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奇特的宮殿

  「你什麼也不用擔心，我狡猾的諾諾。」卡特琳娜·科皮洛娃嬌嗔地說。她伸出手想握住總統的胳膊，讓他冷靜下來，誰知他一把推開她，不耐煩地撣了撣衣袖，徑直穿過房間，在偌大的房間裡來回踱步。他那擦得可以反光的皮鞋踩在厚實的古董地毯上，一點兒聲音也沒有，房間裡無數鎏金邊的鏡子靜靜地映照著他的身影。

  「我早就清楚無誤地交代過他們。」他忍不住發牢騷，「我還特別強調過，『不准任何人接近超級零蛋隊』，我的話很難懂嗎？一群白痴！」他極不耐煩地撥弄著大理石壁爐架上的一座小金鐘：「現在，他們跑了，加入了反抗軍，誰知道他們會搞出些什麼陰謀詭計？」

  「就讓他們謀划去吧。」卡特琳娜嘟囔著，她伸展開穿著皮褲的雙腿，將它們搭在一張鎏金的小桌子上。她今天選擇以本來面目示人，只不過把腿稍稍變長了些，這樣她才能夠得到那張小桌子——換成別人，很可能會把桌子挪近一點兒。但是我們不是他們那種無惡不作的大壞蛋，不是嗎？「親愛的，想抓他們很簡單。」卡特琳娜繼續嘀咕著，然後想出了一個主意，「設個陷阱，把他們勾引到一個地方，然後我再變成某個英雄的樣子，混入他們之中。」

  原本坐立不安的諾克斯突然停下腳步。「你說什麼？」他在心裡飛快地思考了一下「勾引」用在這裡是否恰當，然後判定即便不恰當也沒關係，「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變成超級零蛋隊的一員？」

  「當然可以！」她接著說，「這很容易，就像我之前變首相一樣，不是嗎？我只要抓住他們中的一個人，化身成他的樣子，然後，砰！我們就……那個詞怎麼說來著？貓占狗窩，是這麼說的嗎？」

  「你想說的是『鳩占鵲巢』。」諾克斯咬著手指甲，心不在焉地敷衍，「沒錯……是可以這樣。這法子也許行得通。先讓他們上鉤……你再變成他們中的一個……然後他們就會把你帶到反抗軍總部。你還能把他們每一步的行動計劃都告訴我。等到他們以為他們贏定了的時候，我再反攻，將他們唾手可得的勝利變成一場災難！」說到這兒，他一掃之前的陰鬱，眼睛裡放射出冷酷的光芒：「這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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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如反掌，」科皮貓輕鬆地扭了扭手腕，「這簡直就是……怎麼說來著？豬肉派一盤？」

  「是小菜一碟。」諾克斯糾正她，「但沒關係，怎麼說的並不重要。」

  「重要！」卡特琳娜固執地說道，臉上的表情十分堅決，「如果我連這個都不會說，我怎麼變英雄？我需要知道這些事情。」

  「這些事情……」諾克斯漫不經心地說道，「聽我說……你得讓英雄們分心，然後出其不意地抓住他們中的一個。我們需要從他們那兒獲得戰鬥情報，你應該隨身帶件武器。」

  「太好了！」她開心地拍著手，「我喜歡武器！給我來個大傢伙！」

  「是的，武器。」說完，諾克斯轉身對站在其中一扇門前的一個面無表情的男僕說道，「告訴研發部，我要馬上檢驗新武器。我馬上就過去。」

  「遵命，總統先生。」男僕恭敬地答道，隨即抓起一部對講機。這時，諾克斯剛好從他身邊走過，卡特琳娜·科皮洛娃循著他的古龍水香氣緊隨其後。

  總統官邸的地下建有一系列加固過的房間，它們的設計初衷是為了在戰時或遭受突襲的情況下，保護官邸中居住者的人身安全。諾克斯入住後，立刻把它派上了用場——用來隱藏他最機密也是最黑暗的科研項目。其中最牢固、戒備最森嚴的房間被他用來運作最可怕也最危險的項目：雙子計劃。這個計劃已經開展了數月之久，我們將會在後面一段跌宕起伏的劇情大反轉中揭開它的真實面目。到那時，你們可千萬不要想兔子。不過現在，他直接走進第一個房間，那是一個恆溫實驗室。

  「啊，總統先生！」隨著金屬門的彈開，一個帶有德國口音的聲音傳來，「我們恭候您多時了。」實驗室中央放著一個大木箱，旁邊站著一個男人。此人頂著一頭桀驁不馴的頭髮，身穿實驗室白大褂，只不過，他扣錯了褂子上的紐扣。

  「晚上好，史密斯教授。」諾克斯回應道，「我知道你剛剛完成了你的最新發明，對嗎？我當初交給你的任務是製造一件能在非正常人類逃跑時用得上的超級武器。你完成得太是時候了。」

  「是的！」那個男人說道——仍然帶著一口濃重的德國口音。如果你大聲讀出他說的話，請務必模仿他的口音。一旦被我們發現你沒這樣做，我們就會立刻跑回來，拿走你的書，而且決不退款。「遵命，很好！」他接著說道。這句話是特意給你練習用的。

  格雷厄姆·史密斯曾經是尼古拉斯·諾克斯在麗本機器人研究所的一名同事，也是一名天才科學家，來自雷丁小鎮，還記得嗎？他濃重的德國口音和他的大多數發明一樣，始終是個謎。他發明過一種能夠自動攪拌熱茶的勺子，他還有一些發明則永遠沒有面世之日，這其中就包括騎著騎著會跑偏的自行車，能夠照到你後腦勺的鏡子——不過你得先轉過身背對鏡子（坦白說，這就是一面普通鏡子）——以及給貓穿的蘇格蘭短裙。

  諾克斯給格雷厄姆·史密斯教授機會，讓他參與自己的思維控制術的研發以及多年來他一直在搗鼓的那些秘密技術，還讓他發明一個終極武器。其實，諾克斯對他的期望並不高——還記得那個超級湯匙和小貓穿的蘇格蘭短裙嗎？——但是現在有英雄越獄了，坦白說，他對任何機會都來者不拒。

  科皮貓跟著諾克斯走進實驗室，大門在她身後緩緩關閉。「史密斯教授，你有我需要的武器，是嗎？」她溫柔地說道。

  「我發明了一台世界上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打鬥機器！」史密斯教授激情澎湃地介紹道。

  「噢，真刺激！」科皮貓說。突然，她的頭似乎熔化了，像燒沸的黏土液一樣冒著泡，等一切定型後，一個和教授一模一樣的人出現了。「一台世界上有史以來最可怕的打鬥機器！」她模仿道。

  「快停下！」史密斯教授不高興地抱怨道。

  「快停下！」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跟著說。

  「科皮貓，」諾克斯厲聲喝道，「打住！我們沒時間開玩笑！」卡特琳娜的腦袋再次變形，變回了她之前的模樣，只不過，她生氣地噘起了嘴巴。「你是說終極打鬥機器？」被勾起了興趣的諾克斯接著問道。也許，他心想，只是也許，這個瘋子科學家終於靠譜了一次。

  「遵命！」史密斯教授指著那個木箱子，做作地說道，「不，不是遵命。那個詞怎麼說？」

  「看這裡？」諾克斯不確定地問道。

  「看乍里！」史密斯突然喊了一嗓子，箱子裡隨即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聲。「大家請退後。」他一邊說著，一邊拖起箱子往實驗室後面更空曠的地方走去，「你們即將見證自原子彈爆炸以來最恐怖的超級武器。」

  諾克斯滿心期待地望著他。在那塊空地中央，立著一個人體模特，就是那種你在服裝店櫥窗里見到的模特。它細細的手臂彎曲著，一隻手叉在腰上，另一隻手直指天空，姿態極其英勇。除了史密斯教授系在它脖子上的那條紅披風，它身上什麼也沒穿。

  「這個就是敵人！」史密斯教授用極富戲劇性的語氣強調。

  「敵人沒穿衣服。」科皮貓指出，「它是裸著的。」

  「這無關緊要！」教授反駁道。

  「這太讓人分心了，」科皮貓抱怨道，「我一看到就挪不開眼睛。」

  「別管它是不是裸體了！」史密斯教授用命令的口吻說道，「你們馬上要見證的是戰爭的未來！」木箱已經就位，史密斯教授按下牆上的一個按鈕，然後走回諾克斯和科皮貓身邊。天花板上降下一塊透明的塑料幕布，擋住了後面的實驗室。

  「稍等！」史密斯教授一本正經地說。說完，他從身上那件髒兮兮的白大褂的口袋裡掏出一個遙控器。他按下一個按鈕，只聽到哐當一聲，木箱的尾部脫落，掉在精緻的瓷磚地板上。諾克斯和科皮貓湊到透明的幕布前，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件超級武器到底長什麼樣。

  過了一小會兒，什麼也沒發生。就在這時，木箱後面現出一個粉紅色小鼻子，然後是包裹在鼻子周圍的棕色皮毛，接下來出現的是一雙明亮的、充滿好奇的小眼睛，隨後是一對可愛得不能再可愛的毛耳朵，最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胖乎乎、毛茸茸的身體和幾條粗壯的小短腿。

  「是只袋熊啊。」諾克斯的話語中滿是失望之情。看到袋熊，幾乎沒有人會失望，更何況是一隻出其不意出現的袋熊。研究顯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情況下，袋熊的出現百分之百會讓你的一天變得更加美好，尤其是這種極其可愛的小袋熊。可是諾克斯想看的是武器，而不是袋熊。這也給我們所有人都上了一課，絕不要對武器充滿期待，因為這樣你只會失望。還是期待袋熊吧，如果說你能從這本書中學到什麼，那絕對應該就是這個道理。

  「這可不僅僅是只袋熊。」史密斯教授用沙啞的嗓音緩緩說道，聽起來就好像他馬上要插播一條高級食物的GG，「這是一隻垂釣而來，經慢火烤制而成的袋熊，搭配黃油醬汁，配菜則是脆嫩爽口的紫甘藍和三次烘焙而成的薯條。」然而，他並沒有這麼說，對於世界各地的袋熊而言，這真是萬幸。實際上，他說的是——

  「這是一隻戰鬥袋熊，」史密斯教授沙啞著嗓子說道，「這……可是一隻戰鬥袋熊。」

  房間裡一片靜默。這的確讓人很無語，不是嗎？

  「你瘋了嗎？」終於，諾克斯打破了沉默，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哦，是的，一點兒都沒錯。」史密斯教授答道。諾克斯嘆了口氣。「請讓我向你展示這隻戰鬥袋熊的毀滅性殺傷力。」史密斯教授接著說道，他的眼睛因為興奮而閃閃發光。他將一個手指放到遙控器的紅色按鈕上。

  諾克斯看了眼手錶，距離宴會廳晚餐開始的時間還有一小時。他沒有特別想看的電視劇，而且儘管他有一個私人圖書館，他也不喜歡看書（加上擦得無比閃亮的鞋子，這些都是壞人的標誌）。他倒是有時間看完這齣戲。「來吧，」他對史密斯教授說，「激活戰鬥袋熊吧。」

  史密斯教授有點兒生氣，因為這是他精心設計的台詞，諾克斯不僅搶了他的台詞，還用一種無聊且充滿諷刺意味的口吻說出了這句話，完全沒達到那種扯著嗓子高聲喊出來的戲劇效果。他決定還是親自出馬。「激活戰鬥袋熊！」他大聲且鄭重其事地高喊道。

  「你在和誰說話？」科皮貓問。

  「安靜！」史密斯教授咆哮道，為了增強效果，他再次喊道，「激活戰鬥袋熊！」說了三遍之後，這句話已經漸漸失去它最初的意義和氣勢。

  實驗室再次陷入沉默之中。「遙控器在你手裡，史密斯教授。」諾克斯提醒他，話語中漸露倦意。

  「啊，對的，是在我這兒。激活……算了。」史密斯教授乾咳了幾聲以掩飾自己的尷尬，然後按下了紅色按鈕。

  那隻袋熊立刻停止了哼哼，像個機器人一樣從地上站了起來，渾身顫抖著。（寫到這兒，我們有話想說：誰說兒童文學裡沒有原創設計的？嗯？）它的眼睛開始放射出紅光，嘴巴里發出了憤怒的嘶吼聲。要想把它叫的內容記下來有點兒難，大概就是這麼叫的：「啊，啊啊啊，嚯嚯！啊啊啊，嚯！」你學得不對，聲音還得再尖一點兒——再試試看。

  對啦，就是這樣。

  它那雙憤怒的紅眼睛很快就鎖定了那個人體模特。

  「它要幹嗎？」科皮貓不留情面地嘲笑，「抱著它把它捏碎嗎？」

  「袋熊，」史密斯教授說，「可能是所有有袋類動物中最被人低估的一個。它的短程衝刺時速可達四十千米。我發現，當它的大腦皮層受到適當的刺激後，這種天真可愛的憨態就會消失。這隻袋熊是致命的！」

  伴隨著最後一聲吼叫「嚯」，那隻袋熊一躍而起，齜著牙，凶神惡煞地撲向那個模特的臉。

  霎時間，無數塑料碎片濺落在那層透明的幕布上，如同下了一場雨。「好吧，至少我可以不用再看裸體了。」科皮貓說道。

  「剛才那個好詭異。」吃飯的時候，諾克斯說道。總統官邸的宴會廳很大很大，足以容納兩百人同時就餐。然而，諾克斯不喜歡外人，自然也就不想讓任何人打擾他就餐。科皮貓是唯一一個他許可的就餐伴侶——事實上，她也是唯一一個和他喜好完全相同的人：熱愛權力，熱衷於奪取他人的權力，樂於阻止他人獲得更多權力，同時不斷鞏固和增強自己的權力，此外，他們都很喜歡貴得毫無道理的奢侈食物。

  「是很奇怪。」科皮貓咬了一大口包裹著鵝肝醬的小牛肉——樓下的大廚私下裡管這道菜叫「兇殘肉卷」——點頭說道，「不過，那個戰鬥袋熊還不賴！」

  諾克斯勉為其難地表示了認同。這一次，格雷厄姆·史密斯還真搗鼓出了點兒成果。

  「它可以讓那些小不點兒英雄們忙上一陣子了，我正好可以開展我的勾引計劃。」科皮貓說。

  「沒錯，棒極了。」諾克斯說道，他稍稍前傾，給自己又添了塊魚子醬派，「我想到了一個主意，可以把這些小怪物們都引出來，用一個他們絕對無法抗拒的誘餌。」

  作為回應，科皮貓臉上漸漸露出一個冷酷的微笑，然後，她低下頭，在那個裹著不人道醬汁的卷餅上咬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