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孀居小舍起波瀾
2024-10-11 00:48:33
作者: (英)P.G.伍德豪斯
我手伸在半空,怔怔地立在原地,感覺器官好像都麻木了。記得有一次在紐約,我出門換換空氣,信步走到華盛頓廣場。一群眼神憂鬱的義大利小孩踩著冰鞋嗖嗖地穿梭其間,其中一個突然徑直朝我撲來,撞在我背心上,其勢頭之猛烈,著實不可思議。那小子在我上數第三顆紐扣處終結了行程,我這會兒的感受和當時幾乎一模一樣。這是一種如遭雷擊之感,目瞪口呆,呼吸不暢。仿佛靈魂被飛來的沙包掄中了。
「什麼?!」
「是,先生。」
「黃油告罄?」
「黃油告罄,先生。」
「這,吉夫斯,糟糕啦。」
「著實令人困擾,先生。」
要說吉夫斯有什麼缺點,那就是他在類似場合的表現總是偏於鎮定自若、無動於衷,不能盡如人意。一般來說,我有不滿也只擱在心裡,因為他一般都能化險為夷,三下五除二,就能想個妙計出來呈董事會過目。話雖如此,我常覺得他不妨多配合一些乾瞪眼啦、直跳腳啦之類的動作。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我看他這句「令人困擾」跟事實的出入約有十帕拉桑[1]。
「那我該怎麼辦?」
「只怕洗去臉上污漬一事要暫時擱置。待到明天,我才可以替先生取得黃油。」
「可今晚呢?」
「今晚只怕要委屈先生維持in statu quo[2]。」
「嗯?」
「這是拉丁語,先生。」
「你是說,明天之前都沒有辦法?」
「只怕如此,先生。目前無所適從。」
「真到這份上了?」
「是,先生。確實無所適從。」
我長吁短嘆了一陣子。
「哎,那好吧,吉夫斯。」
我心下沉吟。
「那我這期間怎麼辦?」
「我想既然先生一晚上奔波勞累,最好還是好好歇息。」
「睡草坪嗎?」
「先生,恕我冒昧提個建議,先生不如前往孀居小舍將就一晚。穿過庭園不遠就是。那裡空無一人。」
「怎麼可能,總得留個人看著吧?」
「在夫人和小少爺居留公館期間,一直由花匠代為打理,不過這個時候他一般都在村裡的『扎福諾村酒館』。先生可以徑直進門,到樓上挑一間房休息,不會有人察覺。待到明天早上,我會帶著必要的東西過去和先生會合。」
說心裡話,這和我想像中的自由自在的夜晚相去甚遠。
「就沒有更妙的建議了?」
「只怕沒有,先生。」
「不考慮把自己的床騰給我一晚上?」
「不,先生。」
「那我只好過去了。」
「是,先生。」
「晚安,吉夫斯。」我鬱鬱不樂地說。
「晚安,先生。」
沒多久我就到了孀居小舍,感覺上這一程比實際要短,因為我一邊趕路,一邊在腦海中默念一連串「長恨歌」,抨擊所有聯手置我于吉夫斯所謂的無所適從之境的諸公——首當其衝就是小西伯里。
我越想這個小鬼頭,越是心如刀絞。思來想去的結果就是催生——是叫催生吧——出對羅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一種近乎友好的情緒。
這種情況大家肯定不陌生。多年來,你一直把某人當成討厭鬼、公共福祉之禍害,然後某天你突然聽說他做了件挺正直的事兒,一下覺得這人還是有點可取之處的嘛。格洛索普就是這種情況。自我們狹路相逢以來,我可吃了他不少苦頭。在命運給伯特倫·伍斯特安排的這個人類動物園裡,格洛索普一向高居毒獸類之首。誠然,諸多明智的判官會認為,他甚至可以和現代一大禍患——我家阿加莎姑媽一較高下,爭奪藍絲帶[3]。可現在呢,回顧起他這樁好人好事,實話實說,我發覺自己對他的態度有所緩和。
我的論據是,凡是能如此這般痛毆小西伯里之人,不可能一無是處。其糟粕之下必然藏有精華。我興之所至,甚至開始琢磨,要是情況順利,讓我得以重獲自由,我要主動聯繫他、親近他。不僅如此,我還設想不妨和他共進午餐,兩個人隔著桌子面對面,啜飲干葡萄酒佳釀,像老朋友一樣談天說地……想著想著,我發現已經到了孀居小舍近郊。
這所專門打發或者說安置歷代扎福諾勳爵遺孀的建築類似棚屋,不大不小,周圍是GG里描述的「廣袤開闊的院落」,進去要穿過黃楊樹籬間一扇五道柵欄的大門,走過短短的石子小徑——但如果你計劃從下層破窗而入,那就要沿著草坪邊緣溜進去,悄聲無息地穿林而過。
我選擇了後者。其實一瞥之下,就發現沒有這個必要。這裡看上去空無一人,但話說回來,目光所及也只有房子正面,假如負責打更的花匠沒去當地酒館喝一杯提神,而選擇留守不動,那他準會住裡間。為此,我邁開步子向彼處進發,並儘量走之字形路線。
坦白說,我覺著前景不妙。吉夫斯倒是說得天花亂墜——或者胸有成竹——叫我大可把這兒當成自己家住一晚,但根據以往經驗,每次搞點小偷小摸的行動,准要出簍子。我還清晰地記得,那次炳哥·利透夫人[4]為達麗姑媽的《香閨》雜誌撰寫了一篇關於炳哥的肉麻文章,炳哥說服我闖進他家偷走那份錄音帶,結果京巴兒、女僕和警察接踵而至,害得我灰心喪氣、驚慌失措,大家還記得吧。我可不希望這一幕重演。
因此,我此刻加倍小心,潛著腳步繞到後門,定睛一看,只見廚房門半開半掩。要是放在一年前或者更早,我一定會興高采烈地衝進去,但今非昔比,生活已將我歷練成冷酷無情、慣於猜忌之人,我於是站定了,警惕地斜眼觀望了一陣子。似乎沒問題。但話說回來,興許就有問題呢。還有待時間的考驗。
接下來的情況讓我暗自慶幸沒有輕舉妄動,因為屋子裡突然傳來吹口哨的動靜,我立刻明白了。這就意味著,花匠老兄決定與其去扎福諾村酒館來一盅,不如乖乖待在家裡,靜靜地和書本作伴。吉夫斯權威性的內部消息也不過如此。
我隱沒到陰影處,一如獵豹,心裡直冒火。吉夫斯說誰誰在某某時間跑去村里灌黃湯,人家明明就沒去,這也太不負責任了。
接著又出現了新情況,導致我對事情的本質徹底改觀,同時意識到自己是錯怪了那個老實人。口哨聲停了,接著是短短的一聲「嗝」,再接著,就聽見有人唱起了《慈光歌》。
孀居小舍這位居留者可不是區區花匠。屋裡窩藏的正是莫斯科之驕傲、惡劣至極的布林克利。
如此一來,我更要從長計議、精打細算一番了。
對付布林克利這種人呢,最大的麻煩就是不能以「成績記錄冊」來判斷。他們發揮起來沒個準兒。就說今天晚上吧,在短短一個多小時之內,我曾目睹此人揮舞著餐刀上跳下躥,也曾目睹他乖乖忍受扎飛的拳打腳踢,沿著扎福諾公館的小徑整整跑了一路。似乎一切全憑他一時的情緒。為此,我不得不捫心自問,假如我咬牙闖進孀居小舍,這個千面君將以何種形式迎接我?他會化身成一位溫良恭順的和平人士,任人提著褲腰扔出門嗎?那事情可是簡單又愉快。抑或我不得不一整晚讓他樓上樓下地追來追去,永遠快他那麼一頭?
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他那把餐刀哪兒去了?據我觀察,他和扎飛會面期間,並沒有帶在身上。不過也可能是他暫時存放在某處,這會兒又取回來了。
經過全方位多角度的考慮,我決定暫時按兵不動。接下來的一系列事態表明,我這個決定太明智了。他剛唱到「黑夜漫漫」一句,雖然低音部有點拿捏不穩,但勁頭十足,卻不知為什麼,歌聲戛然而止。裡面隨即爆發出一陣異常可怕的大喊大叫、咚嚨跺腳和不敬之語。至於是什麼惹了他,我自然一無所知,單從屋裡的動靜來看,毫無疑問,這廝出於某種尚不明確的原因,突然重現了所謂的餐刀人格。
身處鄉下有一個好處——我是說,假如你和布林克利同屬暴躁類的神經病——那就是擁有最大限度的行動自由。以他此刻鬧出的動靜,倘若是在格羅斯諾廣場或者卡多根公園,不出兩分鐘,就有警察蜂擁而至,居民紛紛打開窗戶,哨聲四起。但是,在人跡罕至遠離塵囂的扎福諾·里吉斯的孀居小舍,他有充分的自由表達空間。方圓一英里內只有一所公館,而兩地相隔遙遠,等他這邊廂的鬼哭狼嚎傳過去,也早已化為喁喁細語了。
至於他以為自己追的是什麼人或東西,我不能妄下判斷。有可能是花匠兼代管家果然沒去村里——他此刻准後悔不迭。也可能是布林克利醉到了這份上,根本就不需要什麼具體的追逐目標,他或許追的就是天邊的彩虹,全當鍛鍊呢。
我比較傾向後一種可能,還抱了一絲希望,盼他踏錯樓梯台階一跤摔斷脖子。忽然間,我發現自己想錯了。有那麼幾分鐘,吵嚷聲弱了幾分,似乎活動場地轉移到了房子較偏僻的地方,這會兒卻又如火如荼。我聽見有人咚咚奔下樓梯,接著是轟然一聲巨響。緊接著,後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了,只見有個人影嗖地躥出來。這人飛快地朝我的方向跑來,一不小心絆倒了,幾乎是在我腳邊摔了個嘴啃泥。我準備跳出去踩他兩腳,正在祈禱上蒼,耳邊卻傳來此人的暗語——是那種文采斐然的謾罵,其教養程度應該要高於布林克利——於是連忙打住。
我彎腰一看,判斷果然沒錯:這正是羅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
我正要報上姓名、詢問來龍去脈,這時後門再次大開,又有個身影出現了。
「別再回來!」只聽他惡狠狠地喊。
這才是布林克利。在這不甚喜慶的時刻,我注意到他正揉著左脛,不禁略感安慰。
門嘭地摔上了,然後是拉門閂的聲音。屋裡繼而響起嘹亮的《萬古磐石》,由此推斷,從布林克利的角度看來,事情已告一段落了。
羅德里克爵士掙扎著站起身,喘息了一陣子,像被人打中了胸口。這不足為奇,畢竟剛才事發突然。
我看時機成熟,可以開啟對話了。
「哎呀,哎呀!」我寒暄道。
或許是命中注定,我今天晚上就是要驚擾男同胞們——更不必說幫廚女同胞了。不過,從結果判斷,我的人格磁力似乎有所消減。我是說,之前幫廚女傭嚇得大發歇斯底里症,扎飛嚇得離地一英尺高,這個格洛索普只是嚇得微微一哆嗦,像一盤子沒端穩的花色肉凍。不過這也可能迫於體力限制,和布林克利的激烈較量容易讓人筋疲力盡。
「別怕,」我趕忙安撫他,免得他誤會在耳邊細語的是什麼恐怖的夜間生物,「我是伍斯特——」
「伍斯特先生!」
「如假包換!」
「老天爺!」他的情緒平復了些許,雖然離精力充沛的狀態還差得遠,「嗚!」
接著,我們都沒有說話。他大口呼吸續命的氧氣,我則默默站在一旁。這種時候,咱們伍斯特是不會攪擾人家的。
不一會兒,呼哧聲轉為輕柔的咻咻,之後他又緩了一分半鐘,這才開口。他的聲音透著一股沉鬱,簡直有點氣若遊絲,我聽了,差點想伸手摟住他的肩膀,鼓勵他振作起來。
「伍斯特先生,你一定在好奇,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發覺無法勝任摟肩膀的動作,不過總算在他肩頭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沒有,」我說,「沒有,我都知道了。我對來龍去脈一清二楚,公館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剛才一看到您衝出門,我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您本來打算在孀居小舍借宿一晚,對吧?」
「不錯。伍斯特先生,既然你知曉扎福諾公館的情況,那麼你應該清楚,我此刻情況尷尬……」
「臉塗黑了嘛,我知道。我也是。」
「你!」
「是啊。說來話長啦,而且我不能說,因為這其中算是涉及個人隱私,不過您大可以相信我,咱們倆是同病相憐。」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在除去臉妝之前,您回不了酒店,我也休想回倫敦。」
「老天!」
「所以咱們倆成了難兄難弟,啊?」
他深吸一口氣。
「伍斯特先生,過去我們沒能友好相處,或許錯在我。或許吧。這次情況緊急,我們必須摒棄前嫌,呃——」
「齊心協力?」
「不錯。」
「就這麼定,」我親切地說,「就說我吧,一聽說你當場給了小西伯里一兩下,我當時就決定把已逝的過去永久掩埋。」
他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伍斯特先生,那個膽大包天的小子對我做了什麼,你也知道吧?」
「可不,還有您對他做了什麼。關於您離開公館前的消息,我都及時收到了通知。那之後呢?」
「我前腳一出門,立刻就醒悟到情況尷尬。」
「還真是棘手,是吧?」
「我大驚失色,無計可施。似乎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找一處棲身之地,先過了今晚再說。我知道孀居小舍空著,於是就趕來了。」他一個哆嗦,「伍斯特先生,這屋子——我絕不開玩笑——是人間地獄。」
他喘息了一陣子。
「裡面住了一個危險的精神病人,但我指的還不是這個。我是說,裡面養了各種活物!伍斯特先生,有老鼠!還有小狗。好像還有一隻猴子。」
「嗯?」
「我這會兒想起來了。扎福諾夫人曾對我說過,西伯里在家裡養了一群動物,但當時我沒有想到,情況突如其來,我毫無防備。」
「是,當然了。西伯里養動物來著,他跟我說過。所以園子裡的生物把你好一頓欺負?」
黑暗中他動了動,估計是在擦汗。
「伍斯特先生,不如我把剛才在屋子裡的經歷講給你聽?」
「講啊,」我熱切地說,「反正是漫漫長夜。」
他又抹了一陣手絹。
「真是噩夢。我是從廚房進去的,剛一進門,黑暗的角落裡就有個聲音沖我說話:『我看見你了,你這個老糊塗。』就是這句話。」
「聽著耳熟啊。」
「不用說,我嚇得驚慌失措,狠狠地咬到了舌頭。不過我很快就發覺說話的不過是只鸚鵡。匆匆出了廚房後,剛走到樓梯口,我就看到一個可怖的身影,又矮又小,寬肩膀,羅圈腿,長長的手臂,黑黑的臉孔皺紋密布。這東西還套著件衣服,走得飛快,左搖右晃,嘴裡還呼呼喝喝。後來冷靜地想一想,那自然是只猴子,但當時的情況……」
「這一家子!」我深表同情,「再加上小西伯里,這一家子啊!那老鼠是怎麼回事?」
「還沒輪到呢。拜託你,這段不幸的遭遇必須要按前後順序依次講起,否則就不連貫啦。我接下來走進的這間屋子似乎養了一群小狗。它們直往我身上撲,又是嗅又是咬。我急忙逃到另一間屋子裡。我心裡想,不管這所房子如何邪惡、如何兇險,總還是有安全的容身之地吧。伍斯特先生,正當我以為總算天下太平了,突然感到有什麼東西順著右褲管往上爬。我慌忙往旁邊一跳,結果就碰翻了一隻箱子還是籠子之類的。這下子,我發現身邊圍了一群老鼠!我最恨這東西,奮力掃開它們,結果它們卻抓得更緊了。我奪門而出,才剛跑到樓梯口,就冒出了這個瘋子,見了我就追,樓上樓下來來回回地追。伍斯特先生啊!」
我理解地點點頭。
「必然經歷的過程,」我說,「我是過來人。」
「你?」
「可不,我差點命喪在他的餐刀下。」
「據我的判斷,他手中的武器更像是一把砍肉刀。」
「他沒個準兒,」我解釋道,「時而餐刀,時或換成砍肉刀,是個多面手。想必這就是所謂的藝術家氣質吧。」
「聽你的口氣,是認識他。」
「何止認識,我是他的僱主呢,他是我的貼身男僕。」
「你的貼身男僕?」
「叫布林克利。不過貼身男僕他是干不長久啦。我要叫他捲鋪蓋走人,前提是他哪天能平靜下來,容我靠近。想起來還真夠諷刺的,」我這會兒很有點思辨精神,「發現沒有,這么半天,我還得支付他工錢!換句話說,他舉著餐刀到處追我,還有錢賺呢。如果這還不叫生活,」我若有所思地嘆道,「那什麼才是?」
老先生好像好一會兒才有所領悟。
「你的貼身男僕?那他到孀居小舍來做什麼?」
「哦,他就是腿勤快嘛,跑來跑去的,一刻不閒著。不久之前他還去了公館呢。」
「真是聞所未聞。」
「坦白說,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哎,您這一晚上可真夠精彩的。想必夠撐上一段日子了?我是說,未來好幾個月都不要什麼刺激了。」
「伍斯特先生,我真心真意地盼望有生之年都過著風平浪靜的單調日子。今天晚上,我總算嘗到了生活中暗無天日的一面。我這會兒身上不會還有老鼠吧?」
「依我看,應該都被您甩掉了。您老當益壯啊。當然,我只是根據聲音判斷的,反正覺得您像飛檐走壁似的。」
「為了躲開這個布林克利,我自然是不遺餘力。我就是感覺左側肩胛骨有什麼東西咬我。」
「今天晚上也真夠您受的了。」
「今天晚上真是不堪回首。只怕我一時半刻也不能重拾心靈的寧靜。我這會兒脈搏劇烈,心臟也不舒服。不過不幸歸不幸,現在總算有了希望。你自然有地方容我安歇一晚,真是求之不得。之後,用一點肥皂和清水,就能弄掉這可惡的黑灰了。」
我不得不委婉地跟他宣布壞消息。
「肥皂和清水是洗不掉的,我試過了。得用黃油。」
「這無所謂吧。黃油你自然也有,是不是?」
「對不住,黃油欠奉。」
「你家裡怎麼會沒有黃油。」
「沒有。原因呢,是因為家都沒了。」
「恕我沒聽懂。」
「我家給燒光了。」
「什麼?」
「沒錯,是布林克利乾的。」
「老天爺!」
「不得不承認,從多個方面來說,都很不方便。」
他沉默了一陣子。在腦子裡左思右想,前思後想什麼的。
「你家真的燒光了?」
「一片灰燼。」
「那如何是好?」
此時該跟他說明尚有一線希望。
「君且莫愁,」我說,「雖然茅舍的事解決不了,但是黃油的問題嘛,很高興地告訴您,還是充滿希望的。雖然今天晚上沒有,但將來於晨兮。明天一早,一等奶製品商送貨,吉夫斯就會給我帶來。」
「可我不能這樣過一夜呀。」
「只怕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陷入了沉思。黑暗中看不清晰,我覺得他心有不甘,似乎心高氣傲的他也犯愁了。不過他準是結結實實地思考了一番,因為他猛地活了過來,有了主意。
「你的房子——配有車庫吧?」
「哦,有啊。」
「車庫也一起燒了嗎?」
「沒有,應該逃過了一劫吧,車庫離火災現場有一段距離。」
「車庫裡有汽油吧?」
「哦,有啊,多的是。」
「嗯,如此一來,就不用擔心了,伍斯特先生。我相信,用汽油做清潔劑,效果和黃油是一樣的。」
「可,該死,您不能去我家車庫。」
「為什麼?」
「哦,要是您願意,其實也沒什麼不可以。但我可不行,具體原因恕我不能奉告,總之我打算下半夜就在公館大草坪的涼亭度過了。」
「你不和我一起過去?」
「抱歉。」
「那麼,晚安,伍斯特先生。我就不打擾你歇息了。你在危急時刻向我伸出援手,我感激不盡。咱們日後一定要常走動。改天一起用午餐吧。還請你指明進入車庫的辦法?」
「您得破窗而入了。」
「沒問題。」
他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發了。我擔心地搖了搖頭,緩步向涼亭走去。
[1] 帕拉桑,古波斯長度單位,約為3.5英里。
[2] 拉丁語,意為原狀
[3] 藍絲帶(Blue Ribbon)是品質的象徵,在20世紀30年代興起的大西洋航海競賽中,最快駛完該航線的客輪即獲得藍絲帶。
[4] 本名羅西·M·班克斯,著名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