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藝術的點綴

2024-10-11 00:47:22 作者: (英)P.G.伍德豪斯

  這天我在達麗姑媽家吃午飯,她家的廚子阿納托手藝出眾,但儘管他在菜品方面再次超水平發揮,不得不說,我吃到嘴裡,多少有點味同嚼蠟。瞧,我有個壞消息要宣布——這種情況總是叫人食欲不振。我知道,達麗姑媽聽了準會不高興,而不高興的達麗姑媽——她少女時期大部分是在獵場度過的——說話總是比較乾脆的。

  但是,我總得開口,說完了事。

  「姑媽。」我開門見山。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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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你那個出海計劃?」

  「是。」

  「就是你安排的遊艇活動?」

  「是。」

  「就是你安排開遊艇去地中海度假並且好心邀我同去而我也一直翹首以盼的出海計劃?」

  「有話就說,榆木腦袋,怎麼了?」

  我咽下一口精選牛排佐西蘭花,公開了不幸的消息。

  「抱歉得很,姑媽,」我說,「我去不了了。」

  不出所料,她瞪圓了杏眼。

  「什麼!」

  「對不起了。」

  「你這個討厭的小混帳,你說去不了是什麼意思?」

  「呃,是不能去。」

  「為什麼?」

  「事關重大,我務必留在大都會。」

  她哼了一聲。

  「估計你的意思是,你得守著哪個倒霉的姑娘?」

  這話也忒不中聽,但不能否認,我著實驚訝於她的洞若觀火——是這個詞吧。就是大偵探的那種本事。

  「是,姑媽,」我說,「我的秘密叫你猜中了。我的確是戀愛了。」

  「是誰?」

  「她姓彭德爾伯里,芳名果兒拉迪斯,有個『兒』。」

  「你是說格拉迪斯吧?」

  「是果——兒——拉迪斯。」

  「不會是果兒拉迪斯吧?」

  「正是。」

  我家老親戚吼了一嗓子。

  「你坐得倒穩當,完全不曉得要跟一個自稱果兒拉迪斯的丫頭劃清界限?聽著,伯弟,」達麗姑媽懇切地說,「我做婦人的時間比你長——哎,你明白我的意思——見識比你多一些。其中之一就是和什麼果兒拉迪斯、伊澤貝兒、艾瑟兒、梅寶兒,還有什麼凱瑟蘭兒扯上關係,總不會有好結果。尤其是果兒拉迪斯。她人什麼樣?」

  「好似仙女下凡。」

  「不會是那天在公園以車速每小時60英里送你的那個吧?是輛紅色兩座車?」

  「那天在公園開車送我的的確是她。我覺著這是有希望的意思。她那輛『水鳧七號』也的確是紅色的。」

  達麗姑媽好像鬆了一口氣。

  「哦,那還好,估計沒等你們走上聖壇,她就把你的傻腦袋瓜弄分家了。總算有點安慰。你們怎麼認識的?」

  「在切爾西的聚會上。她是位藝術家。」

  「神啊!」

  「而且畫技出神入化,我告訴你。她給我畫了一幅肖像畫。今天早上我和吉夫斯剛掛起來。我覺著吉夫斯好像不大欣賞。」

  「哼,要是畫得真像你,他欣賞才怪呢。藝術家!自稱果兒拉迪斯!開車像賽車冠軍西格雷夫趕時間。」她沉吟片刻,「哎,是挺悲劇的,但我也看不出你有什麼理由不出海。」

  我跟她講道理。

  「這個節骨眼離開都會,那是瘋子。」我說,「你也知道小姐們的脾氣。一天不見就把你忘在腦後了。此外還有個叫盧修斯·皮姆的傢伙,叫我不大放心。第一,他也是個藝術家,所以他們有共同語言。另外,他還一頭鬈髮。對鬈髮永遠不能掉以輕心,姑媽。第三,這傢伙態度強硬,愛擺架子。他對果兒拉迪斯,好像她給自己做車軲轆底下的塵土還不配。不僅批評她的帽子,對她的明暗對照法說得也很難聽。但我不止一次發現,女孩子好像就吃這一套。有時候我覺得,我身為完美的騎士——你懂我的意思——大有可能落了下風。因此,綜合考慮這些因素,我決不能跑到地中海,給這個皮姆可乘之機。這你一定明白的!」

  達麗姑媽哈哈一笑。笑聲很刺耳,音色里透著譏諷——至少在我聽來。

  「我才不擔心,」她說,「難道你以為,這段姻緣會獲得吉夫斯首肯?」

  我憤憤然。

  「你是想暗示,姑媽,」我說——此處有沒有用叉子柄敲桌子,我記不清了,估計是有,「我萬事聽任吉夫斯擺布,他不讓,我就不娶我想娶的對象?」

  「那,他讓你沒留成鬍子,不是嗎?還有紫襪子,還有軟襟襯衫。」

  「那完全是另一碼事。」

  「好,我願意跟你小賭一下,伯弟。吉夫斯會阻止這段姻緣。」

  「胡說八道!」

  「而且,要是他不喜歡那幅肖像畫,他會想辦法弄走。」

  「我這輩子還沒聽過這麼荒謬的話。」

  「最後呢,你個臉大無腦的可憐蟲,他會按時把你送上我的遊艇。用什麼辦法我是不知道,但你絕對會現身,頭戴遊艇帽,備著換洗的襪子。」

  「咱們說點別的,姑媽。」我冷冷地說。

  姑媽在飯桌上的態度令我很是心緒起伏,只好先去公園裡散散步,平復一下神經系統。約莫4點半,神經節終於不再突突跳了,我這才返回公寓。我看到吉夫斯正在客廳里凝視著那幅畫。

  跟他共處一室,我一時有點尷尬,因為出門之前我跟他講明了打算取消遊艇之旅,他有點不悅。瞧,他一直挺期待的。從我接受邀請那一刻起,我就發現,他雙目中隱隱閃著船錨的幻影,我還依稀聽見他在廚房裡喊船夫號子來著。估計他有位先祖是納爾遜將軍手下的水手什麼的,所以他總是對鹹鹹的海水情有獨鍾。記得我們乘輪船去美國的時候,我看到他像海員一樣在甲板上昂首闊步,一眼望去,好像是要去升大桅操桁索,抑或是絞羅經台。

  因此,即便我解釋了原因,對他毫無保留言無不盡,我知道,他明顯還是心中不快,所以我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故作輕鬆。我站到他身邊,看著畫像。

  「挺好看的,吉夫斯,啊?」

  「是,少爺。」

  「藝術的點綴,最能給家居生色了。」

  「不錯,少爺。」

  「好像整個屋子都有些——怎麼說呢——」

  「是,少爺。」

  他的回答雖然挺正常,但態度卻遠遠不夠真誠,於是我決定把話說開了。我是說,該死。不知道各位有沒有讓人畫過肖像畫,要是有,那准能明白我的感受。看到自己的畫像掛在牆上,就會覺得那是自家孩子,滿腔愛意。你需要外人給予讚賞和熱情——絕不是撇嘴、抽鼻子、輕蔑的死比目魚眼神。尤其你對作畫的藝術家還抱有超越一般友誼的深刻、熱烈的感情。

  「吉夫斯,」我說,「你不喜歡這藝術的點綴。」

  「哦,不是的,少爺。」

  「別,不用掩飾了,我把你看得一清二楚。出於某種原因,這藝術的點綴很不討你喜歡。你覺著哪兒不好?」

  「少爺不覺得色系過於艷麗?」

  「我沒發覺,吉夫斯。還有呢?」

  「這,私以為彭德爾伯里小姐筆下的少爺,似乎一副饞相。」

  「饞相?」

  「好似狗兒望著遠處的骨頭,少爺。」

  我糾正了他的錯誤觀點。

  「吉夫斯,這壓根就不像狗兒望著遠方的骨頭。你說的那個表情叫作『含情脈脈』,凸顯『靈魂』。」

  「我懂了,少爺。」

  我進入下一個話題。

  「彭德爾伯里小姐說下午可能過來看看畫像。她來了沒有?」

  「來了,少爺。」

  「但沒留下?」

  「是,少爺。」

  「你是說她走了,啊?」

  「正是,少爺。」

  「她沒說再來什麼的?」

  「沒有,少爺。我想彭德爾伯里小姐並沒有再來的打算。少爺,她有些激動不安,表示要回畫室小憩。」

  「激動不安?不安什麼?」

  「因為出了一點意外,少爺。」

  我忍住抓耳撓腮的衝動,只在腦子裡抓撓了一下。

  「你是說她出了意外!」

  「是,少爺。」

  「什麼意外?」

  「是汽車事故,少爺。」

  「她受傷了沒有?」

  「沒有,少爺,受傷的只有那位先生。」

  「哪位先生?」

  「彭德爾伯里小姐不幸撞倒了大廈斜對面的一位先生,致使對方腿部輕微骨折。」

  「真糟糕!不過彭德爾伯里小姐沒事?」

  「身體狀況儼然良好,少爺,但精神上頗有壓力。」

  「那當然,她本性那麼美好那麼善良,自然的。小姐家的,活在這世界上多不容易啊,吉夫斯,多少人急著往她車輪子底下撞,排了老長一隊,沒完沒了的。她一定嚇壞了。那個笨蛋呢?」

  「少爺指那位先生?」

  「對。」

  「他正在少爺的備用臥室,少爺。」

  「什麼?」

  「是,少爺。」

  「在我的備用臥室?」

  「是,少爺。彭德爾伯里小姐希望把他安置在那兒。她還吩咐我給對方身在巴黎的姐姐拍電報,通知她這場意外。此外我也叫了醫生,醫生叮囑病人應暫時in statu quo[1]。」

  「你是說,那個死人不一定要待到什麼時候?」

  「是,少爺。」

  「吉夫斯,這有點過分了!」

  「是,少爺。」

  我這話是真心的。該死。我是說,一個姑娘可以儘管當天仙、俘虜男性的心什麼的,但她總沒有權力把別人的公寓當停屍間使喚啊。不得不承認,我的熱情一下子消減了幾許。

  「那,我最好過去自我介紹一下。我畢竟是主人。他有名字沒有?」

  「他姓皮姆,少爺。」

  「皮姆!」

  「是,少爺。彭德爾伯里小姐稱他為盧修斯。皮姆先生本是想過來看彭德爾伯里小姐的畫作,他剛走上車行道,碰巧對方轉彎。」

  我向備用臥室奔去,心裡極度不踏實。不知道各位追求姑娘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過鬈髮情敵,總之,在這種情況下,你最不希望的就是該情敵摔斷了腿,留在你府上不走了。不說別的,單是這種局面就讓他明顯占了上風。瞧,他往那兒一倚,把玩著一粒葡萄,容顏蒼白,引人注目,成了姑娘家關心同情的對象,而你呢?西服筆挺,配著鞋罩,臉頰上泛著討厭的健康的紅暈。我覺著這苗頭有點不妙。

  盧修斯·皮姆倚在床上,披著我的睡衣,抽著我的香菸,正在讀探案小說。他沖我揮了揮香菸,我覺著那姿勢大有屈尊俯就的意味。

  「啊,伍斯特!」他說。

  「少跟我來『啊,伍斯特』!」我不客氣地回敬,「你什麼時候走?」

  「一個星期左右吧,我想是。」

  「一個星期!」

  「左右。醫生說暫時一定得靜養,所以呢,不好意思,老兄,我得請你注意別大聲說話。輕聲細語才是正道。好了,伍斯特,關於這場意外,咱們得有個默契。」

  「你確定不能挪地方?」

  「不錯,醫生說了。」

  「我覺著應該再找個人問問意見。」

  「沒用,好夥計。他特別強調過,而且人家明顯是專業的。不用擔心我在這兒住得不舒坦,我能應付。這張床挺好的。好了,回到意外的話題。我姐明天就會來,她會非常激動,我可是她最鍾愛的兄弟。」

  「是嗎?」

  「不錯。」

  「你們兄弟幾個?」

  「六個。」

  「你還是她最鍾愛的?」

  「對啊。」

  我覺著剩下那五個準保是非人類,但我忍住沒說。咱們伍斯特懂得三緘其口。

  「她嫁給了斯林斯比,『斯林斯比三味真湯』那位。那個傢伙有的是錢。但我偶爾問他借點兒給手頭緊的小舅子,你以為他借嗎?」盧修斯·皮姆恨恨地說,「沒門,先生!算了,這事兒沒關係。重點是我姐特別疼我,因此,要是讓她知道開車放倒我的人是可憐的小果兒拉迪斯,她大概要告她、迫害她,總之是把她大卸八塊。決不能讓我姐知道真相,伍斯特。我以名譽懇求你,對這事閉口不言。」

  「那是自然。」

  「我很高興,你一下子就明白了。看來你沒大家說的那麼弱智嘛。」

  「誰說我弱智?」

  皮姆微微揚起眉毛。

  「難道沒人說?」他反問,「嘖,嘖。算了,反正咱們說好了。我暫時想不出更好的故事,就只好跟我姐說肇事司機沒停車就跑了,我沒看清車牌號。好,你出去好吧。醫生反覆強調要我靜養。而且我還想繼續讀故事呢。大反派剛往女主角的煙囪里扔了一條眼鏡蛇,我得陪在她身邊呀。讀埃德加·華萊士[2],不入迷是不可能的。我需要什麼會按鈴的。」

  我走回客廳,看見吉夫斯正盯著那幅畫,表情僵硬,好像很痛苦。

  「吉夫斯,」我說,「皮姆先生大概是攆不走了。」

  「是,少爺。」

  「至少是眼下。明天,他姐姐斯林斯比太太,就是『三味真湯』那個斯林斯比,也會加入咱們。」

  「是,少爺。我給斯林斯比太太拍電報時將近4點,若電報發到時她在酒店,那麼她就會趕明天下午的輪船,抵達多佛港——抑或選擇另一條路線,抵達福克斯通港——繼而搭上7時許抵達倫敦的那趟火車。她可能首先返回倫敦的居所——」

  「對,吉夫斯,」我說,「對,是個扣人心弦的故事,情節跌宕起伏、充滿人情味。你日後可得譜個曲子唱出來。但現在,有件事你得牢牢記住。千萬不能讓斯林斯比太太知道,把她弟弟撞成兩截的人是彭德爾伯里小姐。因此,我得請你在斯林斯比太太到來之前去跟皮姆先生對好口供,知道他要怎麼編故事,並準備好把全部細節編圓滿。」

  「遵命,少爺。」

  「好了,吉夫斯,那彭德爾伯里小姐怎麼辦?」

  「少爺?」

  「她準會過來探視的。」

  「是,少爺。」

  「那,絕不能讓她看見我。小姐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吉夫斯?」

  「是,少爺。」

  「那你告訴我,要是彭德爾伯里小姐走進病房,久久地注視過惹人好感的病號,然後出門,頭腦里那病號的模樣還新鮮,然後一眼瞥見我穿著闊腿褲在那兒晃悠,她一定會對比一下的,我猜得對不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看看這幅畫,再想想那位——一個浪漫,另一個不……啊?」

  「少爺所言極是。我也正想請少爺留意。病人無疑會強烈地激發每位女性心中的母性;病人似乎總能觸及女士們的內心深處。司各特有句詩寫得極好:『哦,女人喲!在歡娛的時辰,嬌羞忸怩,虛情假意,難悅芳心……但當痛苦與不幸出現在眼前——』」

  我舉起手。

  「改天吧,吉夫斯。」我說,「我很願意聽你背詩,但這會兒沒心情。鑑於上述情況,我打算明天一大早就閃人,不到夜幕降臨不回來。我明天開車去布萊頓待一天。」

  「遵命,少爺。」

  「這樣安排最好,是不是,吉夫斯?」

  「毫無疑問,少爺。」

  「我也這麼想。海風能幫我平復神經,很不幸,我這會兒有一大塊神經需要平復。家中一切事務就交給你了。」

  「遵命,少爺。」

  「替我向彭德爾伯里小姐轉達遺憾和同情,說我因公外出。」

  「是,少爺。」

  「要是斯林斯比太太到時候需要定定神,那你酌量供應。」

  「遵命,少爺。」

  「對了,給皮姆先生的湯下毒的問題,可別用砒霜,容易查出來。找個可靠的藥劑師,要不留痕跡的東西才好。」

  我嘆了口氣,斜眼瞧著畫像。

  「事情大大不妙,吉夫斯。」

  「是,少爺。」

  「作畫的那會兒,我是那麼快樂。」

  「是,少爺。」

  「啊,奈何,吉夫斯!」

  「少爺所言極是。」

  對話到此就告一段落。

  第二天晚上,我挺晚才到家。吸過清新的臭氧,吃過豐盛的晚餐,又在月光下暢快地一路開著老爺車,我終於重拾好心情。沒錯,開到珀利的時候,我甚至還哼起了小曲兒。伍斯特的精神是昂揚的精神,此刻伍氏胸膛里再次一派樂觀。

  我是這麼想的。之前認為姑娘家的註定要愛上摔斷腿的傢伙,那是不對的。起初,果兒拉迪斯看到姓皮姆的往那一躺,幾乎廢人一個,無疑會受到莫名的吸引。但用不了多久,她就會生出別的感想。她會捫心自問:把一生的幸福交到這個男人手裡是否明智?畢竟這傢伙看到有車過來都不知道要閃開啊。她會想,這事要是發生過一次,誰知道日後長長的歲月中會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想到結婚後得天天跑醫院、給先生送水果,她準會退縮。她會意識到,跟伯特倫·伍斯特這種青年搭夥,豈不是好得多?伍斯特縱然有什麼缺點,至少懂得走人行路,懂得過馬路前先看車。

  因此,我精神煥發地把車泊在車庫,一邊快活地哼著「沙啦啦」,一邊開門進了公寓,此時大本鐘敲響了11點。我按下鈴,下一秒吉夫斯就端著酒壺酒盞走了進來,仿佛掐指一算就知道我需要什麼。

  「回家啦,吉夫斯。」我動手調酒。

  「是,少爺。」

  「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彭德爾伯里小姐來過嗎?」

  「是,少爺,約莫2點鐘的時候。」

  「什麼時候走的?」

  「約莫6點鐘,少爺。」

  這可不好。探視了四個小時,我覺著很是不祥。可是呢,咱們又有什麼辦法。

  「斯林斯比太太呢?」

  「她8點剛過就到了,10點鐘離開的,少爺。」

  「啊?很激動?」

  「是,少爺,尤其是離開的時候。她強烈希望和少爺見一面。」

  「見我?」

  「是,少爺。」

  「準是要泣不成聲地感謝我,因為我慷慨地騰出地方給她最鍾愛的弟弟歇歇狗腿,啊?」

  「或許吧,少爺。只是她言語中對少爺十分不以為然。」

  「她——什麼?」

  「其中一句是『沒骨氣的白痴』,少爺。」

  「沒骨氣的白痴?」

  「是,少爺。」

  我摸不著頭腦,怎麼也想不出這女人何以下此論斷。阿加莎姑媽倒是常常這麼訓我,但她是看我從小長大的啊。

  「我得弄個明白,吉夫斯。皮姆先生睡下了嗎?」

  「沒有,少爺。他剛剛按過鈴,問家裡有沒有更好的香菸。」

  「是嗎?」

  「是,少爺。」

  「看來經歷了這場意外,他的厚臉皮還是照舊。」

  「不錯,少爺。」

  我進房一看,盧修斯·皮姆正倚在枕頭上,讀他那本偵探小說。

  「啊,伍斯特,」他說,「歡迎回家。我說,你是不是擔心眼鏡蛇呢?告訴你,沒事兒。男主角趁大反派不覺,把毒牙拔掉了,結果眼鏡蛇掉到煙囪下咬女主角的時候,根本是白費勁。我看這眼鏡蛇肯定要罵自己是笨蛋。」

  「別管眼鏡蛇了。」

  「說『別管眼鏡蛇』可不對,」盧修斯·皮姆溫和地反駁道,「只要毒牙沒拔掉,就不能不管眼鏡蛇。不信你隨便問個人。對了,我姐來過了,她有話想跟你說。」

  「我也有話想跟她說。」

  「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她想跟你說說我這場意外。記不記得我原來編的那個故事?就是事主跑了那個?那,當時我說的是,要是想不出更好的故事,我就這麼跟我姐說。幸好我後來想出了更好的。我當時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突然靈光一閃。瞧,撞人逃跑的橋段太弱了,哪有把人撞折了腿還繼續開車的?一分鐘都信不過。所以我就說,是你撞的。」

  「什麼!」

  「我說是你開車撞的人。這就可信多了,整個故事就滴水不漏。我就知道你會贊同的,咱們得不惜一切代價,不能讓我姐知道把我弄殘的人是果兒拉迪斯。我儘量幫你開脫來著,說你當時有點喝多了,所以這事也不能怪你。換成別人,肯定沒我這麼體貼。不過呢,」盧修斯·皮姆嘆了口氣,「只怕她對你還是不大高興。」

  「她不高興了,啊?」

  「不錯。所以我強烈建議,要是想讓明天的見面愉快些,你得趁今天晚上哄哄她。」

  「你說哄哄她是什麼意思?」

  「我建議你給她送點花。這多有風度。她最喜歡玫瑰了,送幾朵玫瑰給她——地址是希爾街三號——結局可能會因此改變呢。我想我有責任告訴你,老兄,我姐比阿特麗斯生氣起來可不好惹。我姐夫隨時就要從紐約回來了,依我看呢,麻煩就是要是比阿特麗斯到時候還沒給哄好,就會指使我姐夫,讓他告你侵權、瀆職還是什麼的,狠狠敲你一筆損失費。我姐夫不大待見我,估計他還挺欣賞把我撞瘸的人,但他對我姐可是愛得發瘋,把她的話當聖旨。所以我的建議是,『玫瑰堪折直須折』,火速送到希爾街三號。不然的話,你還沒來得及喊聲『餵』,斯林斯比對簿伍斯特一案就打起來了。」

  我瞪了他一眼。當然,對他根本是白費。

  「真遺憾,你之前怎麼就沒想到?」我說。我這話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明白吧?

  「我怎麼沒想到,」盧修斯·皮姆答道,「咱們不是說好了,得不惜一切代價——」

  「嗨,行了,」我說,「行行。」

  「你不生氣?」盧修斯·皮姆有點意外地瞧著我。

  「啊,怎麼會!」

  「太好了,」盧修斯·皮姆鬆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肯定也覺得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要是讓比阿特麗斯知道果兒拉迪斯,那可就遭殃了。伍斯特,我敢說你也發現了,女同胞要是逮到機會教訓人,對方也是女同胞的話,那可比對男同胞下手要狠一倍呢。而你,身為男性,準會萬事順利。一夸脫各類玫瑰、幾個微笑、一兩句體己的話,還沒等你反應過來,她就跟你冰釋前嫌了。只要出好牌,不出5分鐘,你跟比阿特麗斯就會相視大笑,玩起丟手絹來了。不過呢,千萬別讓斯林斯比真湯兄發現。他特別愛吃我姐的醋。好了,老兄,抱歉得很,我得送客了。醫生囑咐我這兩天不能說太多的話。而且這會兒也該晚安了。」

  我越琢磨越覺著送玫瑰的點子可行。盧修斯·皮姆這個人我雖然不喜歡——不錯,要是讓我在他和蟑螂之間選一個做旅伴,老蟑還會略略勝出一籌——但他的戰略無疑是正確的。既然他的建議不錯,那我決定聽他的。第二天,我10點一刻起了個大早,吞下補充體力的早餐,然後跑到皮卡迪利花店。這事可不能交給吉夫斯。這種任務重在親力親為。我不惜花了幾鎊的價錢,選了一大捧花,附上名片,一起送到希爾街,然後去「螽斯」打了個尖,來了一杯提神劑。我一般沒有上午喝酒的習慣,但預計這天上午會相當特別。

  返回公寓的時候將近正午。我走進客廳,試著調整心態,預備這場即將到來的會面。當然,這事兒無法避免,但我也知道,場面不會好看,不是你白髮蒼蒼時在壁爐前烘著腳趾想起來忍不住會心一笑那種。是生是死全看那束玫瑰的。要是斯林斯比給哄開心了,那就好辦了。但要是沒哄開心,那伯特倫就要遭殃。

  時鐘嘀嗒,但她還是沒來。八成是愛賴床。想到這一點,我受了一點鼓舞。據我對女士的了解,越是早起的主兒,心性就越歹毒。就拿我阿加莎姑媽來說吧,她總是跟雲雀一個時辰醒,瞧瞧她。

  但話說回來,這條規律也不總是成立,過了一會兒,我心裡又開始七上八下起來。為了轉移注意力,我把推桿取出來,拿酒杯當球洞,練習擊球。要是這個斯林斯比果然符合我偶爾悲觀時的想像,那我也提高了球場上靠近球洞的技巧,總算有點收穫。

  正當我卯足了勁兒對付一記棘手球的時候,門鈴響了。

  我急忙收起杯子,把推桿往長沙發後面一扔。我覺著,要是讓這位女士發現我還有心思搞「玩物喪志」,她一定覺得我全無悔意、沒心沒肺。我正了正衣領,板了板背心,努力在臉上安了一個似笑非笑的憂鬱表情,既不是興高采烈,又不失歡迎之意。我看著鏡子,覺著沒問題,於是保持著這個表情,等著吉夫斯開門。

  「斯林斯比先生到。」吉夫斯通報。

  說完,他關上門揚長而去,屋子裡只剩我們倆。

  有那麼一會兒,彼此都沒有要打開話匣子的意思。本來我等的是斯林斯比太太,結果來客卻和她全然不同——其實根本不是一個人——驚訝之下,聲帶似乎受了些影響。而客人好像也不打算寒暄幾句,他站定了,是內心強大、惜字如金的類型。估計只有這種人才有能力生產出叫人信服的速食湯吧。

  「斯林斯比三味真湯」模樣像羅馬皇帝,眼神犀利直指人心,下巴前伸。我覺著他一直死盯著我,叫人好不自在。沒看錯的話,他還在咬牙切齒。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一見到我就生出一種強烈的厭惡感,坦白說,我心裡一片茫然。當然,我從不假裝自己是那種「萬人迷」,就是常讀雜誌封底宣傳的小冊子培養出的那種性格,但畢生中也從沒有誰瞟了我這張老臉一眼,就立刻要口吐白沫的。一般情況下,大家第一次遇見我都對我視而不見。

  儘管如此,我還是努力擔負起主人的義務。

  「斯林斯比先生?」

  「的確是我。」

  「剛從美國回來?」

  「今天早上剛下飛機。」

  「比預計的要早,啊?」

  「想必是。」

  「幸會。」

  「很快就不是了。」

  我沒接話,忙著喘氣。我剛剛意識到了事情原委。這傢伙到了家,見過太太,得知了這場意外,於是火速趕過來,要給我以顏色。看來那些玫瑰並沒能哄好那位女同胞。我看為今之計也只有盡力哄哄這位男同胞。

  「想喝點什麼?」我問。

  「免了!」

  「抽菸嗎?」

  「免了!」

  「請坐?」

  「免了!」

  我再次詞窮了。這些戒菸戒酒戒坐的傢伙可不好應付。

  「先生,收起你的嬉皮笑臉!」

  我瞧了一眼鏡子,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副似笑非笑的憂鬱表情有點抻開了。我急忙收斂回去,接著又是一陣靜默。

  「好了,先生,」真湯兄說,「言歸正傳。我想我的來意不說你也明白。」

  「是,當然,絕對明白。區區小事——」

  他鼻子裡哼了一聲,差點把壁爐架上的花瓶掀翻。

  「小事?這麼說,你認為是小事,啊?」

  「這個嘛——」

  「讓我告訴你,先生,當我發現不在家的這段日子裡,有個男人一直糾纏我太太,我絕不認為這是小事。並且我打算,」湯兄惡狠狠地搓著雙手表示威脅,眼中也越發精光四射,「讓你認同我的看法。」

  莫名其妙,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腦袋瓜有點暈乎乎的。

  「呃?」我說,「你太太?」

  「你沒聽錯。」

  「肯定是搞錯了。」

  「是,錯的就是你。」

  「我不認得你太太啊。」

  「哼!」

  「見都沒見過。」

  「啐!」

  「實話實說,真沒見過。」

  「呸!」

  他仔細地打量了我一陣。

  「你敢否認送過花給她嗎?」

  我的心翻了兩個後空翻。我開始明白他的意思了。

  「花!」他接著說,「玫瑰花,先生,大朵大朵可惡的玫瑰。船都能給它們壓沉。小別針上還別著你的名片——」

  他喉嚨里仿佛汩汩作響,不言語了。我發覺他正盯著我身後看。我一轉身,只見門口——我之前沒注意到門開了,因為上述對話期間我一直謹慎地往門口方向撤退——只見門口站著一位女士。一瞥之下我就心知肚明。和盧修斯·皮姆如同一個模子出來的女性,如果不是跟他有血緣關係,那可真是倒了大霉了。這就是比阿特麗斯姐姐,那個「不好惹的」。我立刻明白了。她出門的時候玫瑰還沒送到,趁我在「螽斯」補充體能期間,尚未被哄好的她悄悄溜進公寓,這會兒她終於現身了。

  「呃——」我說。

  「亞歷山大!」她說。

  「咯!」湯兄說。他說的也可能是「嗑」。

  不管是什麼,總之相當於吶喊或者說戰爭口號。顯而易見,湯兄最擔心的事終於被證實了。只見他雙目中閃著詭異的光,下巴又延伸出幾英寸。他五指張開又合攏,好像是檢查手指運作是否正常,能不能勝任乾脆利落的扼殺任務。之後,他又「咯」(或者「嗑」)了一聲,向前一躍,剛巧踩在我之前用來練習推桿的高爾夫球上,栽了個漂亮的大跟頭。此一跤堪稱一生難得一見。一時間,空氣中仿佛胳膊啊腿啊什麼的舞成一團,接著只聽嘭一聲巨響,公寓差點被掀飛,他在牆上迫降了。

  我覺得此刻別無所求,於是腳底抹油溜出客廳,正伸手從門廳的衣架上抓帽子,這時吉夫斯出現了。

  「好像有響動,少爺。」吉夫斯說。

  「大概吧,」我回答,「是斯林斯比先生。」

  「少爺?」

  「斯林斯比先生在練習俄國舞蹈,」我解釋道,「我覺得他摔斷了一些四肢。你最好去瞧瞧。」

  「遵命,少爺。」

  「要是他真成了車禍現場,那就把他安置在我的臥室,再叫個醫生來瞧瞧。皮姆一家老小及其各式親戚擠了一屋子,是吧,吉夫斯?」

  「是,少爺。」

  「我想貨源已經耗盡了,但萬一姨夫舅媽什麼的姻親也跑來摔胳膊斷腿的,就讓他們在大沙發上委屈一下吧。」

  「遵命,少爺。」

  「至於我呢,吉夫斯,」我打開大門,在門口駐足片刻,「要去巴黎待上一陣。到時候地址用電報發給你。等家裡皮姆和斯林斯比一干人等掃蕩乾淨了,及時跟我通報,那時我再回來。哦,對了,吉夫斯。」

  「少爺?」

  「不遺餘力地對這些傢伙採取綏靖政策。他們以為——至少斯林斯比(女方)以為,而女方今天怎麼以為男方明天也會怎麼以為——開車撞倒皮姆先生的人是我。我不在的時候,要竭力把他們哄好。」

  「遵命,少爺。」

  「好了,你最好還是過去檢驗一下屍體吧。我先到『螽斯』去吃午飯,2點鐘去查令十字街車站搭火車。收拾些行李,在那兒等我。」

  大約過了三個星期,吉夫斯才發來「警報解除」的信號。這期間,我在巴黎及其周邊心不在焉地轉悠,雖然我挺喜歡這裡,但終於能回家了,我還是由衷地高興。我匆匆跳上飛機,幾個小時後,已然身在克羅伊登,全速回歸萬物的中心。到了斯隆廣場那片,我才第一次注意到那些海報。

  當時正趕上堵車,我無所事事地左顧右盼,突然間,我的目光被什麼看著眼熟的東西吸引住了。定睛一看,我才知道那是何物。

  只見一面白牆上貼著一張約100×100英尺的巨幅海報,以藍紅色為主。海報最上面寫著幾個大字:

  斯林斯比三味真湯

  最底下還有一行字:

  美味又營養

  兩行字之間,就是——本人。沒錯,見鬼了,正是伯特倫·伍斯特。是彭德爾伯里那幅畫像的複製品,細節絲毫不差。

  這種東西總會叫人眼前一片模糊,我的也的確模糊了。或許可以說,一層迷霧在眼前升起。之後迷霧散去,在交通秩序恢復之前,我又好好地觀察了一番。

  在我見過的所有最慘不忍睹的景象中,這幅海報輕輕鬆鬆奪了頭籌。這簡直是對伍斯特肖像的無禮誹謗,同時它又如此逼真,仿佛下面簽了我的名字。我終於明白了吉夫斯的話:畫中的我一副饞相。而在海報中,這副饞相儼然成了獸性的貪慾。只見海報上的我透過周長約6英寸的單片眼鏡對著一盤湯羹垂涎,好像幾周沒吃飯了。一見之下,我就仿佛踏入了一個異樣的恐怖世界。

  我從出神還是昏迷中驚醒,發現已經走到了公寓大廈門口。奔上樓梯,衝進公寓,對我來說只是一眨眼的事兒。

  吉夫斯翩然走進前廳,臉上是恭迎的神情。

  「少爺回來了,我很高興。」

  「別管這個了,」我喝道,「什麼玩意兒?——」

  「少爺指海報?我正想著少爺路上或許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

  「令人側目,少爺?」

  「可不是令人側目。好了,也許該麻煩你解釋一下——」

  「少爺或許記得,當時曾吩咐我,要不遺餘力對斯林斯比先生採取綏靖政策。」

  「對,可是——」

  「事情相當棘手。一開始,斯林斯比先生遵從順應斯林斯比太太的意思,堅持要和少爺對簿公堂——我想少爺為此定然會極為不悅。」

  「是,可是——」

  「之後,他第一天下床走動,就看到了那副畫像,我心生一計,向他指出,這幅畫不失為GG宣傳的好素材。斯林斯比先生欣然同意。我向他保證,若是他放棄起訴的計劃,少爺甘願允許他使用該畫像。他於是約彭德爾伯里小姐商談購買版權事宜。」

  「哦?那,希望彭德爾伯里小姐也有所獲益?」

  「是的,少爺。由皮姆先生代為出面,據我了解,最終達成的條件非常令人滿意。」

  「他代為出面,啊?」

  「是的,少爺。以彭德爾伯里小姐未婚夫的身份,少爺。」

  「未婚夫?!」

  「是,少爺。」

  聽到這條消息,我並沒有如遭雷擊之感,只是嘆了一句「哈」還是「哦」,也可能是「啊」。由此可見,那幅海報已然害我丟了魂。海報之後,一切都是浮雲。

  「海報之後,吉夫斯,」我說,「一切都是浮雲。」

  「是嗎,少爺?」

  「不錯,吉夫斯。伊人罔顧我一片真心,那又如何?」

  「少爺所言甚是。」

  「我以為聽到愛神的召喚,原來是打錯了。這會讓我一蹶不振嗎?」

  「不會,少爺。」

  「的確不會,吉夫斯。我沒有。我關心的是大都會大街小巷都張貼著我這張臉,雙眼還死盯著『斯林斯比三味真湯』,這太可怕了。我必須撤離倫敦。『螽斯』的哥們兒不把我笑死絕不會罷休。」

  「是,少爺。況且斯賓塞·格雷格森夫人——」

  我臉唰地就白了。我還真沒想過阿加莎姑媽,對於我給家族聲譽抹黑的事,她該有什麼話說?

  「你是說她打過電話?」

  「每天都有幾通,少爺。」

  「吉夫斯,躲是唯一的出路。」

  「是,少爺。」

  「繼續往巴黎跑,啊?」

  「我不提倡這一做法,少爺。據我了解,海報很快也會見於巴黎,名為Bouillon Suprême。斯林斯比先生的產品在法國銷路極佳。少爺還是眼不見為淨吧。」

  「那該往哪兒走?」

  「少爺,我或許有個建議。少爺何不按原計劃,乘特拉弗斯夫人的遊艇去地中海一游?遊艇上不會有GG牌的滋擾。」

  我覺著他怎麼胡說八道的。

  「遊艇不是幾周前就出發了嗎,這會兒都不知開到哪兒去了。」

  「少爺有所不知。因為廚子阿納托染上流感,出海一事推後一個月。特拉弗斯老爺的意思是,不帶阿納托,他絕不出門。」

  「你是說,他們還沒動身?」

  「沒有,少爺。遊艇定在一周之後,即下周二,從南安普敦出發。」

  「那,要命,這真是妙得不能再妙了。」

  「不錯,少爺。」

  「給達麗姑媽打電話,說咱們準時奉陪。」

  「少爺進門前,我已經擅自做主,打過電話了。」

  「真的?」

  「是,少爺。我想少爺對這個計劃應該會表示贊同。」

  「可不是!我從一開始就盼著出海。」

  「我也有同感。這次出行應該十分宜人。」

  「有鹹鹹的海風拂面,吉夫斯!」

  「是,少爺。」

  「月光灑在海面上!」

  「少爺所言極是。」

  「海浪輕輕地起伏!」

  「少爺形容得恰到好處。」

  我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什麼果兒拉迪斯——啐!什麼海報——呸!我就是這麼想的。

  「唷嗬嗬,吉夫斯!」我扯一扯褲子。

  「是,少爺。」

  「不錯,而且這還不夠,唷嗬嗬,來瓶朗姆酒餵!」

  「遵命,少爺。我馬上端來。」

  [1] [拉丁]意為維持現狀。

  [2] Edgar Wallace(1875—1932),英國多產作家,以驚悚小說聞名,「金剛」即出自其創作。作品多改編成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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