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校工

  一月到了，比利跟瑪麗、希爾達和墨菲待在一塊兒的時間越來越長。「我們就像一個打擊犯罪小組！」有一次，希爾達熱情高漲地說，但她發現沒人回應，其他幾個人的眼神仿佛在說：「你是認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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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沒過多久，正當墨菲以為自己已經能應付校園生活時，突然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不僅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還把他推進深淵裡狠狠地蹂躪了一番。猜猜看，誰是導火索？沒錯，正是喜歡發火吼叫的福萊士先生帶來了這個壞消息。

  著名的番茄醬事件發生的幾周後，為了躲避一月的嚴寒天氣，墨菲和比利常常在圖書館裡逗留。這是一個十分寬敞而舒適的空間，很安靜，只有圖書管理員弗萊徹夫人在電腦上查找書籍信息時，偶爾發出的嗒嗒嗒的聲音。

  不知道她的超能力是什麼。他倆在窗前找到兩把舒服的椅子坐下後，墨菲忍不住想。他天馬行空地想像弗萊徹夫人能在手掌中生出火焰，或者穿著紫紅色的百褶裙飛躍高樓，只留下一陣輕風。她脖子上掛著一副帶精緻金屬鏈條的眼鏡，墨菲覺得這副眼鏡肯定能在營救行動中派上用場。它們系得這麼牢，肯定掉不了，他想。而且，那根鏈子能當成索套勒住壞人。墨菲的想像力達到了新的高度。正當他自認為即將猜出弗萊徹夫人的超能力時，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發生了，福萊士先生像只擺錘一樣沖了進來。

  「庫——珀！」他像一座憤怒的燈塔一樣大聲喊道。

  弗萊徹夫人怒視著他。「噓——」她用力發出噤聲的警告。

  福萊士先生還不放棄。「庫珀！」他用自己有生以來最大聲的氣音喊道。

  「這下糟了，」比利哀怨地說，他從椅子上滑下來，「他又要朝我們大喊大叫了。他還在為被番茄醬弄了一身的事兒生氣。」不過，福萊士先生不是為了番茄醬的事情而來。他指著坐在窗戶後面的墨菲，大步流星地走來，一雙大靴子在地板上發出噔噔噔的聲音。弗萊徹夫人的臉變成淺淺的粉紅色，又生氣地噓了一聲。

  「庫珀，」福萊士先生用更加壓抑的音量喊著，「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我馬上要開始為別的學生準備P-CAT的課程，很顯然，你沒必要來上這些課。」

  真是太棒了，墨菲心想，他竟然到這裡來通知我，以後每天早晨我都有一個小時可以在圖書館裡溜達。

  「但是，你不能每天早晨在圖書館裡無所事事。」福萊士先生事與願違地說道。在他身後，弗萊徹夫人從圖書管理員的座位上站起來，一臉憤慨地發出噓聲，像一隻快要沸騰的開水壺。「其他人上CT課時，你得當卡爾的助手。」福萊士先生一臉得意地說。

  「那個校工？」墨菲茫然地問。

  「沒錯，你要當助手的助手。」福萊士先生繼續說道，「也就是說，每天早晨，你得去卡爾那裡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好讓我們其他人安心地學習。明白了嗎？」

  福萊士先生慢慢地發現有人站在自己身後喘著粗氣。他緊張地轉過頭去，發現自己正對著弗萊徹夫人那雙氣得噴火的眼睛。

  「這裡是圖書館，」她生氣地說道，「剛才我對你『噓』，所以你就得……『噓』。」

  「行了，鼠女士，我就是來通知庫珀這個好消息的。你別那麼大驚小怪的。」

  「你說什麼？」弗萊徹夫人開口問道。

  「你沒聽錯，不用發那麼大火。再說，這裡也安靜得過分了。」

  這下，弗萊徹夫人徹底發火了。直到這時，墨菲才知道她的超能力是什麼。因為當弗萊徹夫人失控時，她的頭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霧角[12]。相信你知道一個巨大的霧角能發出怎樣的噪聲。

  「叭！！！」弗萊徹夫人的霧角直接朝著福萊士先生的臉吹響了。

  這還沒夠。她又吹響了兩聲。

  「叭！！！叭！！！」

  三聲巨響後，整座圖書館都陷入了一片沉默的驚懼中。

  福萊士先生的神色變得恍惚，像是被狂風席捲過。他抬手把正朝他破口大罵的圖書管理員推到一邊，理了理自己的鬍子，然後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弗萊徹夫人的頭又變回了剛才那個正常圖書管理員的大小，她坐下來，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第二天早晨，墨菲沒有去上CT課，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充當起校工助手這個光榮的角色。那天，福萊士先生離開圖書館後，比利告訴墨菲，卡爾在學校後面的那片森林邊上有一個工作間。

  當墨菲穿過運動場時，他第一次發現學校不僅面積大，設計得還很巧妙。主體建築後面的綠地幾乎將學校與世隔絕，遠處設有高高的木柵欄，從外面看只能看見一些樹梢。他還發現學校是建在陡峭的山脊上的，並且由於地勢傾斜度很高，它被完美地隱藏了起來。

  坐落於樹木附近斜坡邊上的，是一棟木房子，隨著墨菲漸漸靠近，那棟木房子比從遠處看到的要更大。

  卡爾的工作室歪歪斜斜地建在山坡上一排設計精巧的平台上。它看上去像是從山上被推了下來一樣，處在快要崩塌的邊緣。工作室的左側有兩扇巨大的門，出於安全考慮，門上了鎖，裡面可能是車庫。右側有一扇小門，應該是入口。工作室兩側都有巨大的花壇，不過在這個季節里，裡面除了棕色的土壤和早晨結的一層霜，什麼也沒有。門邊上還掛著一塊又小又髒的牌子，上面用小小的、整潔的斜體字寫著「孤獨城堡」。在門牌邊上，有一個用不同的筆跡畫上去的笑臉。

  墨菲皺著臉，仿佛在說「真搞不懂這些人在想什麼」。待在這所學校的百分之六十七的時間裡，他臉上都是這表情。他敲了敲門。

  「到後面來。」有一個聲音從下方的樹林裡傳來。在房子一側，墨菲注意到一條鋪著石頭的小路彎彎曲曲地沿著山坡往下，一直延伸到房子後側。他沿著這條路向下走，穿過樹叢後看見前面是一片大大的池塘。俯瞰池塘，那裡有一座用柱子支起來的寬大的甲板台，一縷青煙從那裡升起。

  這縷煙是從一個短短的木菸斗里噴出來的，這個菸斗被銜在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小鬍子下的嘴裡。小鬍子上蓋著一頂棕色格紋帽，在小鬍子和格紋帽之間，則是一雙透著精明的眼睛。那人穿著一雙沾滿泥巴的靴子——應該是剛完成整理工作——坐在一張老舊的躺椅上，伸展著身體。

  「普通小子。」他意味深長地說道，一口煙隨之噴了出來，他透過煙凝視著墨菲。

  墨菲想到，雖然自己在學校里見過這位校工好幾次，但這還是第一次聽見他說話。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透著成熟男人的安全感，但比想像中更加低沉，更加自信。

  墨菲的手舉了一半，侷促地擺了擺。

  「福萊士先生說我得來幫您，」他解釋道，「我被CT課開除了，因為我沒有，呃，您知道的……」他越說越沒聲兒了。

  「因為你沒有超能力。」校工幫他說完了後面的話，「還因為傑弗里·蘇博曼誤認為你會飛而讓你在這所學校讀書，而現在他不想承認自己犯了個嚴重的錯誤，因為太丟人了。」

  他總結得倒是挺全面的，墨菲心裡這麼想著，輕輕抬了抬眉毛，鼓起腮幫子。

  「我叫卡爾·瓦爾登，很高興見到你。你有什麼本領呢，普通小子？能拿得動刷子嗎？」

  墨菲有點兒惱火：「我當然拿得動刷子。拿得動刷子又不算什麼超能力——不好意思，特殊能力。有誰會去看什麼超級刷子隊長冒險記的電影嗎？」

  「那誰又會去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的電影呢？」卡爾的反駁讓人無言以對。

  墨菲沉默了，他的反應說明對方的話沒錯。

  「好了，刷子隊長。」校工繼續說道，「現在，請使用你的超能力。這座學校正處於危機之中！只有你能拯救大家。在我身後的櫥櫃裡，你將找到自己的秘密武器。」他朝外屋後牆上嵌著的一扇厚木門甩了甩頭：「去幫我把工作室打掃乾淨。如果你需要什麼東西就過來找我。」卡爾說完，重新坐回躺椅中。墨菲走進了工作室，只留下卡爾凝望著樹林裡那片靜靜的池塘。

  工作室里很暖和，並且有一股混合著木屑、膠水和油漆的讓人心安的味道。房間的一邊擺放著一條足足有整面牆那麼長的木凳子，凳子上有一塊板子，上面掛滿了你能想像到的所有工具，都用夾子或者掛鉤收拾得整整齊齊。房裡到處是有趣的玩意兒：一個角落裡擺著一台像摩托車的東西，上面蓋著乳白色的布，另一面牆上排列著外形奇特的武器。其中一把武器的末端上還有一個船錨形的鐵鉤。

  墨菲找到一把掃帚，開始心不在焉地打掃起這個神秘兮兮的地方來。

  在一個架子上，擺放著很多的天使雕像，有陶瓷的，有木質的，有的臉大，有的臉小，有的翅膀很精緻，也有的斷了翅膀。主工作檯的邊緣釘著夾鉗，其中一個似乎最近經常被卡爾使用。工作檯下面的地上，有一堆鋼刨花，旁邊的另一張工作檯上凌亂地擺著一些工具。剛才那隻夾鉗上則夾著一塊鋼製腕錶。

  墨菲一邊打掃，一邊仔細地觀察。這塊表上有很多按鍵，他不知道這些按鍵是否都有作用。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他試探地按下了其中一個按鍵。說不定這個按鍵能調換電視頻道呢。

  一道火焰從表的一端射了出來，將不遠處的一盆植物燒焦了。

  「現在，我可以確定這不是電視遙控器了。」墨菲一邊想，一邊衝過去搶救還在燃燒的秋海棠。

  「一切還順利嗎，刷子隊長？」卡爾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順利得很！剛才是掃帚發出的聲音而已！」墨菲撒了個謊，儘管著了火的葉子還有向地板上蔓延的趨勢。

  當他掃淨工作檯上的灰塵時，他的注意力被另一個比能噴火的腕錶更有意思的東西吸引住了。那是一隻藏在植物後面的木盒子，裡面裝滿了照片，蓋子也沒蓋緊。墨菲靠近一看，在裡面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小心翼翼地將這張照片抽出來，儘量不弄亂其他整齊擺放的照片，或是觸動什麼噴火裝置。

  在這張黑白照片上，兩個男人搭著肩膀站在一起，都豎著大拇指。其中一個男人是蘇博曼先生，他穿著那件紅色制服，墨菲知道那是屬於他的另外一個身份，即阿爾法隊長的裝扮。

  然而，他驚訝地發現，另外那個人是年輕時的卡爾——沒有小鬍子，但是穿著跟阿爾法隊長一樣的制服，並戴著那頂標誌性的格紋帽。兩人都笑臉盈盈地站在一輛車前，這輛車長長的引擎蓋上明顯有被損壞和燒焦的痕跡。然而正當墨菲盯著它，打算仔細發掘更多細節時，突然聽見身後的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就在那一瞬間，他將照片塞回到木盒子裡，放在了另一張照片上面。那張照片上有一位銀色長髮的姑娘在微笑。他在卡爾走進門時抓起了掃帚。

  「想喝一杯茶嗎，隊長？」校工問。

  墨菲緩了緩情緒，但發現喉嚨里發出的聲音比平時更高——這簡直就是全世界公認的犯罪標誌：「好的，麻煩您了。」

  「馬上就來，」卡爾回應道，「我去拿水壺，你儘量別再玩火啦，好嗎？這才是好孩子。」