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盜匪長廊

  那扇門旁邊掛著一塊讓人望而卻步的標誌牌。

  牌子上赫然印著「安防禁地」四個鮮紅的大字。未經授權，禁止入內。極度危險，非死即傷。那下面還印著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墨菲並沒有停下來細看。他隨意掃了一眼，瞥到「傷殘」和「暴力」之類的詞語後，他心裡立刻猜出了個大概。

  「嗯，請問……你們為什麼要帶我來監獄呢？」墨菲覺得此時再不問恐怕就沒機會了。弗林特小姐走到門口，停了下來，轉過身望著他，似乎也正想向他解釋這一切。墨菲鬆了口氣。

  本章節來源於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

  「我剛才說過，戰慄之沙可能是這個星球上守衛最森嚴的監獄。」她說道，「而位於正中央的這些牢房的看守更是極為嚴密。我們最危險的敵人就關在這裡。」

  聽了弗林特小姐的話，墨菲的心中閃過一絲恐懼，他的兩條腿微微有些發軟，剛剛放鬆下來的他頓時又緊張起來。他倒吸一口冷氣，嗓子裡發出一聲不大的驚呼聲。「最……最危險？」他輕聲問道，聲音小得幾乎都快聽不到了。

  「沒錯，這是讓英雄聯盟里的每個人都膽戰心驚的人……」弗林特小姐接著說道，「當然……你是例外。」

  墨菲打了一個激靈，那感覺就像是記憶深處某個被塵封的小角落裡突然傳出了電話鈴聲——弗林特小姐的話聽起來怎麼這麼耳熟？

  「他的名字，」弗林特小姐平靜地說道，「叫喜鵲。」

  就在她說出名字的那一瞬間，墨菲全都想起來了。去年，德倫徹先生在他的能力訓練課上提到過這個名字。這位穿著單薄、弱不禁風的老師懷著異常沉痛的心情，講述了多年前他以誘餌身份參加過的一場戰鬥——正是在這場戰鬥里，他喪失了自己的順風耳超能力。

  「自從那天以後，我的聽力就與普通人無異了……」他說道，「這就是和他作對的……後果。」

  「啊，喜鵲。」墨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言語中充滿敬畏之情，「我聽說過這個名字。」

  弗林特小姐有些吃驚。「是嗎？」她不假思索地問道，「這太不尋常了。絕大多數英雄都對他避而不談——他們寧願裝作從沒聽說過這個人。為了將他繩之以法，我們大戰了一場。那是極其灰暗的一天。」說到這兒，她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

  「他能偷別人的超能力？」墨菲問道。英雄聯盟的首領乾脆地點了一下頭。「所以說，只要你們靠近他，就有可能會失去自己的超能力。」墨菲接著說道，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了。

  「三十年來，從來沒有任何一名聯盟成員踏進過他的牢房。」弗林特小姐回答說，「即使有人願意冒險也沒有任何意義。自從被抓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沒說過一個字。可現在，幾十年過去後，他竟然表示他願意開口說話了。」

  「他想和……」墨菲說了一半就打住了。

  「他想和你說話，普通小子。」弗林特小姐說完了他沒說的那幾個字。說完，她舉起手，將手掌按在對開門旁的那塊控制面板上。門開了，帶著鹹味的海風吹了進來，海鷗的叫聲再度響起。

  門後面是一條狹長的金屬橋，它的另一端正是位於這座金屬建築中心的中央塔樓。

  弗林特小姐迎著風率先走上了那座橋。墨菲有些遲疑，但很快，他就快步跟了上去。橋下波濤洶湧，本就看得人眼暈，加之橋身在風中微微晃悠，走在橋上，墨菲只覺得頭暈眼花。

  墨菲將目光鎖定在弗林特小姐的背上，緊隨其後。畢竟，如果不往前走就只能站在這高得嚇人還搖來晃去的鐵橋上。不過，他仍然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這可不在他今晚的計劃之內。他本來計劃面對的是義大利辣香腸比薩餅，而不是眼前這種莫名的恐懼感。墨菲使勁地咽了口唾沫。就在一小時前，他還在糾結到底是點奶酪蒜香麵包還是圓麵包來配他今天的晚餐——比薩餅。現在，回想那時的畫面，他覺得一切都是那麼溫馨感人。一小時前，他的生活顯然比現在簡單多了。

  墨菲心想，他要是能變成一個圓溜溜、熱乎乎的小麵包就好了，這樣他就能一頭扎進香噴噴的奶油湯里，而不是被人帶到這座位於大海之上的監獄裡去見那個超級大壞蛋。

  「麵包的生活很簡單。」墨菲喃喃自語道。

  「你說什麼？」弗林特小姐問他。

  「沒什麼。」墨菲飛快地答道。

  幾分鐘過後，他們走過了這座讓人緊張得窒息的鐵橋，來到另一扇大門前。弗林特小姐在門邊的控制面板上操作片刻後，門開了，中央塔樓近在咫尺。見有人走進來，五個身材魁梧的看守噌的一聲全都圍了上來。

  「沒事。」弗林特小姐對他們說，「我只是經過而已。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離他們最近的一名守衛答道。說完，他扭頭看了一眼那條又長又寬的走廊，中央塔樓就在走廊的另一端。

  弗林特小姐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朝前走去，與此同時，她最後一次警告墨菲：「一直朝前走。喜鵲被關在中央塔樓的核心區域，在到達那裡之前，我們會經過很多牢房。」

  走廊兩側各有一排大門。每扇門看上去都很堅固，大門中央嵌著一塊網格狀的控制面板。墨菲意識到，這些就是牢房了。想到這兒，墨菲只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可奇怪的是，他明明有些害怕，內心卻莫名地興奮起來。

  「這片區域的安全級別相對較低。」弗林特小姐側過頭對他說，「越往裡走越危險。」

  經過那些牢房時，墨菲左顧右盼。時不時地，那些鐵欄杆背後會閃出一張臉，用充滿好奇的目光向外張望。就在這時，一個巨大的號叫聲傳來，把他嚇了一跳。透過發出叫聲者那頭亂蓬蓬的頭髮，墨菲瞥到了一張瘦瘦的、滿臉兇相的臉。

  「黃狗。」弗林特小姐不屑一顧地說，「不用怕。」

  「他是不是就叫得凶，咬起人來並不厲害？」墨菲問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緊張。

  「不算厲害吧。」弗林特小姐面無表情地說，「好了，我們馬上要進入安保級別較高的區域了。」

  他們來到另一面拱牆面前。墨菲這才意識到，整座監獄就像一個自行車輪胎，他們腳下這條走廊就是車胎上的一根輻條，通向監獄的正中心。弗林特小姐打開門，他們邁步走了進去。

  這片區域的守衛更加森嚴。他們一路走來，每走幾步就會看到一個黑衣人，所有黑衣人都用敏銳的目光注視著四周的一舉一動。

  突然，一側傳來砰的一聲。

  「嘿！」一個聽著像是從喉嚨里發出的高音叫道，「嘿嘿嘿！」

  弗林特小姐停下腳步，輕聲嘆了口氣。墨菲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一扭頭，正好看到一間牢房大門的鐵欄杆上貼著一張大白臉，那張臉明顯比其他人的臉要大許多，他不禁吃了一驚。

  「你是不是帶人來和我開派對了？」那個囚犯稍微側了側臉，一個巨大的紅鼻子從欄杆里伸了出來，欄杆後現出了一張血盆大口，「你知道的，我最喜歡開派對了。」

  墨菲定了定神，發現說話的是一個小丑——不是常見的那種小丑——他看起來雖和一般小丑無異，但是塊頭大了許多，就像同樣的商品，超市里賣的是那種經濟實惠的家庭裝。總之，我們想告訴你的就是，這是一個身材超級魁梧的小丑。其實，墨菲倒是不懼怕個子比他高的人，但不知為何，小丑總會給他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派對狂，」弗林特小姐低聲向他解釋道，「他有一個馬戲團，招募的演員都有超能力，他們到處表演，所到之處麻煩不斷，搶劫、襲擊、人口失蹤……在那幾年裡，他給我們製造了不少麻煩。」

  墨菲想起了他第一次被叫到蘇博曼先生辦公室的時候，他看到校長背後的牆上掛著一張老照片。照片裡，還是英雄的校長站在一個身材龐大，但已不省人事的小丑身邊。「直到阿爾法隊長抓住他。」墨菲說道。

  弗林特小姐讚許地揚了揚眉毛：「是的，蘇博曼是當初抓捕他的人之一。你知道的不少嘛。」

  不過，身為當事人，派對狂知道得更詳細。

  「阿爾法隊長！」他突然大喊一聲，「阿爾法隊長！哼，你走著瞧！總有一天，我會從這兒出去，到那時，他最好留神。他的確讓我的嘉年華稍稍暫停了一小會兒，可是我一定會回來的。等我……噢，這樣說吧，到那時我一定會邀請隊長來參加一個小派對。派對，派對，派對……」他轉過身，背對著大門朝裡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嘟囔著。

  「走吧。」弗林特小姐轉身繼續前進。

  墨菲跟著弗林特小姐繼續朝塔樓中心處走去，一路上，不斷有人湊上來，扒在門邊打量他們。走著走著，他聽到牢房裡傳來一個奇怪的嘟嘟嘀嘀的聲音。他好奇地四下張望，就在這時，他耳邊響起了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哦哦哦，看哪，一件預計物品進入裝袋區。」

  「那是敲詐黑客。」弗林特小姐告訴他，「幾年前，他釋放了一種針對超市自助收銀機的病毒，全國所有超市全部中招，他藉此勒索國家，要求政府支付幾十億英鎊作為贖金，還威脅說如若不然，就讓所有人都買不到吃的。他擁有十分先進的遠程控制技術，他研發的病毒特別複雜，很不好對付。許多自助收銀機中病毒後擁有了自我意識，專門以整蠱顧客為樂。坦白說，直到現在我們也沒能完全破解他的病毒軟體。」

  「這裡面關的是金魚，」她向前走了幾步，指著另一間牢房說道，很顯然，她已經喜歡上了超級監獄臨時導遊這個身份，「他擁有這世上最頂尖的犯罪頭腦，但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他的記憶只能維持三秒鐘。因此，他能想出天衣無縫的犯罪計劃，但過一會兒就忘了。」

  墨菲有些不安地朝欄杆里望去，想看看這位金魚的真實面目。然而，除了一個裝滿水的浴缸，他什麼也沒看到，心中不免有些沮喪，那感覺就像是你去了動物園，卻發現所有的大熊貓都在睡覺。

  「他最後一次被抓時，」弗林特小姐說，「正在英格蘭銀行的地下室里。他事前把破解門禁的密碼寫在了一張紙上，為了保險起見，他把那張紙藏了起來，結果忘記放哪兒了。要不是因為他真的壞透了，你一定會很同情他。」

  「那麼，這裡到底有多少個——你們管他們叫什麼來著？盜匪？這裡關了多少個盜匪？」墨菲很想知道答案。

  「幾十，上百個吧，」弗林特小姐回答道，「我們把所有我們認為會危害這個世界的人都關了起來。妖精、三先生、蔬菜上校……」她轉過身，望著墨菲，看上去她似乎顯得更嚴肅了。如果用蒲福風力等級表[6]來衡量她臉上表情的嚴肅程度，此時此刻，她已經從「大風」升級成了「颶風」。「當然，至於喜鵲……」

  說到這兒，她指了指最後那道門。今天，墨菲也算見識了不少門——如果你去監獄參觀，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和眼前這扇門比起來，其他門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這扇門微微彎曲，質地厚重，一看就知道經過了反覆加固，門上還加塗了一層灰白色的金屬——在這扇門面前，其他所有門都相形見絀。門上刻著大紅色的字：最高戒備區域。任何人任何情況下都不得入內。

  文字下還有一個警告標誌，和你在發電站附近看到的那種類似——一個被閃電擊中的卡通人，只不過，此處標誌中的卡通人是蹲著的，被一片紫色的能量閃電包圍在中間，抱著腦袋，看起來十分痛苦。小人兒旁邊刻著幾個黑色的大字：前方區域或致超能力喪失。

  弗林特小姐在最後一塊控制面板上按了幾下。

  伴隨著一陣鏗鏗聲，那扇巨大的門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