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福萊士先生的情感小羚羊

  新學期第一天，早上五點，伊恩·福萊士先生就被臥室窗外枝頭上一隻毛茸茸的小鷦鷯的叫聲吵醒了。可愛的小鳥輕聲啁啾，打算用美妙的歌聲來開啟全新的一天。

  「閉——嘴！」福萊士先生衝著這隻無辜的小鳥大吼一聲。

  小鷦鷯嚇呆了，撲通一聲掉到地上。（不過，我們必須告訴所有愛鳥之人，小傢伙安然無恙。）

  

  福萊士先生氣鼓鼓地走向床鋪，用腳尖踩住一個碩大的啞鈴。他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拿起一把特製的鬍鬚梳，開始梳理他那又長又密的薑黃色鬍鬚。梳完鬍子，他開始晨練。他先做了五十個伏地挺身和五十個原地開合跳，做完後就噔噔噔一路跑下樓，準備晨跑。

  他砰的一聲甩上大門，怒氣沖沖地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初升的太陽，就好像太陽是存心和他作對，才照得他睜不開眼一樣。隨後，他全速衝上街道，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團飛揚的塵土。

  福萊士先生是墨菲所在學校的一位老師。事實上，他也是墨菲最不喜歡的老師，因為他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打壓墨菲的機會。畢竟，在墨菲無意中闖入的這個秘密世界裡，除了他，人人都有特異功能——或者說超能力。在今日的晨跑中，福萊士先生已經淋漓盡致地展示了自己的超能力：快如閃電的速度。

  五分鐘後，福萊士先生再次出現在自家大門口，他大汗淋漓，一張臉紅得堪比甜菜根。

  那隻小鷦鷯站在房子的拐角處，緊張兮兮地望著福萊士先生。可憐的小傢伙現在已經感覺好多了，卻依舊不敢吱聲，直到那位老師走進屋，它才輕輕地叫了一聲「啾」——幸好你聽不懂鷦鷯語，要知道對鷦鷯而言，「啾」可是一句相當粗魯的髒話呢。就算你聽懂了，也千萬別在家說這個字，不然你的麻煩可就大了——你會被你爸媽揪住，整晚都不得安寧。

  屋子裡，福萊士先生正踩著重重的步子，在一塵不染的廚房裡東翻西找，準備製作他的超大份蛋白質奶昔。這份奶昔的配料表如下：

  福萊士先生的早餐奶昔配料：

  五個生雞蛋

  八根香蕉

  一大瓶牛奶

  一把亞麻籽（他還給亞麻籽起

  了個專屬的愛稱：福萊士籽）

  兩百克剁碎的生牛排

  一個洋蔥

  半個牛油果

  我們必須提醒你，千萬不要嘗試這個食譜——這東西的味道極其噁心，可福萊士先生卻將它一飲而盡。喝完後，他用手背一抹嘴，打了個大大的飽嗝。聽那打嗝的聲音，再加上從他嘴裡噴出的味道，你的腦海里立刻會浮現出一頭年輕的公象。

  福萊士先生對新學期的第一天充滿期待。這學期，他教的是能力訓練課，簡稱「CT[2]」。他的任務就是提升學生的超能力，同時提高他們對超能力的控制力。通常來說，這當中自然少不了要衝著學生大吼大叫——這正是他鍾情於這項工作的原因。

  入學一年後，學生會被分成兩個班。福萊士先生接手的就是被他驕傲地稱為「A組」的那個班——這個班裡的學生都擁有強大且實用的超能力，說不定哪天就能加入英雄聯盟。他將幾片麵包丟進麵包機，隨手按下燒水壺的開關。一想到自己不用去教另一個班——他把那個班叫作「剩下的人」——他就很開心，喜不自禁地捏了捏自己的薑黃色鬍鬚。

  至於那些擁有莫名其妙的超能力的孩子，留著他們簡直就是浪費學校的空間！什麼變出小馬駒來，讓自己的手腫得像氣球，哼！

  福萊士先生開始在大托盤上擺餐具，與此同時，他的腦海里閃過了幾個最不招他待見的學生的名字。即使我們不說你大概也已經猜到了，他們就是墨菲和他的超級零蛋隊隊員們。去年，一個名叫內克達的黃蜂人對學校展開瘋狂進攻，當大家不是被抓就是被控制了意識的時候，是墨菲和他的朋友們挺身而出，扭轉了敗局。然而，福萊士先生只要一想起這事兒，心就像針扎一樣疼，更別提對他們幾個心存感激了。事實上，福萊士先生對這幾個孩子的態度離感激差得可不止十萬八千里，那簡直就是天堂和地獄之間的距離。

  讓福萊士先生更加無法忍受的是，超級零蛋隊因為在這次事件中表現不凡，居然被納入了英雄聯盟——這可是一項至高無上的榮譽啊！

  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強壓著滿腔的怒火，福萊士先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世上，連倒杯茶都能倒出這麼大火氣的人屈指可數，福萊士先生是其中之一。

  擺好早餐盤後，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出屋子。此刻，那隻小鷦鷯正湊在草坪邊的一朵花旁聞花香。

  「走開，你這個棕色的小……小母雞，我管你是什麼呢，滾！」福萊士先生扯著嗓子沖它吼道。

  他衝上去，一把摘下那朵花，小心翼翼地把它拿進廚房，插到餐盤上的一個小花瓶里。小鷦鷯面帶諷刺地揚起眉毛，拍拍翅膀飛走了。

  「伊恩！早飯？！」樓上突然傳來一個刺耳的尖叫聲。

  「馬上就好，媽媽！」說完，福萊士先生哼了一聲，似乎在宣洩他對超級零蛋隊的不滿，然後就端起餐盤，快步走上樓。

  八點整，福萊士先生準時出現在學校前的空地上。三分鐘前，他還站在位於十三千米以外的家門口。今天，他不僅打破了自己陸地奔跑的最快紀錄，而且沒有引起任何路人的注意。他看到校長蘇博曼先生正站在學校大門外等他，這讓他感到有些意外。蘇博曼先生今天穿了一件機車夾克，笑容看起來似乎有些勉強。

  「早上好，福萊士先生。」蘇博曼先生說道。他的牙齒和油亮的頭髮都閃耀著英雄特有的光輝。

  「你在這兒幹嗎？」福萊士先生不客氣地答道。

  校長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勉強了。如果離得夠近，你一定會聽到笑容變僵時發出的咔咔聲。

  「呃，」校長轉過身，打了個手勢，示意福萊士先生往空無一人的院子這邊走，邊走邊說，「我就是想在開學前和你聊聊。沒什麼要緊的事，你別擔心。」

  寫到這兒，我們必須給你一些日後肯定用得上的職場建議。當你的老闆跟你說「別擔心」的時候，你可千萬別相信他，而且還得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你馬上就要完蛋的事實。福萊士先生顯然深諳此道，校長的話頓時引起了他的警覺，就像微風拂過非洲大草原時，羚羊聞到了飢腸轆轆的獅子的氣味後，立刻進入全副戒備的狀態。

  「在過去的一年裡，你的教學給我留下了非常非常深刻的印象……」蘇博曼先生接著說道。

  當你的老闆先叫你不要擔心，接著又對你大加讚賞的時候，他的言外之意就已經顯而易見：你要大難臨頭了。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校長繼續說，「學校打算做一點兒小小的調整。」

  聽到這話，福萊士先生頓時覺得自己就像草原上的那隻羚羊，身後有八頭飢腸轆轆的獅子正緊追不捨，可偏偏在這時它的一隻腳陷進了泥坑裡。

  「那……我還教能力訓練課嗎？」他氣勢洶洶地問，他的那兩撇鬍鬚因為激動而隨著話語起伏著。

  「哦，是的，是的，那是當然。」蘇博曼先生安撫他說，「是的，是的，那是必須的啊。」這時，蘇博曼先生的反覆強調反而有點兒欲蓋彌彰之嫌。「我想跟你說的是你教的那個班，A組。」

  福萊士先生真切地感受到獅子的尖牙已經扎進了那隻羚羊的屁股，狠狠地咬下了第一口。他對A組學生有一種超強的保護欲，對任何想橫刀奪愛的人都恨得咬牙切齒。現在，他已經知道蘇博曼先生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我知道，一直以來，你都——喀，喀——堅持由你來挑選A組的學生，挑選依據就是P-CAT測試。」校長繼續說道，他剛才提到的P-CAT測試的全稱為「能力實際運用水平測試[3]」。對剛入校的一年級新生而言，這是一個令人望而生畏且備受打擊的測試，但它也是福萊士先生在這一年裡最看重的一項測試。「不過，我認為上學期發生的那件事已經表明，並不是只有那些通過了P-CAT測試的學生才具備加入英雄聯盟的潛質。畢竟，超級零蛋隊已經是聯盟史上最年輕的學生成員，要不是因為——呃——那隻大黃蜂打斷了測試，他們幾個人的P-CAT成績恐怕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福萊士先生發出了一種咕嚕嚕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塞滿了起泡奶油的吸塵器被人不小心按下開關後發出的嗡鳴。

  「他們？」他輕蔑地呸了一聲，「就那幾個……啊……那幾個半……半吊子的小毛孩？他們永遠都成不了英雄！他們……」

  「他們已經是英雄了。」蘇博曼先生打斷了他的話，「聯盟的決定與我們無關，由不得我們來質疑。」

  看起來，福萊士先生倒是很想質疑一下——連帶著精裝修的辦公室、網站及其他能帶來的一切。然而，校長先生高高揚起眉毛，向他發出了警告，他這才把滿腔憤怒之詞生生吞回到肚子裡。他的整個腦袋也因此憋得通紅，對照比色卡，那顏色應該是「暗紅火焰」。

  「今年，超級零蛋隊將會被分到A組，這是校方的最終決定。」話音剛落，蘇博曼先生就以一種管理者的姿態，快步穿過教學樓前的對開門，消失在昏暗的樓道中。

  福萊士先生握緊拳頭，重重地砸在牆上。此刻，他知道那隻羚羊正被一群禿鷲啄食，方圓二十米內到處都是它的皮毛、骨頭和血肉殘渣。開學第一天，再也沒有比這更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