緣。它看著波莉,尾巴幾乎不動,靜靜地等著。然後它走到湖邊,伸了一隻爪子進去,回頭看她,搖著尾巴。最後她明白,它是想讓她也到湖裡,去游泳。她脫下鞋襪、牛仔褲和毛衣,只穿著內衣走出了帳篷。歐甘帶她沿著湖邊,走到遠離帳篷的地方。
村落寂靜無聲,大家都陷入了熟睡。遠山的積雪在月光下透著純白的光芒。波莉跟著歐甘躡手躡腳地往前走,她不能像塔弗和阿娜拉爾那樣悄無聲息地迅速移動,樹枝在她腳下發出嘎吱聲,藤蔓纏上她的手腳。走到這裡已經沒有河灘了,森林就在湖邊,毗鄰水面。她盡力避開樹枝,忍著疼痛不發出聲音,尖利的樹枝和粗糲的石頭劃傷了她的腳。
最後歐甘滑進了水裡,再次回頭看著波莉,確保她跟在後面。她也走進湖水中,儘量不濺起水花。等湖水沒過膝蓋後,她也投身入水。歐甘平穩地向前遊動。水很冷,刺骨一般。水面因為白日太陽照射的餘熱猶存,還算溫暖。水底冰冷,比外婆家的泳池冷多了。太陽帶給水的溫度不高,僅僅勉強可以忍受。她跟著歐甘奮力地向前游,但她要儘量保持穩定,不能體溫過低,但是也不能太快,不然在她到達湖對岸之前就會筋疲力竭。
水面平靜、冰冷。她不停地往前游,緊緊跟著歐甘,它則以穩定的速度領著她,讓她可以跟上,也不會力竭。但他們越往前游,她的身體就越冷,冷得開始一陣一陣起雞皮疙瘩。她相信歐甘。如果不是確信他們能夠游到對岸,它不會帶她游進湖裡。她游泳遊了一輩子了,她可以一直游下去。
他們游啊游啊,波莉的手腳幾乎是自動往前劃著名。還有多久,已經遊了多遠?現在即便在月光下,她也看不見泰納克的村落了,她已經將它甩在身後,但她也看不到湖對岸,只看到白雪覆蓋的山脈。
她感到呼吸開始急促,嗓子刺痛。她游不過去了。她抬頭在前方尋找陸地,但她的眼睛太疲勞了,只看到一片黑暗。她力竭了,沉入水中嗆了幾口水,又掙扎著浮上水面往前游。每一口呼吸都像刀子掛在喉嚨里。她想大叫:「歐甘!」但嗓子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她的腿沒力氣了,她游不下去了。
然後,她的腳碰到了湖底的石頭。
歐甘爬上了岸,叫著。
塔弗衝到岸邊來接她。他奔下水,濺起朵朵水花,後面跟著克拉里斯和阿娜拉爾。主教也趕來迎接他們,拿著一件毛皮做的長袍。阿娜拉爾從他手裡接過長袍,裹在波莉冰冷的身體上為她取暖。
她倒在塔弗強健的臂彎中,他抱著她進了克拉里斯的帳篷。
她安全了。
明亮的篝火在帳篷中間石頭圍成的火灶點起。帳篷頂部的通風孔打開了,青煙裊裊升起,淡入夜空。阿娜拉爾給波莉帶來了溫暖的飲品,緩解了她深入骨髓的寒冷。
「這個下午你們那兒下雨了嗎?」她問。
「下雨了。」克拉里斯說。
波莉喝了一口溫暖的飲品,放鬆了一點。她依然冷得瑟瑟發抖。阿娜拉爾給她帶了另一件毛皮衣服,裹著她的腿。克魯巴主教伸手撫摩她濕透了的頭髮。她已經累壞了,只能躺著裹緊溫暖的皮毛,沉沉地睡去。
也許是游泳耗盡了她的力量,又或者飲品里放了什麼原料,她開始做夢。夢中她處於許多線交織而成的明亮網中,線條連接了星星和地球,從她外公外婆的房子到觀星岩,遠處的低山到白雪覆蓋的山脈,這些發光的線連接了克魯巴主教和克拉里斯,塔弗和小狼,阿娜拉爾和克拉普。所有的線都連在她身上,讓她感到溫暖。是力量之線,好的力量之線。
然後夢開始變化,成了噩夢,所有的線都成了蜘蛛網,中心的扎克利好像蒼蠅一樣被困住了。他徒勞無功地不斷征戰,蜘蛛噴出更多線緊緊地包圍著他。扎克利尖叫掙扎,蜘蛛向他爬去,這時,她醒了。
她渾身一驚,起來了。
「你還好吧?」阿娜拉爾緊張地問。
「你要多睡一會兒。」塔弗說。
她搖搖頭:「我還好。」
「可憐的孩子,」主教的嗓音讓人放鬆,「我們知道扎克利綁架了你。你能告訴我們詳情嗎?」
「嗯。」她依然冷得發抖,「我還是不能把扎克利留在那裡。」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吃驚。
「波莉,」克魯巴主教溫和卻堅定地說,「告訴我們吧。」
她簡單地把她和泰納克、扎克利的對話告訴了他們。
她說完之後,塔弗已經氣得站了起來:「所以這個扎克利用你來換他的命。」
「他的心。」波莉出言糾正。
「他為了自己能活,情願讓你去死。」阿娜拉爾說。
波莉搖搖頭:「不是那麼簡單。我想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你為什麼還要維護他?」塔弗吼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但她不是也指責扎克利犧牲她來成全自己嗎?「我想要回去找他。」
「不行,我不許。」塔弗爆發了。
「你在這裡安全。留下吧。」阿娜拉爾說。
「你為什麼要回去呢?」主教問。
她自己都幾乎不能說服自己,但扎克利被困在網中的景象在她的眼前不斷閃現。「我的衣服還在那裡,扎克利的畫像還在我的外套口袋裡。泰納克覺得那上面有巨大的力量,他想從我這裡搶過去,但我希望他現在對畫像有所畏懼。如果我不回去,我不知道扎克利會發生什麼事。」她搖搖頭,似乎想清醒一下頭腦,「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回去,只知道我一定要回去。」
塔弗將長矛重重地在地上一頓:「這個扎克利會出什麼事無關緊要。你才重要,我關心你。」
「我不能為他們造雨。塔弗,」她說,「如果沒有雨,他們還會襲擊你們。你自己也說了。」她想張開手臂伸向他,讓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但現在沒有時間感情用事。
「克拉里斯——」她叫道,但克拉里斯不在。
「克拉里斯去立石那邊了。」主教告訴她,「你沒看到他離開嗎?他讓歐甘留在這裡,然後就出去了。」
「可他會回來的吧?」波莉緊張地問。
「他會回來。」阿娜拉爾向她保證,「那裡是力量的聖地,他需要在那裡。」
波莉咬緊嘴唇,努力思考:「如果泰納克相信我有神一樣的力量,他會懼怕撤退。畫像對他就有震懾的力量。我還有什麼辦法呢?」她邊想邊說,「外套里還有一隻手電筒,雖然小,但光線很強,還有一把尖刀。還有一本筆記本和筆,一些雜物。他們之前肯定都沒有見過。」
「筆記本和筆?」阿娜拉爾問,「和主教的一樣,寫字用的?」
「沒錯。」
「我認識的所有人裡面只有克拉里斯會寫字,他也只會寫在石頭或者木頭上面。而他真正的智慧不在於寫字,而是這裡。」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將手比向胸口,「我要給你什麼呢?看啊,我手受傷之後,主教給了我這個。」她從身側的小包里拿出一把金色的小刀,「雖然要給鹿扒皮太小了,但這把刀很鋒利。我還有一個這個。」她遞給波莉一張創可貼。
「停下!」塔弗喊了起來,「不行!波莉不許回去!」
「塔弗,我必須回去。」
「你遊了回來,遊了那麼遠。沒有多少人能像你一樣游過對岸,即便在夏天也沒有。你留在這裡,我們不讓你走。」
「我必須走。」她的聲音非常堅定。
「波莉,」主教說,「你還沒有給我們真正的原因。」
「我不能讓扎克利留在那裡被屠殺。」
「為什麼不能?」塔弗追問。
「我真的不能。如果泰納克認為我是神,我可以阻止他。」
塔弗搖搖頭:「你不能,他們會殺了你的。」
「不會。」波莉說,「對他們來說,我是神。」她希望她內心也像嘴上說的一樣堅定。
主教面孔扭曲,似乎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波莉說得對,她不能丟下扎克利,讓他無意義地犧牲性命。無論他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波莉都不是這樣的人。」
「不!」塔弗說。
克拉里斯回來了,推開帳篷的門:「蒼鷺主教說得對,波莉也說得對,我們不能讓那個年輕人被當作祭品犧牲。這樣也不會下雨,我們出賣一條生命卻一無所得。」
「我們換回了波莉的命。」塔弗說。
「人有時候需要做出犧牲。」主教說。
「我們會召集所有的士兵。」塔弗說。
「他們比我們人多。」克拉里斯指出。
「我不想人們為了我爭鬥,大家會受傷或者喪命。這不會有什麼好處,塔弗。你別這樣想。今天下過雨了,也許湖對岸也會有一場暴雨,我們就需要這個。」
克拉里斯說:「因為山的位置和風向,我們的雨水比湖對岸多很多,但雨可能會來,不僅僅是一場暴雨,可能雨會下遍整個湖的兩岸。」
「沒錯。」波莉說,「下雨就好了,不要打鬥。」
克拉里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我躺在祭壇石上聽過了,今晚星星很安靜。我只聽到扎克利會被救出來。」
「我不明白。」塔弗的聲音依然不滿。
「我也不明白。」克拉里斯說,「但我聽到的就是這樣。」
波莉問:「你問過星星了?」
克拉里斯皺皺眉:「問?沒有,我只是聽。」
「尋求建議?」
「不,不是建議,是——」他說不下去了。
「指引?」主教提示道。
「不,星星是聯繫中的一環,也和我們連在一起,我們互相之間也緊密相連。星星不能預告,因為還沒發生的事將會自由發生。我看著星星,仔細凝聽,希望能理解聯繫。」
主教點點頭:「未來的情節已經預告,未來不能任意篡改。這樣是對的。」
克拉里斯嚴肅地看著波莉,說:「如果你要去救扎克利,現在該上路了。」
塔弗轉向主教:「你會把波莉帶回來的?」
「我不能保證。」主教說。
波莉看向他,點頭:「我會回來的。」
塔弗說:「那我用我的船帶你去吧。」
阿娜拉爾說:「你需要穿上保暖的衣服,我把我冬天的衣服給你吧。」
「謝謝,我的確用得著。」
「我和你一起去,塔弗。」阿娜拉爾繼續說,「我和克拉普談了很久,希望能找到救波莉的方法。他告訴我村莊附近有個小島,就藏在湖岸凹陷的地方,那兒離岸上很近。」
「克拉普!」波莉幾乎忘了這個摔斷腿的年輕人,「他好點了沒有?」
克拉里斯笑了:「他好多了,燒已經退了,傷口也開始癒合了,但還要過幾個星期才能走。」
「也許波莉可以和他談談。」阿娜拉爾建議道,「在她去湖對岸的部落之前。」
克拉里斯贊同地點點頭:「沒錯,這樣很好。塔弗,你和小狼帶他過來吧。」
「我去找他不好嗎?」波莉說,「那樣不是更簡單嗎?帶他過來不會弄疼他的傷腿嗎?」
「塔弗和小狼會小心的,越少人知道你回來越好。」
塔弗已經走開了,阿娜拉爾從腰帶上解下小袋,倒出一堆小石子扔在自己的腳邊,仔細地觀察它們掉落的位置。「只要我們失去一個人,我們就失去了全部。」她的聲音很輕,接著彎腰去觸摸其他的石子,「如果我們救下一個,任何事都有可能。」她的手又撫上另一顆石子:「星星會指引我們,相信它們。」她又撫向一顆,「星星之間的線連接著聖地,也跨越時空連接著人與人。」她抬頭望天,眼睛眨動,好像從夢中醒來一般。
克拉里斯對她微笑:「石子的寓意解讀得很好。」
阿娜拉爾也回他一個微笑:「它們揭示了真相。」
「安妮,親愛的,」主教探究地問道,「這些不是預言石嗎?」
「不是。」克拉里斯飛快地說,「這些石頭不能夠預示未來,也不能指引我們如何應對,不比星星與我們更貼近。它們只能解釋在大聯繫下我們目前的處境,有時候能讓我們更好地解讀大環境和我們的位置,僅此而已。你在擔心嗎,蒼鷺?」
「不是。」主教說,「我相信你,克拉里斯。你,還有安妮,我都相信。」
波莉說:「我學校里有些人對預言占卜非常著迷,我的父母對這類活動卻沒什麼好感。」
「我也沒有,」克拉里斯說,「只有安妮能讀石,這種能力可能會被誤用。」
塔弗和小狼走進了帳篷。他們散開,讓克拉普進來,他的斷腿被固定在兩塊木板之間,一動不動。他們小心翼翼地在篝火前放下他,火光依然燦爛,照亮了整個帳篷,他看到波莉的一瞬間,露出放心的微笑。
「你沒事吧?」克拉普問。
她朝他微笑致意:「我現在不冷了,好多了。」
「你游過了整個湖?」
「我在島上長大。」波莉說,「我從小到大一直游泳。」
「即便如此,」克拉普說,「這段距離也很遠。」
波莉露出鬼臉:「不知道,我一度都以為我游不過來了。」
「你要回去嗎?」
她坐在他身邊:「克拉普,告訴我,如果我不回去,扎克利會怎麼樣?」
他反問道:「我們那邊,湖對岸沒有下雨嗎?」
「沒有,一滴都沒有。」
他發出不悅的哼聲,說:「那就一定要血祭。」
「用扎克利?」
「嗯。」
「他們會等到滿月嗎?」
「對。」
「現在還有兩晚。」克拉里斯說,「波莉,歐甘會跟你一起去,如果你需要幫助,就派它報信,它游泳快得像條魚。無論如何,波莉,你要記得我們都和你在一起,星星之間的線和我們之間的線就像——」
「電報線。」克魯巴主教補充道,「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克拉里斯。在我們的時代,我們真的可以通過線傳遞話語。」
「傳真。」波莉說。
「如果你對我們敞開心扉,波莉,我們之間的線會一直連通。」
「克拉里斯!」主教猛地站起來,揮舞著手臂,「我剛剛想到一個主意。」他看向帳篷四周,目光停留在克拉普身上,然後又移到了克拉里斯身上,「你把克拉普留在這裡不是作為戰俘,不是作為人質,不是這樣的原因,對嗎?」
「嗯,他腿好了之後隨時都可以走。」
「既然塔弗和小狼可以把他抬到這裡,那他也可以和波莉一起坐船去。讓她和他一起回去吧,讓他回到自己的部落,這樣波莉就成了解救克拉普的神。」
克拉普大笑出聲:「這主意太好了。但真奇怪啊,我還不想走呢。」他看向阿娜拉爾,然後她回給他一個堅定的眼神,他們兩人之間的愛情之線幾乎誰都看得見。
「但你必須去。」克拉里斯說,「蒼鷺主教想的這個主意太完美了。克拉普,你既然是你們部落的下任首領,你越早回去越好。」
「我還非常年輕。」克拉普讓波莉想起她的弟弟,和她年齡最相近的弟弟,查爾斯。在這個年齡,克拉普有這樣的智慧和仁愛非同尋常。
「你的上一任還有好幾年時間才會離去。」克拉里斯安慰他,「我們會派兩條船去。波莉太累了,她獨自一個人帶不了克拉普去。塔弗,你划船載波莉和克拉普過去。小狼,你和阿娜拉爾一條船。船快到對岸的時候,塔弗就換到小狼和阿娜拉爾船上,波莉帶克拉普過去。」
「我們的動作必須快。」克拉普說,「要在天亮之前到。」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波莉幾乎沒有時間思考,只能認同主教這個計劃就是現在這個情況下的最好計劃。阿娜拉爾給了她一件溫暖的羊皮罩衫,她優雅地穿上了。
克拉普被小心地安置在一艘船的船尾。波莉坐在船頭,歐甘蜷縮在她的腳邊。塔弗划船。阿娜拉爾和小狼登上了一條稍微小一點的船。
他們向漆黑的湖水駛去,波莉轉身朝主教和克拉里斯揮手,然後轉頭面向黑暗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