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4-10-11 01:29:09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波莉睡得很晚,她起床的時候,強子和外婆都不在床上了。她連忙下樓。
她有種固執的想法,她要搞清楚自己的遭遇到底意味著什麼。此刻,她的感官非常敏銳,危險的感覺在空氣中揮之不去。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即使她想逃,也逃不過等待她的命運。
塔弗能不顧克拉里斯和阿娜拉爾的命令,犧牲她做祭品嗎?他們不會同意的。他們才是部族的首領,部族會聽他們的話。
她喝了一口咖啡,繼續沉思。外公外婆從泳池回來。外公換了衣服,拿著報紙回到了餐桌,外婆則去了實驗室,手裡拿著一杯咖啡。狗也跟著跳進來,上躥下跳,討好波莉和外公,然後跑到強子那邊去親了親它,強子事不關己地搖著尾巴。波莉悠閒地看著大狗和小貓玩在一處,強子跳到狗的腳下,蹭著歐甘的臉,歐甘只是耐心地坐在原地。
「外公,你看。」
外公對著兩隻小動物笑了:「動物一直是好朋友,但這倆相處得真好。我想我們大概是送不走歐甘了。真奇怪,我也不想它走。我希望能留下它,希望它只是普通的流浪狗。」他拿起一支筆,開始做報紙上的字謎。
午飯後,露易絲醫生來了。白雲飄過天空,太陽雖然溫暖,但寒意依舊料峭。
「內森在哪裡?」外婆問。
「我不知道內森跑哪裡去了。」露易絲醫生面帶憂色,「早飯後,他穿上登山靴就走了,說和我在這裡見面。」
「我覺得我們的歐甘石夠多了。」外婆看了櫥櫃裡的那兩塊一眼。她還沒有拿走。
「我想他不是去找歐甘石。他心事重重的。凱特,這樣太蠢了,我來了,但我不能直接就叫那個年輕人讓我聽聽他的心臟,我不能遠距離診斷,我要知道他的病史,我要和他的醫生談,但我也想保護波莉。我周六不用坐班,我診所里只有一個病人,我答應內森在這裡見面。」
「很高興你來了。」外婆說,波莉也同意。
「我也很好奇。」露易絲醫生承認道,「我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同時我也好奇。」她嘲笑自己,然後看向波莉,波莉剛剛洗完午餐碟。莫瑞先生出去砍柴了,那活兒似乎永遠干不完。她們能聽到斧頭規律的響聲。狗也跟他在一起,偶爾發出興奮的叫聲。「沒出什麼事吧,波莉?」
「沒事,我只是希望主教也在。」
「為什麼?」
「我想問他血的事。」
「血怎麼了?」
「呃,我知道血在很多文化中都很重要。很多東方文化中,月事中的女人要與其他人隔離,因為她們是不潔的。」
「也許沒你想像中那麼不潔。」醫生說,「消毒濕巾和棉條是這個世紀的發明。我的祖母,還有以前的女人,都用舊棉布舊床單,石器時代則還沒有任何布料可用。隔離月事中的女性只是為了保持衛生,女人還盼望著這個儀式呢,這樣就能從繁重的勞動中解脫出來了。這是休息的時間,可以靜下心來享受平靜和祈禱。」
「我沒這麼想過,」波莉說,「我猜我太想當然了。我好像在哪裡讀到過,那時候男人不是相信女人是被上帝分開的一群人嗎?」
露易絲醫生笑了:「這點你就要問內森了。我只能告訴你,迷信和人類歷史一樣久遠。」
波莉手上還拿著洗碗布:「好吧,那血祭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也是迷信。」露易絲醫生說,「土地不需要人血來灌溉施肥。」
「可是……可是……」
「什麼?」外婆問。
「耶穌,我們不是應該相信祂流血是為了救我們嗎?」
露易絲堅定地搖搖頭:「不是這樣的,波莉,祂不一定要流血。」
「那……」
「如果你的兄妹們有一個出了車禍,失血過多需要輸血,如果你血型吻合,你會獻血嗎?」
「當然會。」
「你這麼做是出於愛,不是因為你非獻不可,對嗎?」
「是這樣,可是……」
「我是個醫生,波莉,不是神學家,許多教義在我眼裡也不過是繁文縟節。我不覺得上帝是被迫讓耶穌流血犧牲的——那當然痛苦,但是是為了愛。無論我們要獻出什麼,出發點應該是愛。我想這是上帝的旨意。」
「好吧,」波莉說,「這樣很對。雖然我不太明白,但這樣說有道理。」她看向露易絲醫生,她一定是個好醫生,是你能放心把生命交到她手上的好醫生。
「波莉,你為什麼要這麼問?」外婆問道。
「哦,塔弗似乎相信血祭。」
「塔弗活在三千年前,」外婆提醒她,「他不明白一千年後會發生什麼事。」
外面路上傳來車的聲音,然後是喇叭聲。歐甘叫了起來,告訴他們有人來了。它來回地跑動,準備迎接客人。
莫瑞太太拍了拍它的頭,「謝謝你,小歐。」然後走到門前,「一定是扎克利來了。」
「帶他進來。」露易絲醫生說,「我們一起喝杯茶。」
扎克利又把車停到路上。他親吻波莉問好,然後說:「謝謝你讓我來,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很高興見到你,進來和大家問好吧。」
「都有誰啊?」
「我的外公外婆,不過外公在外面幹活。還有外婆的朋友露易絲醫生,你見過她了。」
「對的,真好。可能會有點拘束,但還好。她是什麼方面的醫生?」他們走進車庫。
「內科醫生,但她說她基本上就是個赤腳醫生。現在這種醫生快絕種了。」
他們經過波莉外婆的實驗室,爬上三層樓梯來到廚房時,剛好水壺響了。外婆走向爐灶:「扎克利,你好啊,你要喝杯茶嗎?」
「謝謝,給我來一杯吧。克魯巴醫生,很高興再見面。」扎克利和醫生禮貌地握手,然後坐在桌旁。
莫瑞太太倒好茶:「檸檬?糖?牛奶?」
「只要茶就可以了,謝謝。」
她遞給他一杯茶:「今天天氣又很好啊,你和波莉有什麼計劃?」
扎克利穿著牛仔褲和寬大的愛爾蘭針織毛衣,腳上穿著一雙看上去很新的跑鞋:「我倆去散散步吧。」
「好啊,如果你到滑雪場那塊地方,可以看到那裡有幾條很好的步道。」
「波莉說在這附近散步就挺好。」
「是挺好,但是……」
怎麼了,波莉想,難道不讓他們在這附近散步?
外婆忙著往茶壺裡加水:「我想鎮上大概有不錯的電影可以看,如果你感興趣的話,開車半小時就到了。」
「不用了,謝謝。」扎克利說,「我想看電影隨時都能去,我只想和波莉一起慢慢地散散步。」
波莉坐在廚房台子前的高腳凳上靜靜等著。外婆經常坐在這裡切蔬菜,她知道她該說些什麼,提議他們去哪裡,但她大腦一片空白。她怎麼解釋她到了阿娜拉爾的時間環呢?扎克利不知道他看到的那個女孩來自過去,如果波莉關心扎克利,她就不該讓他也卷進去。
「扎克利,」莫瑞太太說,「我只是想讓你把波莉帶到別的地方去散步。我說了,滑雪場附近有些好地方。」
扎克利放下杯子:「這茶真不錯,莫瑞太太,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和那個帶狗的年輕人,還有我那天看到的那個女孩——波莉看起來神秘兮兮的——有關嗎?」
「阿娜拉爾?某種程度上是的。」
「我不想亂打聽,但你能解釋一下嗎?」
露易絲醫生站起來,把杯子拿到水池去沖洗,然後放回架子上。「好了,扎克利,你想要解釋?」
「對的。」
「我的哥哥是一名退休主教,他突然打開了時間大門,連通了今天和三千年前的世界,那時德魯伊和這裡的原住民一起生活。」她聲音平靜,沒有什麼起伏,「你周四看到的女孩是個德魯伊,屬於那個時代。她的人民都很愛好和平,但是有一個從不列顛來的凱爾特人相信自然之母要求人血祭祀,乾旱才能終止,別的部落才不會因此侵擾這裡的土地。別的部落不怎麼愛好和平。」
扎克利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大笑起來:「你在開玩笑。」
「是玩笑倒好了。」
「但……」
「太瘋狂了?」
「講不通。」
露易絲醫生繼續講下去,語氣依然平和,像在講課:「似乎過去那個時間裡,至少有一個人覺得波莉是完美的祭品。我們不想波莉被吸引到那個世界去,會遇到危險。」
接下來是一陣長久的沉默,波莉這麼想。扎克利說:「這是我聽過最不可思議……」
莫瑞太太說:「你的確看到了阿娜拉爾。」
「我看到了一個漂亮女孩。」
「形容一下她。」
「她留著烏黑的長辮子。皮膚是蜜色的,眼睛倒不能說有點歪,只是……」
「有點異族人的感覺。」
「沒錯,我還想見她一面。」
「即便你也要回到三千年前?」
「這話說得太誇張了,」扎克利說,「特別還是出自一個——」
「一個醫生之口。誰完全反對我剛才說的一切,從另一個層面來說,他也要承認這種可能性。」
「為什麼?根本不可能。」
「很多我現在接受的事物,以前也被視作不可能,比如說電視、太空人或者現代醫藥,現在也不過稀鬆平常。」
「可是……」
「波莉穿過了時間大門,我哥哥也穿過了。我哥哥是有點怪,但他不是傻瓜。」
莫瑞太太也低聲說:「我們不想波莉遇到任何危險,無論是真實還是想像,也許想像中的危險更加可怕,因為我們不明白。」
扎克利看了看波莉,揚起眉毛,意識到他要認真對待這件事了。
波莉說:「好吧,聽起來瘋狂,但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樣的話,」扎克利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我會和你一起散步。我想這道時間之門就在你們的土地上吧。」
「對,在觀星岩附近,我們那天去的那個地方。泳池旁邊也有,你看到阿娜拉爾的地方。」
「游泳池感覺不像時空門該在的地方。」他有些疑惑。
「泳池建在地下河上面,三千年前這裡沒有房子,只有一圈立石。」
「如果我不知道你是個非常聰明的人——我是說,你的聰明遠超過一般人,我是不會相信你的。你真的相信這一切?」
「我到了那裡,親身經歷過。」
「我不能直接忽略對嗎?」他突然笑了,「我覺得很有趣,太有趣了,你覺得我看到的那女孩來自三千年前?」
「沒錯。」波莉說。
「莫瑞太太、克魯巴醫生?」
「有這個可能。」莫瑞太太說。
「誰知道呢。」他的語調突然低了下去。他看向她們,「波莉一定說了,我的健康有點問題。」
「她告訴我們,你的心臟不好。」莫瑞太太說。
「我大概活不長了。如果我相信你們所說的話,我回到三千年前可能是個好主意。」
「不能帶上波莉。」莫瑞太太堅決地說。
「扎克利,」波莉關切地說,「你能不能讓露易絲醫生檢查一下你,聽聽你的心臟?」
「當然。」扎克利說,「但我覺得你……」他小心地對露易絲說,「可能只能聽到一些心律不整和雜音。」
「也許聽不到什麼。」露易絲醫生也贊成,「我帶了聽診器來,但就這些了。我們到另一個房間去吧。」
扎克利跟著她走出房間,波莉轉向她外婆:「他說得對,我想。她就檢查一下,找不出什麼的。」
「我想也是,但露易絲的直覺很準。波莉,你能建議扎克利,你們到鄉村俱樂部或者滑雪場去嗎?」
「我能建議一下,」波莉說,「但我想扎克利也不能去太遠的地方。」
扎克利和露易絲醫生回來的時候,醫生的臉色不好。「扎克利的醫生顯然很出色,」她說,「他已經採取了一切我能想到的治療方法。親愛的,我們繼續吧。你們打算去哪裡?」
「我們在通往村鎮的路上散散步吧。」波莉建議道。
「散步我同意。」扎克利說。他接著對露易絲醫生說,「謝謝你,醫生,你對我真好。」最後對莫瑞太太說,「我們回來的時候,能嘗嘗肉桂烤麵包和茶嗎?」
「當然可以。波莉,就在路上走,然後去村鎮裡,別亂跑。」
「好的,外婆。」她和扎克利走到門外,波莉從鉤子上取下紅大衣。「你暖和嗎?」她問道。
「當然,這件毛衣穿去北極都夠了。波莉,我希望醫生能給我一些新建議,可她什麼也沒說。」
「呃……除了聽診器,她什麼也沒帶啊。」
「波莉,你相信有天使嗎?」他轉身跟著她走在土路上。
「我不知道,也許吧。」她心裡想:但我不相信會有仙女一樣的天使揮舞著魔棒阻擋子彈,或者治好殘缺的心臟。
「我希望我外婆還活著,她讓我保持自我,不把一堆期望灌輸在我身上。我能應付期望,我能跟隨爸爸的腳步,如果我的生命有那麼長,我能辦到。現在我不確定我想要什麼了。也許生活會有更多可能性。」突然,他們身後傳來響動,他轉身去看,歐甘沖向了波莉,搖著尾巴,高興地跳來跳去。
「站好,歐甘。」她嚴厲地說,那條狗服從地四腳著地站好。
「嗨!」扎克利看著狗,「這狗從哪裡來的,我是說,之前沒見過啊。」
「嗯。」波莉看向他,「你還記得來找我的時候,在櫟樹下看到的那個人嗎?」
「記得,他就有條狗。」
「就是這條狗。」波莉儘量像露易絲醫生那樣語氣平板。
「它怎麼會在這裡?它好像覺得你才是主人。」
「它突然就出現了。」
「什麼意思?」
「就這個意思,我外公外婆的狗都是這麼來的。」
「太瘋狂了。」扎克利聳了聳肩膀。
「也許吧。」波莉說,「問題在於,這狗也穿過了時間大門。」
扎克利誇張地倒吸了一口氣,然後又看看歐甘,歐甘站在波莉旁邊,輕輕地前後搖著尾巴。「狗也能穿過時間大門,這和其他事一樣瘋狂。」
「沒錯。」波莉同意。
「它長得是挺奇怪的,讓我想起埃及橫飾上的狗。如果它已經三千歲了,這倒說得通,對嗎?」他輕笑了起來,「它有名字嗎?」
「我們叫它小歐,歐甘的意思。」
「挺適合它。」扎克利拔下一根野草嚼了嚼,「波莉,這條狗是另一個預兆。我想回到那個地方,想到觀星岩去,還有櫟樹,還有我遇見你的石牆。」
「我不能去,扎克利,我答應過的。」歐甘的頭蹭了蹭她的手,她撓了撓狗的耳朵。
「我只是覺得,如果我們去了,我能找到一些答案。」
「我不這樣想,扎克利。在這裡走走也能發現很多,這地方很美。」她停下腳步欣賞一條小溪,溪水靜靜地在水柳的枝條下流淌。
他突然變得很激動:「我才不管這裡美不美,我只想知道怎麼樣才能活長一點。在這個時間沒有辦法了,我不喜歡你的醫生朋友小心翼翼什麼也不說,但我看到她的臉色了,我看到她眼睛裡的神情。」
「你想多了。」波莉堅定地說,「她什麼也沒說,是因為她沒有工具深入診斷。」
過了小溪之後,他們的左邊出現了一條小徑,可能是動物們留下的。「我們走這裡吧。」扎克利說。
「這條路不通,只會在樹林深處結束。」波莉不記得之前看到過這條小路,但這條小徑和果園平行,和通往石牆的那片地也平行。
「波莉。」扎克利的聲音低了下來。波莉跟著他走上小徑,歐甘跟在她身邊。「我想看看歐甘石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如果我能回到三千年前,會發生什麼事呢?我還是同樣的我嗎?我的心臟會不會好起來?」
「我不知道。」波莉看著扎克利推開已經熟得發棕的黑莓,小徑顯得寬了一些,在長滿青草的小丘上蜿蜒朝向遠方,四周散落著一些冰磧岩。
「我說得對嗎?」扎克利問道,「這是通向觀星岩的路嗎?」
「我從來沒走過這條路,我覺得這條路不通。」
他往後伸手,牽住了她的手:「波莉,求求你,幫幫我。」
「這樣不能幫你,我們還是回家吧。」她想抽回手。
「波莉,求你了,求你了,別抽開手。我需要你幫我,求你了。」
歐甘跑到了他們前面,又轉回來,尾巴高興地搖動。
「看,狗也覺得前面沒什麼危險。」扎克利說。
現在小路通到了野蘋果樹林下面,他們需要時不時彎腰。之後樹林豁然開闊,小路和通往石牆的路會合了。大露易絲躺在陽光下,他們在石牆的另一端,扎克利迅速地跑開,跑上了通往觀星岩的路。
「不,扎克利!回來!」
大露易絲抬起頭來,前後搖晃。
「不,扎克利!」波莉又喊道,「回來!」
但他繼續在路上跑,喊著:「快來啊,波莉,別扔下我!」
歐甘推著她的腿,哀哀地叫著不讓她跟去,但她不能拋下扎克利。她跌跌撞撞地跟著他跑:「扎克利,你在做傻事,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好吧,如果什麼事也不會發生,我們就回去喝茶。」他停下來,急促地竭力喘氣。他的臉非常蒼白,嘴唇發藍。他伸手去拉她的手,她牽住了。
他們腳下的地面開始震動,隱隱的隆隆聲響起,好像遠處在打雷。他們附近的空氣也開始波動,隱隱還有電光閃現。
「嗨,波莉!」扎克利的聲音非常驚訝。
周圍的樹木變得粗壯起來,枝條也向上伸展,籠罩在他們頭頂,陽光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好吧。」她平靜地說,「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我們跨過了時間大門。看看那些樹,更古老、更大;整個峽谷現在也成了大湖;再看看那些山,更高,山頂還有白雪覆蓋。我想大概就地質學來講,冰川時代剛過去沒多久。」
扎克利出神地盯著原始森林和高聳的山峰:「我是不是心臟病發作已經死了?」
「不是,扎克利。」
「那樣的話,」他繼續說,「你也死了。」
「不是,扎克利,我們都沒有死,我們到了三千年前。」
「所以在我們的時代,我們死了,對嗎?」
「我們現在還活著。」
「我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同。」他大口吸氣,感到有些失望,「看啊,狗還跟著我們。」
波莉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然後看到阿娜拉爾朝著他們來了。
「波——黎!回去!不安全!」她突然看見了扎克利,用手捂住了嘴,「誰……」
「扎克利·格雷,他那天看到你了,我想你也看到他了。」
扎克利看著阿娜拉爾:「你是誰?」
阿娜拉爾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陰影。波莉回答道:「她是個德魯伊。」
「我的天哪。」
「回去,你們都回去。這裡不安全。」
「為什麼不安全?」扎克利問道。
「昨晚發生了搶掠,我們最好的一些牛羊被搶走了。」
「那和我們有什麼……」扎克利問。
阿娜拉爾說:「塔弗瘋了。不只是塔弗,我們都有危險。強盜隨時會回來。」
「塔弗?」波莉問道。
「塔弗不是唯一決定要為土地死戰的人,克拉里斯擔心會有更多流血犧牲,你明白嗎?」
「不明白。」扎克利說。
波莉還是不能理解和祭品一起愉快交談的動機。
阿娜拉爾看著她。「你知道,在議事會上,」她想了想,組織了下語言,「說了些什麼嗎?」
「大部分吧,我想。」
「你明白了什麼?」
「我想塔弗相信自然之母。」
「對。」
「他要求用人血祭祀,我是被送來的祭品。」她一陣發抖,「你和克拉里斯……」
「是的,我們不這麼想。自然之母是慈愛的。克拉里斯也相信你是被送來的。」
「送來?」
「不是為了血祭。克拉里斯躺在祭壇上,一直祈禱,他說這之間的聯繫還不清楚。」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扎克利問道。
「呃。」波莉的臉很僵硬,「塔弗相信,也許土地需要人的鮮血祭祀才能肥沃,我的血……」她的聲音沉了下去。
阿娜拉爾說:「克拉里斯說,他和塔弗來的那片水域出了問題。他說以前都是用羊的血……」她說不下去了。
「就夠了?」波莉幫她補充,「就可以了?」
「對,感謝羊的犧牲,紀念過羊之後,就會大豐收。但是有段時間沒下雨——你還記得嗎——塔弗說過。」
「記得。」
「羊的血……」
「不管用了。」
「不管用了。雨還是不下。作物都死了,大家都挨餓。塔弗殺了那個人之後,血流到地上,雨就來了。」
扎克利問:「你覺得雨是因為血才下的嗎?」
「不,我們風之子從來不要求存在神給予我們什麼,我們只會接受,理解和好好利用祂給我們的一切,無論好壞。有些族人現在認為水的那邊可能還有一個神,神已經發怒了,必須……」
「安撫?」扎克利說。
阿娜拉爾疑惑地看著他。
波莉說:「神發怒時,你們得給祂祂想要的東西。」
「沒錯。」
扎克利皺了皺眉頭:「可是你覺得神愛你們?」
阿娜拉爾笑了:「對,我們不是總能理解聯繫。人可能會違背聯繫,擾亂星星和人之間的聯繫和愛。聯繫就像蜘蛛網一樣完美又脆弱。你……」她凝視著扎克利,「我們不知道你在聯繫中有什麼作用,你身上連著哪些線,或者哪些線連著你,也連著我們。」
一直安靜地站在波莉身邊的歐甘,此時走向了阿娜拉爾。她俯身拍了拍狗的頭:「克拉里斯把它派給你,我很高興。走吧,快走吧,回到你自己的時間去。」她轉身飛快地跑開了。
「哇哦。」扎克利說,「我們追著她吧。」他快步跟了上去。
「不要,扎克利,我們回家吧。」
「為什麼?」
波莉不耐煩了:「你聽到阿娜拉爾怎麼說了?」
「嗯,我被迷住了。我想知道更多。」
「扎克利,這不安全。」
「你不是真的相信會有人殺了你祭祀吧?」
「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我知道我們該回家了。」她朝著大屋走去,至少應該是大屋的方向,但前面依然是參天的原始古木。
一棵大櫟樹後面傳來一聲低沉的口哨,她一下僵住了。歐甘蹭了蹭波莉的腿,豎起耳朵,十分警覺,尾巴垂下不再擺動。
「波——黎。」那是塔弗的聲音。他從樹後出來,歐甘的尾巴搖起來了。「你來了。」
「這是誰?」扎克利嚇了一跳,「我不明白他的話。」
「這是塔弗,」波莉說,「他在說歐甘語。」
「我知道。」扎克利有點生氣,「比我老闆說得快多了。」
波莉轉向塔弗,雖然阿娜拉爾警告過她,她還是很高興見到他。「他是凱爾特人,古英國的戰士。」歐甘緊緊地挨著波莉,但它沒有發出聲音,長長的尾巴前後搖動著。
塔弗緊緊地握著他的長矛,指著扎克利說:「誰?」
「他的名字叫扎克利。」波莉緩慢地用歐甘語說,一點一點發出「扎——克——利」的名字,「他來自我的時間。」
塔弗抬起眉毛:「扎克利?」
「扎克利。」
「我們不需要另一個!」塔弗的眼睛突然露出茫然的神色,「為什麼神給我們送來了另一個?我不明白。」陽光照在他的頭髮上,成了一頭銀白。
扎克利插話:「他在說什麼?」
他們後面傳來一陣鼓聲,低沉不祥。歐甘的尾巴垂下,開始大叫,它的毛也豎了起來。
塔弗聽見了。「危險來了,回去。你們知道我們最好的牲口被搶了嗎?」
「知道,」波莉說,「我很遺憾。」
「快回家。」塔弗說,「快點!」
「我不回家。」扎克利說。
塔弗沒有管他:「哦,我的波——黎,強盜馬上又要來了,你快走吧。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他看向扎克利,「這個扎克利也來了。」
鼓聲大了起來,越來越近,歐甘又開始吠叫。
波莉轉向塔弗:「我不知道怎麼帶他回去。」
塔弗晃了晃他的長矛:「走吧,波——黎,快走!」
突然鼓聲到了他們跟前,接著是叫喊和嘶吼聲,越來越近,湖那邊的小路上來了一群穿著動物皮革的人,他們深色的頭髮上戴著羽毛。有兩個人拉著阿娜拉爾,還有兩個抓住了克魯巴主教。阿娜拉爾尖叫著,主教也在喊,用力掙扎著。
塔弗舉著長矛衝到了他們中間,一人對抗這群強盜。波莉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也跟著沖了上去。歐甘低俯著,然後一躍而起,跳到拉著阿娜拉爾的一個人身上。那人鬆開阿娜拉爾,按住她的喉嚨,但另一個戰士還牢牢地握著她的手臂。波莉用樹枝打他,乾枯的樹枝一下就斷了。她又踢又打,用手抓,用嘴咬,用盡一切方法救阿娜拉爾。她火紅的頭髮和大紅外套肯定看起來很顯眼,她幾乎把阿娜拉爾搶了出來,結果被一個戰士用力地摔到了地上。
「不!」阿娜拉爾尖叫道,「回家!波——黎!」
那些人也在吼叫,還高聲唱歌,每句都以一聲「呵」結束。
突然主教也開始唱歌,他的聲音在顫抖,卻異常清晰:「上主,求你垂憐。基督,求你垂憐。上主,求你垂憐。[21]」
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接著又回歸喧囂。風族的人從四面八方跑來,拿著長矛、木棍和弓箭,一邊驅趕強盜一邊叫喊著。嘈雜的聲音讓波莉頭暈目眩,然而她繼續瘋狂地掙扎打鬥。
接著,克拉里斯突然出現了。他拿著一根權杖,想隔開兩群人。「住手!」他大喊道,「不要再打了!」
「你勸不住的!」塔弗對他吼道,「他們抓了阿娜拉爾和老蒼鷺!」
波莉被人從後面抓住,扔到一個強盜的懷裡,她抓住他的頭髮,抓歪了他頭上的羽毛。歐甘跳過去幫她,被木棍打到了一邊。
「救命!」波莉發出尖叫,「救命!」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她咬了那隻手一口。
「救命!」
克拉里斯用力地把權杖插到人群中間,他帶著的年輕戰士們也在嘶吼,到處都是一片混亂和驚恐。
波莉從那人手裡掙脫出來。
「救命!」她繼續尖叫。
此時傳來一陣奇特的嘶嘶聲,就好像龍捲風的風眼一樣,平靜卻風雨欲來。一陣驚恐的叫喊爆發出來,強盜突然放開阿娜拉爾和主教。波莉驚訝地發現,他們扭頭就跑,她自己也被摔到了地上。她爬起來,看到大露易絲從路上爬行而來,鮮紅的蛇芯抖動著。
這突如其來的一切,突然結束了。
強盜們跌跌撞撞慌不擇路地一溜煙跑了。
戰鬥非常喧鬧激烈,傷亡卻不多,受傷的人都集中在一起了。
強盜坐著獨木舟飛快而來,現在又跳上船,飛快地划走了。
風族中有個白色頭髮的女人,肩膀中了一箭。克拉里斯看了看四周,看到了波莉:「我們的鷹女受傷了。小狼和我需要一些幫手,我們需要頭腦冷靜、雙手穩定的人。」他懇求地看著波莉。
「沒問題,我會盡力幫忙。」波莉說,「我不怕血。」她舉目四望,尋找扎克利的蹤影,但沒有找到。風之子顯然需要她的幫忙。她轉向克拉里斯,他把她介紹給一個年輕人。那人的肩膀上披著灰色的狼皮,他在薩溫節的時候也在那一圈立石那兒坐著。
「這是小狼,我們的年輕治療師。」
「我沒有老狼或者克拉里斯那樣的經驗。」那個年輕人說,「很感謝你的幫忙。」
她盡力地幫助克拉里斯和小狼,拔出鷹女肩膀上的箭,箭頭已經斷在了傷口裡。鷹女咬緊牙關忍痛讓他們處理傷口,波莉打濕了一塊軟皮,替她擦汗。然後他們去接傷著的斷骨,給傷口止血。
波莉要做的事主要是捧著一碗清潔的水,每次用完之後到湖裡換一碗。其中一個強盜因為撞到腦袋昏了過去,克拉里斯把他放在鋪滿青苔的床上,用獸皮蓋在他身上,保持溫暖。另外一個人腿上有開放性骨折,波莉幫忙固定他的腿,克拉里斯和小狼給他治傷。骨折很嚴重,年輕的強盜因為疼痛緊緊抓著她。小狼給了他一些喝的,告訴他這能緩解他的痛楚,然後在傷口上倒了一些綠色的液體,一直倒進傷口,倒到骨頭上,告訴他這液體能防止感染。
腿傷治好打上木板固定之後,年輕的強盜也能走路了。波莉聽不明白他說了什麼,克拉里斯翻譯給她聽:「他說他們的莊稼都枯萎了,沒有玉米。他們的地都乾涸了,土都龜裂了。他們冬天沒有足夠的糧食可吃,會再來搶掠我們,下次會帶更多的人。他們別無選擇,如果他們不拿我們的土地、糧食和作物,他們會餓死的。」
「他們不能過來找你們要一些分享嗎?」波莉問。
克拉里斯嘆氣了:「不是這樣子的。」
「好吧。」波莉也嘆氣了,「至少沒人喪命。」
「這次沒有。」克拉里斯說道,「謝謝你的幫忙,波——黎。」
他看向那個白髮的女人,她還和傷患們在一起,手臂用皮革做的吊帶固定著。「鷹女是我們的……」他停了幾秒,想找出合適的詞。
「醫女?」波莉問道,「巫醫?薩滿?」
克拉里斯搖搖頭,這些詞他都不知道。「根據蒼鷺告訴我的知識,我想她比較像你們的醫生,而你們沒有像小狼這樣的治療師。她會用草藥的方法治療發熱和寒症,幫助小狼照顧生病或者受傷的人。但她肩上受了傷,有陣子不能工作了。箭穿過的地方,骨頭碎了。你做得很好,你不需要避開血光。你是不是受過照顧傷者的訓練?」
波莉搖搖頭:「我來自一個大家庭。我們住在蓋亞島的時候——蓋亞是一座偏遠的小島——島上沒有醫生,如果有人受傷或者生病,我就會幫我父母照顧他們。克拉里斯,扎克利去哪裡了?」她出於責任感才跟著扎克利到了這裡,現在卻把他弄丟了。
「扎克利?」
「他和我在一起,我告訴過你的,他看見了阿娜拉爾。他跟我一起來了,打鬥開始之後我就顧不上他了。」
克拉里斯一臉擔憂:「他也來了?」
「所以我才跟來了。」波莉說,「我想勸阻他,可是我不能讓他一個人來,所以……」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克拉里斯說。
「我也不知道。」
「他是意料之外的元素。他會改變聯繫。」
「克拉里斯。」波莉陷入了思考,「如果扎克利和我到了你的時間,會不會改變我們的時間環呢?」
「會。」克拉里斯冷靜地回答道,「過去經常會改變未來。未來確實有很多種可能,但外人闖進我們的時間來,如果不在聯繫之內,就會擾亂時間線。」
「除非,」波莉說,「他本來也在聯繫之內。」
「有可能。」克拉里斯說,「如果這樣的話,事情就複雜了。」
「他去哪裡了呢?」
阿娜拉爾走過來,聽到他們的問題:「扎克利?他沒事,他和主教在一起。」
波莉想起來,露易絲醫生說她哥哥穿著登山鞋離開了。他時不時也跨過大門,他知道風之子需要他的幫助。
阿娜拉爾帶來了一碗清水,讓克拉里斯和波莉洗手。德魯伊非常嚴肅地看著波莉:「你幫了很大的忙。你非常勇敢。」
「哦,我什麼也沒有做。」
「你的手上有天賦。」克拉里斯說,「你應該物盡其用。我們到立石上去找其他人吧,他們等著我們呢。」
他們坐在石椅上,立石圍在後面。波莉、阿娜拉爾、克拉里斯、小狼、扎克利和主教都在,還有一些其他的風之子。
波莉想起剛才兩軍打成一團,還是心有餘悸,也許應該叫作兩隊人馬吧,這些人算不上是軍隊。如果結局不一樣的話,阿娜拉爾很可能就被他們擄走了。
克魯巴主教是怎麼回事?強盜搶克魯巴主教回去幹什麼呢?這樣會如何影響時間環?她搖了搖頭。現在重要的是幫克拉里斯和小狼救治傷者,她明白,雖然兩個部落間的衝突暫時解決了,未來還有更多危險。
她看向這一圈男男女女,風之子的領袖們。每個人都穿著動物皮毛或者羽毛做的斗篷,這些服飾象徵著他們各自在部落里的職能。鷹女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但堅定,她的手臂用皮吊帶固定,枕在青苔和蕨類堆成的軟墊上。
主教坐在波莉對面,旁邊坐著扎克利,他的臉蒼白得就像石膏像。克拉里斯坐在他的座位上,看上去憂心忡忡。他穿著白色的長袍,戴著一個項圈,中間的寶石和主教戒指上的形狀一模一樣。歐甘躺在他的旁邊,身上帶著被強盜打的傷。克拉里斯安慰他們說,歐甘的骨頭沒事。
「大蛇。」塔弗問,「為什麼戰鬥最後大蛇會來?」
克拉里斯看向波莉:「我們沒見過很多蛇,我們把蛇奉為神。你把這蛇叫來——是你把蛇叫來的嗎?」
「不是!」她嚇了一跳,「我只是求救而已。」
「但蛇一下子就來了。」
「這和我沒有關係。」波莉辯解。
「蛇可能只是剛巧經過。」
「蛇很少會自願衝到戰鬥的中間。」小狼說,「你召喚它,它就來了。」
塔弗用矛敲了敲地面:「那條蛇之前也去找過你,就在石牆那裡。我第一次和你說話的時候,你告訴我它是你的朋友。」
波莉還想辯解,克拉里斯又舉起手:「在強盜看來,就是你召喚了大蛇,大蛇就來了。神偏愛你,給你幫助,你有特殊的力量。」
「如有神助。[22]」主教說。
這是希臘語,說的是力量。主教當時唱出了《垂憐經》,露易絲也有可能是為了他而來,未必是聽到她的呼救。更可能的情況是,大蛇只是剛好在那個時間經過。
「權天使和力天使[23]。」主教說,「強盜看起來好像以為你能召喚權天使和力天使。」他飛快地說著,好像呼吸不上來。
「主教!」阿娜拉爾的聲音非常緊張,「你怎麼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主教身上,他突然發出了疼痛的抽氣聲。透過他的格子襯衫,似乎能聽到他心臟急速紊亂的跳動聲。
小狼站起身走到主教旁邊:「蒼鷺,我們的朋友,請讓我幫你減緩心臟的跳動吧。太快了,連鳥兒的心跳都沒這麼快。」
主教吃力地點頭:「當然,小狼。如果我現在死了,對大家都會造成不便,也許會扭曲未來。」
小狼跪在主教旁邊,一隻手伸進格子襯衫,堅定地按壓主教的胸口。
波莉看到扎克利的眼神亮了,他露出希冀和好奇的神色。
克拉里斯專注地看著小狼,贊同地點點頭。
塔弗看看小狼,又看看克拉里斯,最後看向扎克利。扎克利打鬥的時候不見了,在波莉看來,自那以後,塔弗就一直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他。
但他沒有責備扎克利,而是問道:「蛇去哪裡了呢?」
「大露易絲。」主教氣喘吁吁地說。
「別說話,蒼鷺。」小狼說著,更用力地用掌心按壓主教的胸口。小狼自己的呼吸緩慢而規律,他手上的節奏也是如此。
「去哪裡了?」塔弗又問。
「嘿,」扎克利喊道,「波莉,翻譯給我聽。」[24]
「他們在說那條蛇,」波莉說,「塔弗想知道蛇去哪裡了。」
扎克利說:「我看到它沿著小路爬到那邊去了,也許它想要回到幾千年後的未來。」
「你——」塔弗現在的語氣絕對是在責備。
扎克利抓住克拉里斯讓他坐著的石椅的扶手,手指尖都發白了:「你說得太快了,我聽不明白,也許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加入剛才那場混戰,因為我不會幫上什麼忙。我的心臟有毛病,只會礙事。」他的語調中有種生硬的傲氣。
波莉飛快地盡力翻譯給塔弗和其他人聽。
小狼從主教的胸口收回他的手:「好了,現在好多了。」
「嗯,好多了,孩子。」主教克魯巴說,「我能感到我的心臟在你手下平靜下來了。謝謝你。」
「他沒事吧?」阿娜拉爾緊張地問。
小狼點點頭:「他的心臟現在跳得很平和、規律。」
「我沒事。」主教說,他的呼吸和心跳一樣平穩,說話也很正常,「我們現在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求你,」扎克利說,「我看到那孩子……」他指向小狼,「幫主教治療心臟。我看到了。求你,我想讓他治療我。」
波莉用歐甘語對小狼轉述了他的請求。
「好的,我會試試,但不是現在。等會兒,等我們回到帳篷之後。」小狼向她保證。
「他會嘗試幫你。」波莉翻譯給扎克利聽,「晚一點。」
「那條蛇,」塔弗還在問,「那條波——黎召喚來的蛇。」
「不是的。」波莉開始否認。
主教抬起頭,說:「對了,塔弗,我們一定不能忘了波莉的蛇。」
「但那不是我……」
克拉里斯詢問主教:「你能解釋一下嗎?」
「我不太確定。你自己說過蛇是神聖的?」
「我們敬仰蛇。」克拉里斯說。
「湖那邊的人呢?他們看到蛇就跑?」
「對。」克拉里斯手肘撐在桌面,雙手托腮,「他們逃跑不只是因為我們努力反抗。」
塔弗說:「他們以為波——黎能召喚蛇,召喚蛇去傷害他們,我可能就會這麼想。」他看向波莉,她想起他看到大露易絲的第一反應。
她直接對他說,然後轉向其他人:「大露易絲——我們叫那條蛇這個名字,是我遇見的第一條無害的蛇。在我前來和外公外婆一起住之前,我遇見的蛇大多有劇毒。」
主教說:「澳大利亞北部的阿努拉部落認為鳥和蛇與降雨有關。」
克拉里斯搖搖頭:「湖那邊的人和我們的傳統不一樣,但據我所知,他們不相信蛇能帶來雨水。但他們和我們都不會殺死蛇。」
鷹女說:「蛇的家族會來報仇。如果不得已為了活命或者因為意外殺了蛇,我們都會乞求蛇的靈魂原諒我們。」
塔弗用矛指著扎克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扎克利身上。
「這是扎克利·格雷。」波莉說。
「他來自你的時間嗎?」小狼問。
「就是他看見了阿娜拉爾,」克拉里斯說,「因為他快要死了。」
「他在說什麼?」扎克利問道。
波莉慶幸扎克利不能很輕易地理解歐甘語。無論他自己怎麼說他的心臟和壽命,他肯定不希望別人談到他近在眼前的死期。她竭力保持臉色平靜,轉向他說:「克拉里斯想知道你從哪裡來。」
「加州。」扎克利說。
塔弗站起身說:「克拉里斯,你今天打得漂亮。」
「我不想打。」克拉里斯說,「我想阻止這場爭鬥。」
「他們會帶走阿娜拉爾和波——黎,還會帶走老蒼鷺。」
「所以我打了。是的,我們打得漂亮。但他們比我們人多,多很多。如果蛇沒有來,我們就完了。」
「感謝大露易絲。」主教說。
克拉里斯藍色的眼睛閃著光芒:「這樣還不夠嗎,塔弗?波莉把她的守護神都送來幫助我們了。」
「我說不好。」塔弗低語,「但也許他……」他看向扎克利。
「嗨!」扎克利的語氣很著急,「慢點說,我學習語言沒有波莉那麼快,他們在說什麼?」
「呃,」波莉支支吾吾地說,「強盜比我們的人數多……」
「『我們』?你是這個『我們』的一部分?」
她看了看這圈立石保護下的石椅上的人:「嗯。」她是阿娜拉爾、克拉里斯、塔弗和小狼他們中的一員。主教也是,他已經證明了這點。
塔弗滿懷希望地看著他,他淺色的眼睛看上去並不冰冷,也不像金屬,更像是烈日下的天空,但仍然溫柔沉靜,就像湖水。「你告訴我蛇是你的朋友,你說得對。也許我誤會了自然之母的意思,她不需要血。」
「你的確錯了。」克拉里斯站起來,「蒼鷺主教、波莉、扎克利,你們必須走了。現在就走,趁時間還來得及。」
主教環視四周,說:「我覺得我們走不了了。」
「為什麼?」小狼問道。
「我也許錯了,但我覺得時間之門關上了。」
克拉里斯看上去非常震驚。他走向中央平坦的祭壇石,爬了上去,仰面躺在上面,展開手臂,閉上眼睛,一動不動。時間看似停滯了,沒有人說話。風族人似乎到了另一個次元,在那裡,他們可以無盡地等待。主教嘆了一口氣,扎克利坐立不安地移動身體,波莉想動,又擔心她的腳會抽筋。
最後克拉里斯坐起來,慢慢地搖頭:「時間之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