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拉麥爺爺和以諾爺爺
2024-10-11 01:28:12
作者: (美)馬德琳·英格
丹尼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邊圍了一群棕色小矮人時,簡直嚇壞了。他怎會又回到那間恐怖的帳篷?當然不可能是獨角獸送他回來的——那群人已經把他扔到了垃圾堆!獨角獸在哪裡?
強烈的亮光照在他緊閉的眼皮上,接下來是漆黑一片。他不由自主地顫抖,突然感覺到有一隻手放在了額頭上。涼爽輕柔,像是媽媽的手。每次感冒發燒,只有在媽媽摸他額頭的時候,他才覺得不那麼熱。「媽媽,」他呻吟著,然後,像個小孩似的,低喚著,「媽咪……」
一個矮小的女人俯身看他,她眼睛四周布滿皺紋,卻閃閃發亮。看起來不像是會把他丟進垃圾堆的人。
那雙眼睛移了開來,換成另外兩對比較年輕的眼睛看著他。一對眼睛是深琥珀色的,帶著金色光點,眼睛的主人是個琥珀色頭髮的女孩。美麗的眼睛,純真無邪。另一個女孩的眼睛是黑色的,眸中還蘊含著神采與智慧。不管他現在在哪裡,反正不會是在之前把他扔到垃圾堆的那家人的帳篷里——那家的男人丟他出去,火紅頭髮的女孩還在一旁觀看。
男人!他恐懼地環顧四周。有男人。一根根的矛靠在帳篷角落。其中一個男人拿著酒袋,他們看起來不像會傷人。
一個男矮人走到他身邊,低頭向他微笑,他覺得如釋重負。那個人是雅弗。
「雅——」微弱的聲音從他乾裂的嘴唇間吐出。
「丹!」雅弗高興得大叫,「亞何利巴瑪,他恢復神志了!」
「雅——」丹尼斯上下兩排牙齒在打戰。
「誰把你傷成這樣?」雅弗問,「能告訴我們嗎?」
丹尼斯再次閉上眼睛。
「現在先別拿問題煩他。」亞何利巴瑪說。
「丹,別怕。」雅弗幫他打氣,「我們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的。」雅弗俯身對他說:「我要把你移到涼快而安靜的地方。別怕。」雅弗小心翼翼地扶起丹尼斯,把他扛在肩上。
在這頂帳篷里,雅弗的個子最高,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比丹尼斯矮了一大截。丹尼斯的腳在地上拖行,他握起拳頭,免得手指摩擦過地面。難怪他和桑迪在這裡會被當成巨人。
丹尼斯燒得迷迷糊糊的,矇矓中眼前浮現之前和班上同學參觀博物館時所看到的景象。那時他們看到展出的武士盔甲,全都嘆為觀止——那些武士的身材竟然這麼矮小!而這個星球上的人,個頭比中古時期的武士還要小。
他的思緒漸漸模糊,像虛擬獨角獸一樣縹緲虛無。被雅弗扛著走的感覺,和回憶起的博物館之旅一樣,都像是夢境。雅弗個頭雖小,力氣卻大得驚人,就像博物館裡牧羊人扛著羔羊的塑像,很矮小的牧羊人。丹尼斯的腳趾擦過一塊岩石,他痛得大叫。要是能醒過來,要是能擺脫這滾燙的夢境,他和桑迪就會發現自己躺在家裡的雙層床上吧。
他睜開雙眼,看到燦爛的星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他的頭掃過帳篷出入口的帳幔,然後被放到一塊柔軟精緻的東西上。因為太過柔軟,所以還是感覺得到墊在下方的粗糙獸皮。他舔舔乾裂的嘴唇,發現自己異常口渴。「雅,水。」他想哀叫,卻連多說個「請」字的力氣都沒有。
黑眼女孩俯身,把酒袋湊近他嘴邊,他嘗到一股辛辣中帶著甜美的味道。咽下時,喉嚨刺痛,不過至少是濕的東西。
黑眼女孩挪開酒袋:「不該讓他喝太多酒。」
「我忘了帶無花果汁過來。」胡桃似的胖女人大叫,「我現在就回去拿。」
丹尼斯聽見赤腳走在地上的腳步聲,然後是帳篷出入口帳幔落下的聲音。
「現在他認得我了。」雅弗的聲音帶著憂慮。
「我想他不怕我們了。」年輕的女孩,就是那個有一雙琥珀色眼睛的女孩說。
「水——」丹尼斯哀求。
琥珀色眼睛的女孩若有所思地說:「拉麥爺爺的井裡還有存水。」
另一個女孩表示贊同:「我可以去拿過來。要是拉麥爺爺不住綠洲外圍的話多好。」
雅弗親昵地伸手摟住她。他說:「我騎駱駝過去拿,我不希望你們這麼晚了還獨自穿越綠洲,夜裡盜賊特別多。」
「好,可是你自己要小心。」年輕的女孩懇求著說。
「親愛的,騎我的駱駝去吧。」黑髮女孩說,「它速度最快,騎起來也比較安全。」
叫亞何利巴瑪的那個女孩繼續說:「每次輪到我拿夜燈給爺爺的時候,我都好高興。幸好你媽媽和我們想法一樣。她總會想辦法弄到油,讓我們帶去給爺爺。」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雅麗思問,「大家應該要圍坐在老人家身邊,聽他們說話。可是現在……我聽亞拿說過,她的爺爺被丟到沙漠裡等死,屍骨被兀鷹啃得一乾二淨。」
「噢,老天,我們變成什麼樣子了!」
聽著憂煩的語調,丹尼斯睜開眼睛。
「他的身體還是很燙。」亞何利巴瑪說,「真想知道是誰傷了他。」
「可是知道了又怎樣?」雅麗思問,「我們能做什麼?現在大家總是互相殘害。在拿非林和撒拉弗來之前,我們有這麼殘忍嗎?」
「我不知道。」
「誰先到這裡來的?」
「我不知道。」亞何利巴瑪又重複了一次,「我們不了解的事情很多。譬如這個受傷的小巨人是從哪裡來的?」
「另外一個,」雅麗思說,「在拉麥爺爺帳篷的那個,他說是從美什麼地方來的。」
「美國。」丹尼斯想也不想就糾正道,接下來才想到她之前那句話,「他人在哪裡?」
「噢,太好了,他醒了!」雅麗思大叫。她親切地對丹尼斯說:「他在我爺爺,拉麥爺爺的帳篷里。爺爺和希加實正在照顧他。他也中暑了,不過不像你那麼嚴重。」
丹尼斯又昏迷了,雅麗思的話轉為無意義的嗡嗡聲。他在太陽下暴曬過度、被扔進垃圾坑,再加上用沙子搓身體,結果病了,很嚴重。這場病比感冒高燒超過四十度還要嚴重。
以前還可以服用抗生素來退燒,可現在……天知道那個垃圾坑裡有什麼東西,說不定會引發可怕的感染。也許他快死了,但他不在乎。他只希望在家裡,在地球上,而不是在宇宙間不知名的角落,和古怪的小矮人在一起。他好希望自己還是個小孩,可以大哭大叫要媽媽,然後媽媽就會來把他從噩夢中喚醒,幫他脫下緊箍在頭上、讓他頭痛欲裂的武士頭盔。
他落入深沉的黑暗中。
在拉麥爺爺帳篷的前幾天,桑迪覺得悲慘極了。發紅的皮膚長出水泡,全身不是刺痛,就是發癢。不過,隨著高燒退去,他在傍晚時尋找雅麗思的身影。若是她沒來,他根本不在乎送夜燈過來的女性。她們通常拿和拉麥爺爺聊天為藉口,留下來盯著桑迪看。
他現在知道丹尼斯很安全,在雅弗家的帳篷里,受到良好照顧。他知道那些每晚過來的女人,對自己和丹尼斯懷著強烈的好奇心。
「我從沒見過這種事!」年紀最大的那位,叫瑪特列的,驚叫出來,「要不是家裡那個巨人傷得比較嚴重,實在很難相信他們是兩個人。」
輪到亞拿和以利沙巴送夜燈來給拉麥爺爺的時候,她們會悄聲談論桑迪,還有他和在女生帳篷里尚未退燒的雙胞胎弟弟有多像。不過她們很害羞,談到桑迪時聲音特別小,不讓他聽見她們在說些什麼。
愛德奈瑞爾每天都會過來,停留的時間雖不久,但至少足以把新鮮草藥汁或粉末滴進水裡,讓希加實持續用藥水浸濕桑迪曬傷的皮膚。鵜鶘替水壺加滿水時,拉麥爺爺會恭敬有禮地向鵜鶘致謝,而不像是對動物致謝,這讓桑迪百思不解。拉麥爺爺花了很多心思烹調食物,希望能夠誘發桑迪的食慾。其中桑迪覺得最好吃的幾道菜,讓他想起媽媽的本生燈料理。桑迪想問拉麥爺爺,傍晚過來的那些女人是誰。他最想知道的,當然是雅麗思為什麼沒過來,可是他不好意思問,於是保持沉默。他總是在睡,等待傷口復原。
桑迪明顯退燒的那個晚上,身體還是很虛弱,但逐漸康復了。拉麥爺爺提議他們到帳篷外頭,在星空下坐坐。「星光對皮膚無害。你太白了,難怪會中暑。」拉麥爺爺伸出手,桑迪握住那隻手,讓拉麥爺爺拉他站起來。他的腿沒力氣,走起來搖搖晃晃。拉麥爺爺掀開出入口的帳幔讓桑迪通過,桑迪得彎下腰才過得去。離帳篷不遠處,有一棵大無花果樹,那棵樹年代久遠,已經老到結不出果子。老無花果樹的樹根凸出地面,形成矮矮的座椅。拉麥爺爺坐在樹根上,示意桑迪在身邊坐下。
「你看。」拉麥爺爺指著天空說。
桑迪先前在夜間行經充當廁所的果樹叢時,早就被燦爛的星空震懾住了。他問過拉麥爺爺自己身在何處,在哪個銀河系的哪個星球上。可是拉麥爺爺總是被問得一頭霧水。他說太陽、月亮、星星繞著綠洲和沙漠運轉,而這些是神的恩賜。因此,桑迪還是搞不清楚他和丹尼斯被自己愚蠢的行為帶到了什麼地方。
現在,他抱著敬畏的心情仰望夜空。在家鄉,就算在天空最清朗的冬季,就算在他們住的荒郊野外,看到的星空也和這裡的大不相同。他似乎看到銀河旋轉起舞。在一顆顆璀璨的星星之間,天空比絲絨更黑、更深邃。
除了遠方的地平線。
「嘿,」桑迪問,「那邊為什麼這麼亮?是大城市還是什麼嗎?」
「那邊是山。」拉麥爺爺說。
桑迪眯起眼睛,只看得到天邊的山脈,其中有座山峰特別高。山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比當初引他們碰到雅弗和希加實,進而來到綠洲的棕櫚樹還遠。
「是火山嗎?」他問。
拉麥爺爺點點頭。
「火山常爆發嗎?」
拉麥爺爺聳聳肩:「大概一生會碰到一次。火山離這裡很遠,爆發的時候這裡不會起火,可是會下黑色的火山灰雨,摧毀農作物。」
火光微微染紅地平線。的確很遠,星光依然燦爛。桑迪問:「天空總是這麼清朗嗎?」
「沙暴來的時候就不是了。山的另一頭,你家那邊,也有沙暴嗎?」拉麥爺爺打從心底認定雙胞胎是從山的另一邊來的。他認知里的「遠」,就只到那裡。
「沒有,我們家離沙漠更遠。我們住的地方一片翠綠,只有冬天時例外。冬天的時候,樹的葉子掉光,地面上蓋滿雪。」
「雪?」
桑迪彎腰抓起一把乾淨的白沙。「雪比這個白,也比較柔軟……冬天的時候,雪從天空降下來,覆蓋大地。我們說那是窮人的肥料,下雪才能確保來年收成好。我和丹尼斯有一塊大菜園。」
聞言,拉麥爺爺的臉頓時亮了起來:「等你好一些,可以在白天出來的時候,我帶你去看我的菜園。你在菜園裡種些什麼呢?」
「哦,有番茄、甜玉米、西藍花、甘藍、胡蘿蔔、洋蔥、豆子,你想吃的統統有,吃不完的就做成罐頭。」他說完才想到,這些話對拉麥爺爺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他重新說了一次:「有些作物做成罐頭,有些冷凍起來。」
「罐頭?冷凍?」
「呃,就是把夏天種的糧食儲存起來,留到冬天時再吃。」
「你們種稻子嗎?」
「沒有。」
「是因為井不夠好,沒辦法種嗎?」
「我們有井。」桑迪說,「可是我想我們家那裡不適合稻子生長。」回家的時候,他得查一下種稻的相關知識。
「扁豆呢?」拉麥爺爺追問。
「沒有。」
「椰棗呢?」
「我們家那邊太冷了,長不出棕櫚樹。」
「我沒有去過山的另一邊,那裡一定是很奇怪的地方。」
桑迪不知道該怎麼糾正他:「嗯,我們住的地方,和這裡很不一樣。」
拉麥爺爺喃喃地說:「你們在改變初期,而我們在將終結的時代。這讓人非常寂寞。」
桑迪看著星星,沒聽到拉麥爺爺的話:「拉麥爺爺,我弟弟真的逐漸康復了嗎?」
「嗯,我聽到的是這樣。」
「誰跟你說的?」
「那些女人,她們送夜燈來時說的。」
「男人會過來嗎?我還沒看過你的兒子。」
「只有那些女人在乎。」拉麥爺爺的聲音裡帶著酸楚。
「雅……」
「啊,雅弗。雅弗有空的時候就會過來。他是我最小的孫子,是我的寶貝。」拉麥爺爺微微嘆氣,「我兒子,我唯一的兒子出生的時候,我預測他會減輕我們的工作,減輕大地詛咒帶給我們的勞苦。」
桑迪心頭一震:「什麼詛咒?」
「我們祖先離開伊甸園的時候,他們被告知,地必為你的緣故受詛咒。地必為你長出荊棘和蒺藜來。你必終身勞苦,才能從地里得吃的。」[8]
他又嘆了一口氣,然後布滿皺紋的臉露出笑容:「就像我預測的一樣,我的兒子減輕了重擔。葡萄園欣欣向榮,家禽牲口數量增加。他因為成功而驕傲。於是我孤獨地度過晚年。事實上,我很高興你能來這裡。」
長毛象走出帳篷,加入他們。它把頭擱在拉麥爺爺的膝上。「媳婦、孫媳婦和孫女一直跟我說,歡迎我去我兒子的帳篷。但是我要留在這裡,留在這個兒子出生、太太死去的地方。我兒子沒理由不過來看我,因為我選擇留在自己的帳篷。他個性頑固,輪到他兒子跟他要帳篷的時候,他會怎麼做呢?」
「他要你的帳篷?」
「我有全綠洲最深、最棒的井。不管他要多少水灌溉葡萄園,我一定有求必應,可是他抱怨來這裡取水太麻煩。總之,我要留在我的帳篷里。」
「或許,」桑迪說道,「你兒子之所以頑固,是因為他的爸爸很頑固?」
拉麥爺爺不情願地笑了笑:「有可能。」
「要是他不來看你,你為什麼不去看他呢?」
「我年紀大了,走不了那麼遠。我把駱駝和所有的牲口全給了他,自己只留下果園和菜園。」拉麥爺爺伸出滿是節瘤的手,拍拍桑迪的膝蓋,「你現在慢慢康復了,希望你不會一心只想離開。有人和我一起住,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希加實蹭了蹭拉麥爺爺。
拉麥爺爺大笑:「親愛的希加實,你是長毛象啊!雖然有你在身邊,但我還是有需要人類陪伴的感覺,特別是在我死前的這段時間。」
「死前?」桑迪問,「什麼意思?」
「我年紀沒有我爸爸馬土撒拉年紀那麼大,可是我比他爸爸以諾還要老。很久以前,有個奇怪的男人,也就是我的爺爺,他先是與神同行,後來死了。他活得沒我久。神告訴我,我來日不多了。」
桑迪突然覺得很不舒服:「還有多久?」
拉麥爺爺笑了起來:「親愛的小巨人,你知道數字不是多就是少。神說『不多了』。不多可以是一個月,或是幾個月。」
「嘿,等一下。」桑迪說,「拉麥爺爺,你是說有人跟你說你快死了?」
拉麥爺爺點點頭:「祂告訴我的。」
「哪個祂?」
「神。現在是混亂的時代。人心越來越邪惡。我能安靜地走,是件好事。我已經活了777年……」
「等一下!」桑迪說,「沒有人能活得那麼久,至少在我家鄉是這樣。」
拉麥爺爺雙唇緊縮:「我們活得久,卻沒能好好利用。」
這時,星光似乎開始變冷。桑迪打了個寒戰。拉麥爺爺又碰了碰他的膝蓋:「別擔心,在你完全康復、和弟弟團聚,能夠照顧自己、啟程回家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家。」桑迪一邊若有所思地說,一邊抬頭看星星,「我連家在哪個方向都不知道。我不確定我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更不確定怎樣才能回家。」
希加實舉起長鼻子碰碰耳朵,桑迪發現有隻聖甲蟲在那裡,閃亮得像只耳環。桑迪知道耀眼的撒拉弗愛德奈瑞爾有時會化身為聖甲蟲。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現在他看著那古銅色的亮光,突然間困惑起來。
拉麥爺爺陷入沉思:「雅弗問過我,我死後會去哪裡。」他露出微笑。即使是在星光下,稀疏的頭髮還是遮掩不住頭皮。「我之前想,我的爺爺以諾會回來,或是送來訊息。我希望我兒子能暫時放下固執,來這裡埋葬我。」
希加實又蹭了蹭拉麥爺爺,拉麥爺爺笑了起來:「誰知道呢?或許我會在春天再度出現,就像沙漠中的花朵一樣,也或許不會。這類事情我們懂得很少。我已經活了好幾百年,希望能好好休息一下。」
希加實朝桑迪走去,像小狗一樣,立起粗壯的後腿,前腳搭在桑迪膝上。桑迪抱起它,緊緊摟在懷裡尋求慰藉。希加實揚起長鼻子,用粉紅色頂端輕拍他的臉頰。「拉麥爺爺,我想我最好回帳篷。我覺得好冷。」
拉麥爺爺先是看看桑迪,然後看看希加實:「嗯,第一次出來,的確夠久了。」
桑迪滿懷感激地走向睡鋪,希加實在他的腳邊躺下。桑迪忍著不去抓身體——薄薄痂皮下新生的粉紅色皮膚還很脆弱。他閉上眼睛。他想見雅麗思,也想跟丹尼斯說話。他們被丟到這個奇怪的沙漠星球。宇宙間有數不清的銀河系,每個銀河系裡又有數不清的太陽系,天知道他們現在是在哪個太陽系裡。他們還回得了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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